曼曼花开

29 归来


    袁昭的名字,是这一个多月项爸项妈念叨得最多的,仅排在“曼曼”之后。年前项妈还指望袁昭能回来过春节,再怎么忙中国人过年多重要啊。不过这个愿望落了空。项曼曼也就过了个平静祥和的春节。
    到了二月份,那是怎么算也超过半年了,袁昭还是没有音讯。
    项爸也有点担心,暗地里跟老萧联系,软磨硬泡打探。按说袁昭是执行秘密任务,纪律规定不能泄露军事机密,老萧体谅项爸疼女儿的心,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其实袁昭他们是去参加一个国际军事演习比赛去了,办手续啊领奖啊还有学习观摩之类的,中间有什么耽搁很正常。项爸对此半信半疑,不过老萧打了包票,袁昭会全须全尾的回来,他就自觉不多问了。
    这时候老两口也敢在项曼曼面前多提袁昭的名字了,之前最怕袁昭有什么意外,项曼曼会受打击,特别是项曼曼瘦得厉害,他们不约而同都是往这方面想,照顾项曼曼的心情,都没说破。而项曼曼时不时给父母打预防针,说自己根本没把这人放在心上,两人本来就不合适等等等等,也被项爸项妈自动理解成口是心非强颜欢笑。如今既然老萧打包票了,他们也敢敞开说了,话里话外都是宽慰项曼曼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项曼曼望天无语。
    这一天项曼曼下班,还在车上就接到项妈的电话,喜气洋洋:“曼曼,小袁回来了!”
    车上吵杂,项曼曼开始没听清,也没想到是袁昭,项妈激动得直接把电话给袁昭了,那一声浑厚低沉的“喂,曼曼”让项曼曼顿时打了个激灵,半天没开口。袁昭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你还在路上吧,说话也不方便,我去车站接你。”
    项曼曼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回绝:“不必,我很快到了!”
    面肯定是要见的,话也肯定是要说的,在家里要维持和平就算了,干嘛还多陪着一段路自找罪受。
    项曼曼没到家,按项妈的指示直接去了饭店,就是他们当初相亲的饭店。袁昭突然驾到,项妈没什么准备,于是决定去饭店给袁昭接风。
    项曼曼最不喜欢的也是这一点。好像军人有这个通病,说要做什么就立刻行动,没有计划安排,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听是雷厉风行;不好听就是专横,不为他人考虑,完全不尊重人。
    项曼曼一路腹诽到吃饭完毕。跟袁昭说话的有项爸,给袁昭夹菜嘘寒问暖的有项妈,项曼曼只管吃自己的,顺带给爸妈夹菜,要么就忙着接家长电话。项妈的无数眼神她都无视,这样总该让他们明白几分了吧。
    吃完了饭,时间一晃过去了两个小时。项曼曼终于主动说了一句:“你刚下飞机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我送送你吧。”
    项曼曼一开口,项妈喜得要泪奔,拉过袁昭,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说悄悄话:“小袁,别跟曼曼一般见识啊!你看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什么消息也没有,你项叔叔那时去打仗都没这么久没消息……她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她就是不爱说话,这半年为你担心都瘦好几斤啊,你……”
    袁昭比半年前瘦一点,也可能是肤色更黑的原因,其他没什么变化,保持微笑不断点头:“阿姨放心,是我不好,请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补偿曼曼。”
    他那一脸认真,竟然连自诩火眼金睛的项爸都被骗了。项曼曼暗暗磨牙。她就不信袁昭看不出自己的态度,两个人心知肚明,这人怎么这么虚伪呢?
    站在路口,拎着行李箱的袁昭问:“去哪里坐坐?”
    “不必了。”项曼曼目送老两口走远,转过身直言不讳,“你为这事专门跑一趟,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这半年我考虑得很清楚。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袁昭把行李放下,不动声色看着她:“为什么?”
    项曼曼苦笑:“因为我和你不合适。”
    袁昭笑了一笑,看着车流行人。
    天已经黑了,车水马龙喧嚣不停。袁昭的表情在灯火里闪烁不定,透着一点疲惫。
    项曼曼心底里多少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人家风尘仆仆前来,自己就在路边上直接摊牌。可是她实在不想再这么拖下去,这半年的时间让她明白了很多事。快刀斩乱麻比拖泥带水好。
    她相信袁昭对自己也就那么一点热心,说清楚了就结束了。凭他的条件,很快能找到他的目标。
    “你的决定跟叔叔阿姨说了?”袁昭忽然问。
    明知故问,他们要知道的话还会是今晚这样子?项曼曼抿了抿嘴。不是她没说,是爸妈都不能接受她的暗示,只好慢慢来,先和当事人说清楚。
    又有电话打来。学校即将开展准高三军训活动,学生把通知书一拿回去,家长电话就不断。直接要请假的,翻来覆去打听安全措施各项准备的。
    项曼曼不得不把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又重复很多次。
    口干舌燥挂了电话,两人还站在路边呢。
    项曼曼看看一直静静等着的袁昭,放软了一点语气:“……你现在是要去哪里?我送你上车吧。”
    “我们就在那里坐坐。”袁昭语气不容置疑,示意旁边的快餐店,“总得把话说清楚了,我好死心吧。”
    项曼曼只得进了快餐店,马路上的喧闹换成了节奏欢快的音乐,到处是跑来跑去的小孩,尖叫欢笑。
    一个大约两岁左右的孩子摇摇晃晃追着前面的大孩子,差点跌倒,项曼曼上前一步扶住他肉乎乎的手臂,憨憨的小男孩歪歪倒倒扑到她怀里,口齿不清喊:“妈妈!”
    一个老人跟过来抱起他:“唉哟,又乱跑,摔了怎么办!”小家伙被抱走了,还伸着小脑袋冲项曼曼好奇张望,肥嘟嘟的小手指含在嘴里。
    项曼曼笑起来,心里的郁闷烦躁也被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冲淡了。
    两人再坐下来,项曼曼缓和了语气说:“我很抱歉。你特意过来一趟,我态度不好,对不起。但是有些事情,勉强不了,我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袁昭直接打断她:“为什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说出来难道就不能解决?”
    项曼曼觉得好笑,感情的事情,重要的是感觉,如果能一条条掰开来说,像解决问题那么简单,就不是感情了。她干脆说:“我们的思想观念根本不一样,说不到一块去,这样又怎么能有感情?没有感情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袁昭不说话了,锐利的目光看着她。
    还好他没说什么“感情可以培养”之类。感情也许可以培养,但不是每个人有慢慢培养感情的机会。她突然想起了程哲,早已平静的心隐隐有点刺疼。她扭头看玻璃窗外,玻璃上有自己朦胧的影子,和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车辆重叠,看不真切。
    为什么又想起来,也许与面前的人有关,他是李丹的哥哥,李丹是程哲喜欢的人。
    什么是缘分?缘分抵不过日日夜夜的相见。也许是她想错了,真正的缘分在他们之间,而自己,只是故事里催化他们爱情的配角。
    玻璃反射出她眼角的亮光,项曼曼眨了眨眼睛,低下头。
    袁昭冷冷看着她:“思想观念?你就是没死心吧?”
    项曼曼倏地抬头。
    “你和程哲不是见了面吗?两人谈了几个月最后不还是不合适吗?思想观念再一致又怎么样?程哲喜欢的是我妹妹!既然分手了就不要再放不下!”袁昭一句紧一句,他心里也憋了火。
    半年不见,项曼曼脸也瘦尖了,一双眼睛乌黑清冷,跟他摊牌干脆利落。照道理他会比较欣赏这样干脆的女人,可一想到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心里就憋闷。
    半年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事情都在自己预料之内,可是这么久了项曼曼还没走出来?
    项曼曼震惊。她没想到袁昭这么快知道了整个事情。虽然李丹说出了实话,但她不太相信有人可以这样老谋深算。现在听他的意思,他早就猜到她和程哲会再见面,于是临走前把一切都安排好,指使李丹,将事情控制在他手上,这种人……太可怕了!
    项曼曼忍住心头的怒火和震惊,斩钉截铁说:“袁昭,你听清楚了,我和他的确分手了,我也没有放不下!我和你不合适,与他毫无关系!你这样的人让我觉得害怕。我再心软,也不至于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愿你找到更适合你的人,再见!”
    项曼曼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快餐店。
    袁昭目送她出门,长长的黑发在风里飞舞,墨绿色的外套裹着她窈窕的身形,她瘦了很多,以前就不胖——就是为了那个程哲?很好,她说和那个人毫无关系了。袁昭绷起下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项曼曼的一席话倒让他冷静下来,他差点忘了这丫头有点吃软不吃硬。
    手机响了,李丹咯咯笑着喊他:“哥,你到武汉了吧?”
    袁昭叹了口气,说:“丹丹,你哥真是被你害了。”
    “什么什么?我听不清楚啊!哥,你在哪呀?你什么时候过来,我给你介绍我大学同学!”李丹大声笑着,边和身边的朋友夸耀着她哥哥有多帅酷,全然不知道袁昭这时候正在头疼。
    学校要求班主任做好思想动员工作,力求每一个身体健康的学生都能参加为期三天的短期军训,为准高三进入紧张激烈的高三生活提前做好准备。
    项曼曼很怀疑作出决定的校长们是不是看多了《士兵突击》。这部电视剧正在热播中。
    当然项曼曼当年就看了无数遍。很多女人喜欢又酷又帅的袁郎,她最喜欢的是史今班长,长得不帅,可是那春风化雨的微笑太温柔了,有他的那前半部她看了无数遍,史今复员那几集她哭得比许三多还惨。
    《士兵突击》多少也给学生带来了积极影响,“不抛弃不放弃”用在学习上、争取班级荣誉上做口号也很好。学生们还有不少是巴不得不用上课的,他们的的工作都不太难做,难的是家长。
    这心情也能理解,一家就一个宝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因为如此,以前读书时每年的春游秋游活动,如今学生是不必想了,就连上一届项曼曼首次提议去大学参观,那也是从组长到主任再到校长层层核批,好不容易才通过的;还有体育课,让学生练习双杠单杠跳马跳高,摔了伤到哪里怎么办?家长不会罢休,学校要负责任,于是现在基本上都是让学生跑上几圈,然后自由活动。
    思想工作做完了,实在是学生身体不好的,也不勉强。周五一早,在年轻的教官们的口令下,学生整装列队上车,前往东西湖的军训基地。
    科任老师可以休息三天,班主任却是要全程陪同。上有老下有小的班主任全都抱怨连天,而项曼曼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
    那晚和袁昭摊牌之后,她鼓起勇气跟爸妈说了自己的决定,项爸项妈震惊之下,给袁昭打电话核实。袁昭说这件事由他跟项曼曼处理,不用两老操心,又再三请求项爸项妈不要在这件事上责怪项曼曼。
    项妈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脾气,于是劝住了项爸,同意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问题。虽是这么说,平时肯定还是少不了旁敲侧击,委婉劝说。在项爸项妈看来,无论什么都是小矛盾而已,项曼曼又不懂事了。
    新房装修还在筹备阶段呢,项爸项妈原先打算帮她解决装修资金问题,到这时候也改了主意不给了。项曼曼本来也没想用他们的钱,如今手上还存有一点,就慢慢来。在家里住着的这段时间,忍无可忍也只有再忍。能出来清静三天,总比在家里受教育的好。
    大巴一出市区,眼前渐渐山清水秀。东西湖,顾名思义,能想象曾经湖泊相连水天相接的美丽壮观。如今武汉八方搞建设,很多湖早被填平了,留下的不多,翠木绿树环绕,看着也还怡人。快要到目的地了,学生们在教官监督下不敢大声说话,可眼里都流露出兴奋来。
    项曼曼没学生的那些压力,只是看到穿军装的,不得不想起袁昭的话。他对她爸妈说两人自行解决问题,项曼曼一直担心他会纠缠不休,没想到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一直安然无事。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终于罢休了?
    她的侥幸心理竟然就在她最放松的时候遭受了打击。
    跟着整齐的队伍走进军训基地的大会场,项曼曼抬头看到高台上站着一排军人,直立如松,军容严肃。
    而中间那位个子最突出,表情最冷峻的,就是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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