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花开

    有些事，你有过无数想象，最后什么都没发生；等你不做指望了，兴许事就来了。项曼曼曾经多次期待过和程哲的见面，在大学校园里，在故地重游时，从没实现过；失望多了，要关注的事多了，就不去想了。就在她毫无预想的时候，程哲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会在这样的情境之下相见，项曼曼都不知怎么形容心情了。这几天就在想，前世自己如果参加了比赛，是不是也可以见到他的呢？这么想，也不是遗憾，就是很感慨。
    晚自习预备铃一响，下班时间也到了。项曼曼依旧先去班上看了看学生，有一个生病请假，其他人都很乖。快到“十一”黄金周假期，大家还期待着能多休息几天，一个个精神不错。
    再回到办公室，手机铃声正在响。
    “我到了，要不要我过来接你？”程哲的声音一如往常自然。
    项曼曼慌不迭说：“不用，我下班了，很快的，待会见。”
    对面办公桌的黄老师笑眯眯看过来：“曼曼，下班了，去见男朋友啊？”
    项曼曼很汗，大姐，我说话够省略了，这你也能猜啊。
    “不是啦。”项曼曼简单说。黄老师还想在“男朋友”的话题上多说几句，项曼曼赶紧抓起拎包，和没走的几位老师打声招呼溜了。
    要是按程哲的意思到学校门口等她，那误会才真就大了。大家都知道，中年妇女的爱好，一个是谈丈夫孩子，一个就是八卦周围人的恋爱婚姻。如果你说没谈朋友，大家热心做媒；谈了的话，就关心你们的将来。总而言之，和项妈一样，什么话题都能绕到这上面来。
    项曼曼坐在公交车上，想着见面的事也有点犯愁。
    那天偶然相遇，他是给朋友帮忙，走不开，中午一起吃了个饭，聊了聊各自的情况，就结束了。项曼曼还很欣慰，以前看着挺阴沉的孩子，朋友还挺多，又活跃能干，几次都听说他给别人帮忙。
    隔了几天程哲打电话和她约了这次见面。
    两人相逢，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激动亲热，也没有数年相隔的生疏冷淡。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见面的情景，当初和她平肩高的正太少年，一眨眼变成高高个子的青年，还多年没联系，任谁一点儿也不拘谨那是不可能的。好在程哲显得很自然，项曼曼总不能还没他稳重大方吧。
    可是程哲是不是也太自然了？他的有些举动，叫她多想，又觉得不应该多想。
    两站的路而已，几分钟后到站下车，站台旁到处都是人，她左右张望，正准备打电话，程哲就静悄悄站在了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这边。”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温和，项曼曼被他拉着走，面上若无其事，注意力全在手上。她想把手收回来，可是又怕他尴尬。抬头看看，正过马路呢，江汉路上车多人杂，程哲看着车来的方向，小心不让两边来回的人流碰着她。唔，人家好像也没别的意思，好心照顾她而已，自己太在意倒也显得想多了不是？
    过了马路，项曼曼轻轻一抽，程哲就松开了手，项曼曼暗地松了口气。看吧，还是自己想多了。项曼曼忽然想到袁昭，要换了那家伙，她早把手甩开了，就不能给他好脸色。这已经过了快三个月了，他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上次见面项曼曼已经知道，程哲还是进了研究所。毕竟这事和袁昭还有关系。不知道程哲知不知道袁昭的事？
    “先去吃饭，你想不想看电影？”程哲打断了她的思绪，和她商量。
    “哦，不用了……”项曼曼赶紧摇头，看电影就算了，又不是约会，“你不是说有事想找我么？”
    “嗯，待会再说。”程哲也没坚持，带着她上电梯。
    项曼曼偷眼看看，还好看着不是不高兴。他和小时候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
    人能始终如一也不容易啊，项曼曼感慨。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成熟起来，强大起来。许多以前觉得很要紧的观念和原则，到现在都改变了，甚至觉得那时固执的自己很可笑。可看着程哲，项曼曼又觉得能坚持自己也很可贵。
    程哲带项曼曼走进牛排馆，项曼曼顿时站住了。
    这家牛排馆价格不菲。项曼曼和几个要好的同事经常逛街寻找美食，牛排馆开业的时候她们也来过，坐下一看价格单，三个人厚着脸皮又出来了。
    程哲还是刚工作，这也太花钱了。上一次吃饭，项曼曼是打算请他的，结果他就是不肯，最后几乎闹得不愉快。项曼曼知道有的男人很好这个面子，也就不争了。
    现在项曼曼犯难了。程哲停住脚步：“怎么了？”
    项曼曼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太贵了……”其实武汉有很多环境不错价格也便宜的吃饭地方呀。
    程哲先是一愣，嘴角轻轻一抿：“没事，我请你。”
    就是你请我才不好。
    项曼曼心里想，也不能说吧，只好跟着进去。
    两人边吃边聊。上次说到大院里的事，项曼曼也终于有机会解释一下，当年他想寄给她的故事，前一段时间才看到。
    程哲只是点点头，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这挺好，项曼曼也不希望他因此对罗容萱有什么看法。
    说到几次错过的事。原来项曼曼给程哲的电话号码，被那群人争执中弄掉了，所以他根本没给她打过电话。项曼曼释然，这么说来，毕业后打到宿舍的电话不是他的。
    项曼曼又想起她带着学生去Z大参观时候的事，上次见面还有点拘谨，这回开开玩笑：“我那时候不知道Angeal就是你，不然呀，要几个签名，我那些学生估计都要高兴坏了！高考都能多考几分！”
    程哲顿了顿，抬头看着项曼曼，像有话要说，最后还是低头切肉。
    项曼曼顿时有点尴尬。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比自己小的人相处，一向都还是比较活泼的，哪怕是对着那个胖胖的假程哲，都觉得挺轻松，现在面前的真程哲，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能聊的话题都聊过了，他的工作也不方便多问。项曼曼知道，军工性质的研究所，保密性强。对工作人员还有一定人身限制，一般不许出境，不说国外，到香港旅游都是不批的。
    他的话本来就少，真不知道还能聊什么。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现代人是专门选在饭桌上谈事情，两个人总不能闷头吃饭吧？
    好在她想起来：“你说，有什么事找我？”
    程哲点点头：“几个N市的朋友想到武汉来玩，不过暑假我要加班，你有没有时间，帮我做个向导？一天就够了。”
    他在这边没什么亲戚，她对N市和武汉都熟，带着N市的朋友逛武汉，这个请求也算合情合理。如今新课改在即，减负呼声越来越高，说不定“十一”放假可能会少补几天课，那样的话自己也有时间。
    程哲耐心等着她的回答，眉目沉静。听她答应了，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笑容来，薄薄的嘴唇一抿，右边脸颊现出一个酒涡，平静的面容添了几分俏皮活泼，看得项曼曼愣住了。
    “天呀，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笑呢。”项曼曼由衷感慨，也笑起来。原来他还是有变化的，想当初她可没见过他的笑脸。
    程哲抿抿嘴，酒涡更深，他淡淡说：“那我以后都笑给你看。”
    这……他是在开玩笑？项曼曼目瞪口呆。看他面无表情吃东西，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你这位朋友还是个闷骚男啊。”许秦这么评价。
    以前项曼曼没说过程哲的事，毕竟过去太久，她都怀疑里面参杂了自己太多的幻想。这一次碰巧相见，她忍不住把几次巧合的事说给许秦听。
    感叹之后，许秦觉得这些事都不算什么，项曼曼和他来往也正常，毕竟是小时候的玩伴，谁还没有个异性朋友啊。再说程哲小了好几岁，她可不赞成自己的事都弄不清的项曼曼找个还要她来照顾的人。
    许秦主要感兴趣的还是这位程哲有多帅。她要求看照片：“好吧，这回放假你来上海看我的事，我就不怪你了!你可记得到时候多弄点照片给我瞧瞧!”
    “没问题。”许秦的话让项曼曼心头大石落下，有她确认，觉得自己面对程哲也坦然多了。
    很快到了“十一”黄金周，学校给高二年级四天假期，大家心满意足。项曼曼休假第一天好好睡了个懒觉，养足精神第二天好去做导游。
    来武汉玩的五个人，三男两女，都很年轻，其中一对男女是恋人。另外一个女的，名叫李丹，看着还是大学生，眼睛秀长明亮，很有味道，嘴唇很性感，很个性的漂亮，又会打扮，只是有点傲娇，她长得也高，看人就有点鼻孔朝天。
    她来的时候就不太高兴似的。程哲介绍双方，其他人都很客气，唯独她很冷淡，不礼貌地打量项曼曼一遍就别开了脸。再等程哲说了几句请项曼曼照应的事，她又瞪了项曼曼一眼。
    “阿哲，你什么意思啊？把我们随便丢在这里就算了？”李丹说着方言。项曼曼虽在N市待了十多年，大院里都说的是被称作八一腔的普通话，方言只能勉强听个大概。听她和程哲争执，意思就是不满意程哲丢下他们不管。
    项曼曼只当没听懂算了，如果能够省去今天的事，她正好再休息一天，明天回爸妈家，后天还要去看外婆呢。
    其他几个人都有点尴尬，程哲看看项曼曼，沉下了脸，拉李丹到一边去说话。
    这边大家都道歉，其中一位叫彭志国，彬彬有礼，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她是个直脾气，没有恶意的。”
    人家这么说，项曼曼也就只好笑笑，表示不介意。
    过了一会，程哲带着嘟着嘴的李丹过来了。看来已经安抚完毕，程哲对她说：“曼曼，不好意思，这回就麻烦你了，事情忙完我很快就过来。”
    他这声“曼曼”一叫，项曼曼心里一跳，担心自己脸都红了。
    虽然她的名字就是叠字，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总觉得亲昵了一点。再看那李丹的表情，好吧，项曼曼可以确定，这个女孩子一定喜欢程哲，因为她已经气得脸都红了。
    项曼曼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带领他们逛武汉三镇。先去户部巷吃早点，再去归元寺黄鹤楼，下午游东湖。
    好在除了李丹，另外几个人都很好相处，一边赞叹武汉的美食美景，一边听项曼曼介绍历史渊源，不时感谢项曼曼的热情招待。
    项曼曼有意无意避开李丹。虽然她还是主张息事宁人，可也没到自找没趣的地步。这个女孩子不友善，她何必委曲求全。
    也许是东湖美景令人心旷神怡，泛舟的习习秋风让人心平气和，下午李丹主动找她说话。
    “阿哲说武汉很好，所以我们过来看看。你知道吗？本来广州那边一直有大公司找他签约，条件很好的，他就是不肯回去。”李丹说话真是一点也没有南方人的婉约，很直率。
    项曼曼觉得这种没有心机的人倒不一定不好相处，不过她可不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最后的结论，总不至于把责任嫁祸给她吧。
    “我就知道你会装不作知道。”李丹哼一哼，长长的眼睛不满地横着她，“实话告诉你，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你知道我是谁？”
    面对这样的问题，项曼曼无语。
    李丹哼哼一笑，说：“我哥是袁昭！”
    对项曼曼而言，这五个字的震撼力不亚于“我爸是李刚”，她张大了嘴，这回是真无语了。不会吧，她本来以为李丹是因为明恋程哲所以对她看不顺眼，闹了半天怎么和袁昭有关？
    她，她到底干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