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路人来见

第86章


  
  没走几步,就见一缕白色身影从阁楼上匆匆而下,仔细一瞧,俨然是衣衫不太整齐的哥哥。
  
  此时的哥哥,忽然就令我想起了衣衫从来就没整齐过的荷姿。
  
  “染夕。”哥哥欣喜走过来,笑容满溢,“怎么忽然回来了?”
  
  “啊啊……抱……”序生哇哇叫着,张开双臂要他抱。
  
  “叫人哟。”我掂了掂怀中的序生,提醒他。
  
  哥哥苦笑着摇了摇头,“序生从来只叫我‘啊啊’,或许在他心中,我就叫‘啊啊’。”
  
  呃……我晃了晃序生,轻言哄道:“序生,叫舅舅。”
  
  序生转过头,水汪汪地眼睛茫然看了看我,又别过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哥哥。
  
  身后碧蜓低声问道:“他是谁啊?”嗯……碧蜓应该问的不是我。丫头,你不是发誓不跟他说话么?
  
  唐介低声答道:“就目前形势看,应该是你姐姐的哥哥……”
  
  我正感慨“姐姐的哥哥”这种诡异的称呼,就听埋头在我肩上的序生软糯糯地唤了声:“舅舅。”
  
  哥哥的眼里瞬间一亮。
  
  身后的唐介“切”了一声,显然是不满这个把他当怪叔叔的小子这么快就喊“舅舅”,却死活不肯叫他一声“爹”。
  
  真不好意思呢,我也是死活不会支使序生叫你“爹”的。
  
  想从序生嘴里听到“爹”这个字,自己努力去吧!
  
  脸颊蹭了蹭序生的侧额,我柔声提示道:“看着人叫。“
  
  序生软绵绵挪过头,看着哥哥怯怯又叫了一声:“舅舅。”
  
  “乖。”哥哥眉开眼笑,从我怀里接过序生抱在怀里,这才将视线穿过我,望向我身后的二人,神色一敛。
  
  不等他说话,唐介抢先开口:“宵露公子……或者,该称呼你柳公子,子方终于明白你那时为何掀我棋盘,与我断交。子方自认,那会儿的确有对不住令妹之处。”
  
  一向儒雅的哥哥难得居然给了一记白眼……而那记白眼,啧啧,我终于明白序生那记“你是怪叔叔”的白眼是跟谁学的了。
  
  “但是,”唐介一个转折,“向碧何门主承诺过的话,子方不怕在这里再重复一遍:曾经对夕做的伤害,子方会花十倍心力补偿回来。”
  
  哥哥抱着序生将头别向我:“门主她怎么说?”
  
  门主……叫得这么生疏?我腹诽了一番,无奈道:“哥哥,你不用事事以她做标准的。”
  
  “……”哥哥语结,半晌才了然道:“那她该是默认了。”
  
  我挑眉惊讶看着他。哥哥对荷姿竟是如此的了解?
  
  “那你呢?”哥哥话锋一转,问我。
  
  “……”我知道他指的我对唐介的态度。
  
  但我答不出。
  
  我低着头,“不瞒哥哥,我此次前来……”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只听身后的唐介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了我一个字一样。
  
  我抬头,直视着哥哥:“为宛宛而来。”
  
                          
☆、(六十七)初见宛宛
  哥哥身形一震,半晌才将眸子别到一边,“你都知道了?”
  
  “嗯……”
  
  “那么,”哥哥用眼神指了指我身后的唐介,“你打算带他去?”
  
  “我想,他应该要知道。”
  
  哥哥踌躇了一会儿,将怀中的序生向风烟递了过去,嘴上对我道:“我带你去,她刚刚睡下。”
  
  风烟伸手过来接序生,序生却挥舞着爪子推开她,张开双臂投向我:“娘亲……”
  
  “娘亲一会儿就回来。”我抱过他,轻声安抚。
  
  “不要!”序生死死拽着我不松手,就像我下一刻会消失不见,扔下他不管了。
  
  我叹了口气,无奈看着哥哥。
  
  哥哥无可奈何摇摇头,只好对风烟道:“你带蜻蜓姑娘去把行李放下,顺便安置。我带他们去。”
  
  唐介上前一步,凑近我问道:“要去哪里?”
  
  “见……”我顿了一下,才道:“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他不再多问。
  
  就这样,我抱着序生,与唐介跟着哥哥钻进阁楼底层的一个暗道,直通阁楼底部。
  
  途中,我问道:“为什么将蜻蜓支开?”而且是特意支开。
  
  哥哥拿着火把在前面引路,不回头道:“她毕竟是外人。当时掉包的时候,也只姿……门主和鱼真姑娘两个人知道而已。”
  
  我挑眉:“你怀疑她?”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哥哥如是解释。
  
  走过一段暗长石道,石门近在眼前。
  
  哥哥推开石门,一股子冗杂的药味扑鼻而来。
  
  只听哥哥解释道:“这间屋子原本是备在这里的药库,作为碧门在杭州最大的疗养治病之地。宛宛稳定下来后,门主她就将宛宛送过来了,让我代为抚养。希望染夕不会介意。”
  
  “怎会?”我笑,“哥哥养她,我感激来来不及呢。”
  
  哥哥点点头,点燃房间里面的灯火,待到看见房内布置,我与唐介都是一声抽息。
  
  这是一间很高很大的石屋,四周都是凿进去的凹槽,堆满了各式的药瓶,中间是一池子水,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池子边,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摇篮……
  
  我心尖一颤,瞬间暖了心房。
  
  “过去吧。”哥哥拍拍我的肩。
  
  身子不觉有些颤抖,“子方,你跟着我。”说完,我紧紧抱住序生,借此缓解心头的紧张,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
  
  摇篮中的婴孩紧紧闭着双眼,睫毛像唐介的那样长长的,粉唇跟她爹一样薄薄的,小巧的鼻子,皮肤光滑柔嫩。乍看她与普通婴孩没有什么区别……当然,她比他们可爱以外。
  
  但、为何她的脸色如此苍白没有血色?
  
  我放下序生,不禁伸手碰碰摇篮中婴孩的小手,想借此证实这一切是真的,我的女儿还没有死……
  
  在手碰到她的一刹那,我猛的将手缩回。
  
  好冰!
  
  在这一刻,我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的女儿……她真的还活着,但她病了,病得好严重好严重,而且这病是因为我……
  
  一想到这里,我痛彻心扉。
  
  跟在后面的唐介一直没有开口,甚至……连呼吸也是静静的,轻轻的,像是在配合着女婴那低浅的呼吸。
  
  他察觉到了么?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眸子很像染夕你。”哥哥温润的声音响起,“你看,她睡着的时候,就像一个落入凡尘的小仙子,让人想疼到心里,但是……”却听他一个转折:“醒着的时候,那简直……还没学会走路就这么会捣蛋了,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哥哥苦笑,“我记得染夕你小时候没那么淘气啊……”
  
  额头降下三滴汗,我也记得我小时候很安分来着,女儿先天如此的……呃……淘气?那只可能是——
  
  我与哥哥几乎是同时转头,望向唐介。
  
  只见罪魁祸首呆呆地望着摇篮,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注视,只是抬足上前了一步,却又停下像是不敢再上前一步,仿佛眼前的摇篮就像易碎的陶瓷,轻轻一碰就会碎作一地。
  
  “夕,”他忽然转过头抓住我的手,“是……真的吗?她还活着……?”
  
  被他抓着,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颤动,这样一个时时挂着自信笑容意气风发的男人啊,他也会有如此不确定的时候么?
  
  我倏地想起,梅弄死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看见她尸体的人。那时候,我并不知晓他是女儿的父亲,只晓得他骗了我,记恨与埋怨他骗了我。现在想来,那时心中最痛,恐怕就是他了。
  
  第一次见自己的女儿,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这样的感觉……
  
  他一开始骗了我对我不起,所以无法向我倾述他丧女之痛。这件事,应该一直梗在他心里,他道不出,却也一直小心翼翼照顾我的情绪,几次提到女儿的事都一副揪心模样,我忽略了,直到此刻,从他紧紧抓着我手腕的手传过来的颤抖,才让我真实地体会到他那时候的悔恨与痛心,还有如今的欢喜。
  
  子方……
  
  对不起。
  
  或许,我应该早一点带你来看她。
  
  “是的,我也是刚知道的。”平复下来的我,手臂一张,从他背后环住他的腰,感觉试图安抚他激动的心情。额头抵着他的背,能清晰感觉到他“咚咚”的心跳声传来。“她还活着,你女儿,也是我们的女儿,她还活着。”虽然,活得那么残喘。
  
  活着,就有希望,不是么?
  
  他身子一转,我又一次跌进那个温暖的怀抱,紧贴着他的胸膛,侧耳能听见他胸腔里面那飞快响亮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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