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路人来见

第82章


他顿了一下,才道:“我在大宋这个朝廷的职责是查出这些腐朽的地方。夕……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指尖一颤,侧着头靠上他的肩膀,不再说话。
  
  他说的,我都明白了。
  
  他既然能查出那么大一个朝廷的腐朽,自然也能查到碧门的脏污。他从碧萱着手,是否意味着,萱姐做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落了把柄在他的手上,才迫不得己帮他?
  
  我不愿去相信,在我心中,一直占有崇高地位的碧萱会做出什么对不起碧门的事。
  
  但我也没有追问下去。
  
  既不能昧着良心伸张正义,亦不能昧着良心去辩解,那么,我会选择沉默。
  
  沉默中的山林,踏雪声此起彼伏,一步一步,并不沉重,反倒行云流水般悦耳。
  
  我忽然想起,卓逸曾经说过,唐介的步子不浮躁,少见的轻快,带着一股行云流水的气韵,于是不禁好奇问道:“子方,你的武功从哪里学的?”
  
  他步子不停,“呵呵”一笑:“一个故事,要听么?”
  
  “嗯。”我点点头,反正两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走着也无聊。
  
  “我七岁那年,我父亲还在漳州做太守,当时一个当地女子因为喜爱研究药草,被诬陷下毒害人,要她偿命。女子与她丈夫伸冤被我父亲受理,父亲当时费了很多心思和功夫,终于替夫妇二人洗清冤屈,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夫妇二人亲自上门道谢,那个男子当时见了我,说我根骨奇佳,向我父亲要我当他徒儿。父亲自然也是希望我能学得几手防身的招数,很高兴便应了。”
  
  他说到这儿,我疑惑唏嘘:“连冤情都不能自己洗清的人,能在武林中有多大的出息。”
  
  只听他笑了一下,“夕,你恰好错了。这男子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他夫妇二人的名号,只要是走江湖之人,都会知道的。”
  
  “哦?”我来了兴趣,“你说说。”
  
  “女子,也就是我的师娘,叫‘花也’,我师父全名‘宁致远’。”他在这里停了一下,“想必你也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宁致远这个名字或许有些陌生,但花也我却知道,不就是苗疆的妖……咳咳,圣女么?后来跟蜀山派的静远道长私奔的那个……呃?
  
  静远道长?!
  
  我反应过来,惊讶道:“你师父是蜀山静远道长?!”
  
  “静远是他的道号,他姓宁。宁静致远。说到这里,你也该知道他们为何不能自己出手为自己伸冤了吧。”
  
  也是,无论是花也圣女也好,静远道长也罢,他们俩任意一个人出手,都马上会在江湖中卷起一阵风。当年私奔的事儿被名门正派们所唾弃,这会儿要是一露风声,麻烦也就来了。
  
  “显然,你的功夫没学到家,”我趴在他背上不服气哼哼,“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砍到。”背上腿上的疤痕就不会有了。
  
  唐介轻咳一声,“那是意外。我那会儿被调去平江当县令,结果遇上了当地的官员勒索和拷打一有钱的人家,当年年少气盛,为其平反得罪了当地的官员,结果被人惦记上了,某天一进屋就十几柄刀子伺候。那时候第一次遇到被偷袭,躲得不够快才受的伤。”
  
  我眼一眯,压低了声音:“那些官员还活着么?”
  
  “夕想为我报仇么?”他轻笑,“冤冤相报何时了。没有那几道伤痕,夕又怎能认出我呢?”
  
  他加重了“认出”二字,我脸微红,将头别向一侧。
  
  冤冤相报……
  
  在这冰雪之地行走,那冰雪一般的女子忽然就窜进了我的脑海里。
  
  莲,对不起……我真的,下不了手。
  
  如果杀你的人,不是他,那该有多好啊……
  
  想到冰莲的死相,我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涩着声音道:“你杀冰莲,只因为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但为何,要划破她的脸?”
  
  唐介身子一僵,低喃:“划破了脸么……”
  
  他的语气,怎么像是头回听说这件事,这么不确定呢?
  
  难道说……?
  
  我趁热打铁试探道:“既然已经一刀割破了她的喉咙,又何必费事划破她的脸,留下这样惨烈的死相?!”
  
  “夕,我……当时……”他试图解释什么,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对不起。”
  
  然后不再说什么。
  
  雪地上霎时又静下来,只余脚步声。
  
  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也是。
  
  我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有一件事,似乎已经清楚了。
  
  ——冰莲,不是他所杀。
  
  冰莲的致命伤是胸口那一刀,根本不是什么喉咙被割破。他没有揭破或者反驳,只有一种可能——他当时根本不在现场。
  
  他在包庇着谁,心甘情愿地包庇。
  
  想起当时在黄家,我质问他,得到他的承认之时,他曾经微微上前一步。
  
  那一步,在当时看上去仿佛只是想上前一步认罪。我忽略了,忽略了他身后,因为他这一步所覆盖的身影。
  
  是她么?
  
  子方,为了她,你可以不惜与我产生隔阂是么?
  
  至始至终,我都没问起兰姝的事,只是害怕,从他嘴里会听到好听的却不真实的谎言。
  
  宁愿假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不愿听他骗我。
  
  “夕,”唐介倏地开口唤道,“等你病好了,就跟我回京吧。”
  
  “干嘛?”我支应道。进京?!京城给我的回忆太恐怖了,再进一次被你家兰姝再拍一次?!或者说再卷入皇帝的后宫事被朝官们唾弃?
  
  “你说呢?”
  
  我故意装作不知,笑问:“跟你回京……进宫当皇后?”
  
  只听他冷冷一笑:“你尽可以试一试。”
  
  我脖子一缩。好冷……
  
  然后找来别的理由搪塞:“我与你走了,序生怎么办?”
  
  “序生……?”他细细嚼了嚼这个名字,才道:“那个孩子的名字?”
  
  “嗯。”我趴在他背上点点头。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从哪里多出来的……儿子?”
  
  儿子?他看出来是儿子了?
  
  “呃……”我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序生的身份,毕竟我能够不介意序生的母亲曾杀死我“女儿”的凶手,唐介却不一定能。
  
  “谁的?”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着质问。
  
  我懂他的意思,他一定想问这孩子是谁家的孩子,但此情此景旁人听了去,只怕会误认为是质问我这个孩子的娘,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
  
  于是我咕哝了一句:“反正不是你的……”
  
  “呵呵,”他浅浅一笑,“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毕竟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不可能有已经一岁多的儿子。”
  
  ……又被调戏了。
  
  今天这是第几回了?                        
【历史小知识】
 唐介及第后被提拔担任平江县令。平民李氏富有而吝啬,官吏们向他索取财物得不到满足,(就)诬告他杀人祭鬼。岳州太守拘捕他全家人,无论老少都遭到拷打。(李氏)不肯认罪。调换唐介审讯他,也没有找到其他证据。太守大怒,向朝廷报告,(朝廷)派御史方偕移案另审,结果与唐介审讯的结果相同。太守以下官员受罚,方偕受赏,唐介不曾提及自己(的功劳)。 
 《唐介传》在之后才提到他入朝为监察御史里行,可见他当县令时间很短,只是他及第后的一个跳台,这么快就被朝廷招入京,足以证明他的才华。
 (《唐介传》朝廷爱其德行,擢第为武陵尉,又调平江县令。时,县内一李姓富豪,为人悭吝,县吏勒索不厌,并诬其杀人祭鬼,岳州太守捕其全家。李重刑之下不招。唐介上任,重新审理,认为证据不足。太守恼怒,请朝廷遣御史移地审讯,结论与唐介同,太守及以下官员被定罪。)
☆、(六十四)碧阁辞别
  反复被调戏了这么几回,如今我也不会脸红了,更不用默念“没看见、没听见、没听懂”的三“没”法则了,直接淡定回过去:“这世上也没人比你更清楚你有没有可能有已经一岁多的儿子。”
  
  他闻后停下步子,回头望我,我趴在他肩上,鼻子与他鼻尖只隔一寸,仿佛呼吸进的都是他气息。只见他眼眸深邃道:“夕,这世上就你一个人能有机会抱着孩子上门找我负责。其他人若来,那也肯定是骗子。”说完他眸光一闪,闪得我心颤,以为他想起还有别的什么“案例”。
  
  只听他沉声道:“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孩子还会有的……你不要……”原来他是想起“女儿”死了的事。
  
  现在手头序生的事还没解释清楚,就暂且将宛宛的事放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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