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渔民

望海和大世子离开不久，小白脸起身说困乏了，想早点休息。这当然是句托词，但是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今日王上要留宿草舍，再在这当电灯泡才是不对。楚王心里有事，也不想留他继续闲聊，摆摆手让一个小太监掌灯，领着他奔东宫去了。
    淑妃叫人撤下了残桌，随即遣散了仆从，亲自进屋沏了一壶茶，又备了几样茶点，用托盘盛了，端到桌上。
    “王上，这是我今日做的米糕，加了果仁在里面，尝尝味道。”
    楚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又放下了，叹了一口气。淑妃温婉的笑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淑妃跟了楚王二十年，当然知道他不是因为不喜欢这米糕而叹气，但是正是因为她知道他为什么叹气，所以才什么也不能说。
    “十六年前我微服去大齐找酒先生，苦求三月未曾得见。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此生命格不可更改，果不其然，自一方之后全是女儿，再无一子。诸侯七国，只有我大楚的世子不能修行，日后我若见了历代祖宗的面，我，我有何面目！”
    这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了，每次提起，楚王都会感叹一番。淑妃也不接话，她了解这个男人，知道他不需要人安慰，只是需要人倾听而已。
    楚王继续说道：“去年齐王世子大婚，我派出去的使节回来说，齐世子已经初窥先天门径，只等太学开科，就可登堂入室。当年在太学院的时候，我无一处不压着那齐王。现在倒好，我的俩儿子都比不上他的一个！”
    楚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心里痛快了，拎起茶壶灌了几口凉茶，舒爽的哈了一口气。
    关于楚王和齐王在太学院里的秘事，淑妃是最清楚不过。当然这些事都是从楚王嘴里说出来的，真假不可知。楚王心气高，但是无奈儿子不争气，这其中的愤懑淑妃也是明白的。
    淑妃小心翼翼的看着楚王的表情，等楚王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这才说道：“世子们虽然都不能修行，但是也不能说成是一无是处啊。雄霸品性敦厚，尤善理财。一方虽然性子跳脱，却常有些奇思妙想，发明的那些东西也有不少实用的，百姓也得了方便。眼下天下太平，国君也不用舞刀弄枪的，只要百姓富足，那我们大楚还是强盛的。不要太强求了。”
    楚王感慨一声，道：“天下未必天平啊！”长吁短叹的，却不往下继续说了。
    楚王负手而立，仰望天上皎洁月色良久，忽然问道：“爱妃，若是某一日我死了，这大楚谁能担起来？”
    淑妃微微愣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俩人二十年来一直有着一种默契，那就是不谈论国事，内宫不干政。这是大楚太祖立下的规矩。
    楚王见淑妃踟躇，笑着说道：“此处是草舍，又不是宫殿，就是家常闲聊，但说无妨。若是你都与我隔心，那我还能听见什么真话？”淑妃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如果往上问我，那我的人选是雄霸。”
    “哦？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么？”楚王凝视淑妃双眸，认真的说道。
    淑妃勇敢的迎接他的目光，认真道：“俩个孩子都是我抚养长大，脾气秉性我最清楚。一方性子急躁不定，处事常常肆意妄为，不适合为一国之君。雄霸品性敦厚，待人宽容，虽有时候优柔寡断些，却是不会出什么差错。”
    楚王听完收回了目光，仿佛陷入了沉思，眉头也皱了起来，过了一会，仿佛是想通了，眉头舒展开来。叫过一个太监，说道：“传两道旨，仔细记了。第一道：立大世子为储君，月后祭祀，告太庙，后入主东宫。封二世子为淮阳侯，邑十万户，领两院之责。第二道：封异士望海为异士院长，总领异士院所有事物。令外通告群臣，本王偶感风寒，须静养十日。所有议论立储的折子全部给我烧了。第一道旨意天亮前传，第二道明日晌午传。旨意不用润色，直宣。”
    小太监听了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运笔如飞，把楚王说的每一个字记录下来，急急的奔礼部去了。
    淑妃淡淡的笑了一下，靠在了楚王的肩头。楚王说完了这些话，仿佛忽然精疲力尽，把淑妃拥在怀里，喃喃道：“本王给了雄霸江山，却给了一方一个机会。公平的很，公平的很啊。”
    ……
    已经入夜的淮阳城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搅得鸡犬不宁。谁也没想到王上会突然立储。旨意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大世子一派自然是欣喜若狂，熊老太爷年过八十，听见这个消息竟然跳起三尺，随后摔断了腿骨。支持二世子的文臣武将则立刻写折子往宫里送，一道接着一道，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了，言辞颇为激烈。中立派的人则是埋怨自己怎么没揣摩出上意，错过了加入大世子阵营的最佳时机，同时连夜准备礼物往熊家送。
    大世子刚安排完望海的住处，就接到了这道旨意，胖胖的脸抽在一起，拿着旨意久久不语，心情很复杂，连打赏都忘了。此时他已经为大楚国的储君，未来的大楚国君，小太监又怎么敢张口讨赏，只得溜溜的走了。等他回过神，又派管家去送，但是这太监却怎么也不敢要了。
    大世子皱着眉头，心想父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下这么一道旨意？这平衡到底是被谁打破了？沉吟半天，也没想到是谁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让自己父王下定了决心。要知道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下的，这个旨意一旦传开，沿海的武官肯定要上折子，万一出点事情，就不是小事。父王不可能不清楚，但是他却还是下了折子，这就代表着一定有他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大世子敲了敲有点浆糊的脑袋，忽然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把他忘了！一定是因为他！这个望海，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