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紫菀

又是一年落花时节，秋风瑟瑟。院子里百花凋零，簌簌沙沙，凄凄冷冷。一个人在园子里踏着落花，想起那年风中花里灿烂的笑容，已恍如隔世。
    边关战事已毕，之戎全境投降，归附我朝，只待战后整顿收编，大军便可回朝。经此战役，皇上听后龙心大悦，身子也好似健朗了些，前日据说还能下床了。
    我已许久未见皇上，自从淡眉那件事情后，我只能愈发低调，待在子宸殿再无动作，才不会害了旁人。
    淡眉这般刚毅女子，却也只能随了落花，化作春泥，只为守护我们，守护姐姐的遗愿。其实那日何则鸿的提醒让我犹豫时，淡眉告知我可以一试，便是抱了不成功便顶罪的心思，可我却没有察觉。我怎么忘了，淡眉性子何其刚烈，即便选择了死，便不会拖累我们一分，那样的结局是注定的。
    终归我欠她许多，再还不清，踏着这么多人的鲜血，翕儿，我们只能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娘娘，这几日太子便要回京，可想着法子了？”
    齐珩回西北时，我让他给宁倩带去一封信，告诉她京中有变，让她想法子劝太子先行回京。而前日收到宁倩的来信，翕儿由着卫进、上官瑾之陪同，已提前离开军营偷偷进京了。算算日日，便是这两日该到了。
    我抬头看着幽蓝天色，多久没见翕儿了？最后一次相见，还是那日宣政殿，他浑身是血地离开。三年了，原来已经三年了，漫漫三年，却也这般熬过来了。
    “娘娘？”
    苏玖再次催促了一番，我回头冲她扯起嘴角，“莫心急，如何进京，自有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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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烟袅袅，暗香弥漫，这上好碧螺春我都没舍得喝，如今待客正好。
    平日在宫里与长公主倒是时常遇着，但都没有交谈，今日特地邀了她过来。待她踏入子宸殿时，我便知此事有了十成把握。
    “这茶叶倒是极品，原德妃与我一般，喜欢带有些青涩味的茶水。”
    我笑着点头：“可不是，入口甘甜，回味悠远。还是父亲派人送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哦？那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尝了珍品。”
    “招待长公主，自然要珍品，就凭长公主高贵出生，便是再珍稀的东西，也是唾手可得的。何况，瑾之自幼和太子一同长大，若他日成了皇后，更…”
    “咳咳。”长公主咳嗽声打断我的话语，我只抿唇，等着她的斥责。
    “德妃可不能乱说，皇兄近日身子骨硬朗了许多，这话可是大不敬了。再说，日后之事实难预料，瑾之那丫头，还没这个福分。”
    我点点头，“皇上身子却是硬朗，刚口无遮拦的，实在该打。”顺势作态地轻拍了自个儿几下，复又道：“不过这太子妃之位，倒是瑾之坐定了的，他日自有母仪天下的那一天。”
    这回长公主没有答话，只是端起面前茶水喝下。我知道她心思，顺着说下去：“听前方军中传言，瑾之这三年跟随太子身侧，尽心尽力，二人感情更是深厚。据闻瑾之还曾与太子同房而卧，同塌而眠，日后太子回来，怎能委屈了瑾之，便是我也不能答应的。姐姐去得早，我是翕儿小姨，又是庶母，我的话，他该听些，加上瑾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也断不会委屈了她。”
    长公主若有所思后，抬头看着我，笑笑：“原先母后还总嘀咕，说你总态度不明朗，原我以为你会听从你父亲，却不想，有自己的心思。”
    这话说着含蓄，可我也能明白，她是指北康王了。我确有心思，可心思若沉过了她，她又如何放心将瑾之交付与我。我笑笑：“我也曾举棋不定，但，淡眉跟我多年，她用死逼我欠了她，这情，总归要还的。”
    长公主感慨：“倒是个好丫头，皇嫂有福气。”
    是啊，其实姐姐也是福气之人，换个角度去看罢了。说了这么多，她都不反驳，终归是母爱战胜了姐弟情。可惜北康王当她亲姐，确最不可靠了。
    “听说，有人在南边城郊看见瑾之了，她在城郊徘徊，却不进京，不知何故。”我迷惑看着长公主，心里却笑着，这一次，我让宁倩一定说服了翕儿带瑾之同行，便是想着这一层，我不信，她可以不顾女儿。
    果真，长公主很是诧异看着我，打量了许久，最终叹息：“德妃娘娘好聪明。太子进京，我们却未听见半点风声。”
    我摇摇头，“何来聪明之说，即便没有风声，可进京四个城门却如铜墙铁壁般，入门无法。长公主可愿出手相助。”
    “东西两门由宁王的人看守，南北二门则是在北康王手中，你让太子偕同瑾之去南边，便是算准了南门是我上官家家将看守，打定主意要我帮忙了？”
    我点头，“明人不说暗话，这一环，非得长公主相助，否则，太子与瑾之，都是一死。”
    “你！”长公主调高音调，最后深吸口气，平静道：“好，好，好，我为何要帮你，北康王继位，我上官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必冒险犯难。”
    都这份上，她是必帮不可，却还挣扎谋划，实在难得。反正早先便做好了打算，却不知为何，再要开口时，却万分艰难，似胸口被堵着了一般。
    咬牙，还是淡淡说出：“我以性命保证，若太子继位，皇后之位，必是上官瑾之。”
    长公主笑开，满意点头，“德妃娘娘记得今日的话。该我做的，必定做得滴水不漏。”
    看着长公主离去的身影，我只觉重心不稳，晕晕晃晃，整个人塌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不久苏玖便进来了，扶着我：“怎么了，谈得不妥么？”
    我摇头：“不，谈得极为顺利，她，答应了。”
    “那娘娘怎得这般表情？可是不舒服了？”
    我点点，眼前蒙蒙地，将苏玖当做姐姐，靠着她臂弯，哽咽道：“心疼，我的心，生疼生疼。”
    我听见了一身叹息，随后一双手轻轻安抚这我，“娘娘，何必呢，不再去想了吧，那些错过的，今生本就无缘了，他好，便一切都好。”
    是啊，他好，便一切都好，可是，他好么？可我是真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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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我都在焦虑中度过，前日长公主派人送信，只有“安好”二字，我却明白，长公主一切安排得妥当。我让张大人去接洽了太子，之后他们会小心翼翼处理朝堂的事情。而我，该是时候去看看皇上了。齐珩不在，我探听不到皇上最新消息，加上张婕妤这两面三刀的小人，更是信不过。
    也许，如今能帮我几分的，只能有张公公了。只是如何寻张公公却不被张婕妤知晓？
    我挠了挠头，最近不知怎地，很是不安。自从翕儿进京后，我开始忧虑，开始瞻前顾后了。烦躁弹着古琴，却意外想起芜音，这般单纯的孩子，也许可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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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随意地逛着，却一步步靠近合欢殿，丫头们打听过了，这会儿容妃正在宜妃那，只要指使了合欢殿里的丫头将小主子带出来，偶遇一会倒是方便。
    “你确定和合欢殿丫头说好了？”我回头望着小桃。
    “放心吧娘娘，服侍芜音公主的是小桃的同乡，平日时常见面的，她可是点头答应了我。”小丫头说这话，颇有着自豪意思。
    我点点头，“事情办好了，回头好好赏赐。”小丫头颇是兴奋点头，我也懒得管，径自走着。
    然在园子里打了几个转，都不见半个人影，这寒风瑟瑟的，我将大衣裹紧，怒瞪着小桃。
    那丫头低垂着头，一眼不敢发。我也无奈，“走吧，有些冷了，回子宸殿去。”
    才刚踏出步子，便有一个声音打断：“这么冷的天，怎么跑这儿来赏风景了？不怕着凉么？”
    我回头，却是看见何则鸿，这语气怪怪的，半分没有对嫔妃的尊敬。我本不想理会，继续迈步离去。
    “娘娘是想见芜音公主？”
    我一听，停下脚步，他是如何得知的？
    “芜音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姑母对这个女儿着实紧张。想要从她身上打主意，不容易。”
    我笑笑：“不过许久没见这丫头，有些想念罢了，经你这般一说，倒是本宫有歪心思了？也罢，随你想了，碍不着本宫。”
    “与我，可以不见外么？我，不会害娘娘。”
    我差点呲笑出声，第一次见面，到后边的每一次见面，你都再害我吧。倒是如今，我懒得与你计较，否则，轻轻一捏，便将你解决了。算了，见着他，我总莫名烦躁，早些回去罢。
    “我能帮你。”说完好似怕我不信一般，几步跑过来，挡在我前面：“我能帮你见皇上。”
    我愣住，他刚刚说了什么？我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见皇上，我一直以为你被逼入宫不会幸福，却原来，你对皇上这般有情，呵呵。倒是我痴傻了。”
    我不想理会他疯癫言论，直接插话：“你说，你能帮我？”
    他看着我，郑重点点头，神色却有些凄凉，“放心，我必会…”
    “不用太麻烦，只需帮我给张公公传个话便好。”
    他点头，“这个容易。”
    我笑笑，转身离去，他却在背后说道：“我们之间，不能有些其他话题么？”
    我一个寒战，这何则鸿近年来总怪怪的，一点没有曾经的嚣张，倒是懂事了，却也，神经质了些…
    “罢了，你走吧。”
    之后一阵静默，我等了许久，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便转头看了看，却吓了一跳。他居然还在身后，静静站着，我似乎看见他眼角的湿润。
    我落荒般地匆匆离开，似乎感觉到一些，但不想去面对，那样一个嚣张跋扈的人，何时变成这般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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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那日何则鸿的话语也未当真，却不想第二日，他便传了口信来，只有两个字——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