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恋帝都保卫战

你分分秒秒刻着这些木头跟石头，究竟留得住什么。扭曲的面孔，存得住生命，还是记忆？你刻着你自己的心，你的心里没有希望。”
  传来的，依旧是低低的雕刻的声音。老人从头到尾没有抬起过头，似乎专心致志到不见眼前人不听耳边风的地步。蓝玻望着他手中那块即将轮廓清晰的石头，不再言语。
  他们就那样，一个坐在窗台下雕刻，一个倚在窗边沉默。许久许久，双方不发一点响动，除了雕刻的声音。
  蓝玻转身，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他的步伐慢而沉稳，他的心已经明朗不再犹豫。
  “你爱这片土地么。”
  蓝玻止步，稍稍向后望一眼余光后迈步出门。
  “当然。我是诗人。”
  老人放下手中的工作，痴痴望着寂静的窗外。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以致无法分辨出心中是否悲伤，也流不出眼泪了。他望着窗外，等待着蓝玻从他的窗前经过，他再看他最后一眼。可是，时间过去了很久，窗外飘起了新一场雪。
  老人知道，蓝玻从另外一条路，早已经走得很远了。
  石块在手里紧攥，老人心里百感交集。自从上次蓝玻带着珊瑚从他窗前经过，他的双手仿佛不听使唤，一点一点在石面上开凿。如今，仔细一些的话，已经能够辨认得出，那是蓝玻年轻的笑脸。蓝玻将他的七个女儿引向死亡，他对他的怨恨深积如山。只是这一刻，他紧紧握着那尊石雕，那般害怕放手。他的表情微微抽搐，终于召唤出的眼泪，在眶中深沉旋转。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将道路上的所有痕迹，全部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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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完型
更新时间2012-5-3 21:45:09  字数：4636
 珊瑚清醒了，可是仿佛受了严重的惊吓一般，只是抱着膝盖自己坐着。麒麟跟她说话，她不理睬。不入色跟她开玩笑，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这会子，麒麟当着珊瑚的面故意对不入色大声说道：
  “色和尚，你最近都干嘛去了啊？”
  不入色会意，眉飞色舞地回答：
  “老衲当然是出去修缘做功德啦！走上出家这一条路，不勤勤恳恳以成佛为目标，最后只能是枯骨一小堆，舍利子三两个！哪里有人管你是死是活？只有成佛，才是正道！”
  他们原本以为珊瑚至少会骂他们一句，可是她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是那样失魂落魄的神情和姿态。麒麟灰心，不入色泄气，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屋外雪片纷飞，麒麟一边担忧珊瑚，一边挂心林式，没有比现在更加雪上加霜的状况了。他本想把火全泄在不入色身上，但是看他也是坐立不安地紧皱眉头，立刻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歪念，只是依旧在心里抱怨不入色的没本事。
  黎明时分，珊瑚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了身。寂静的世界，似有若无的飘荡着，幽凉的琴声。
  珊瑚轻声下床，走到麒麟的身前，伸手拔出了他的佩剑。
  麒麟和不入色同时跃起身，珊瑚跳到门边，横剑在自己颈上。麒麟继续逼近，不入色紧紧拉住他，珊瑚手中的剑在自己的颈上划出一道口子。看到珊瑚的血和眼神，不入色和麒麟都看出来，珊瑚被人控制了。
  “我们阻止的话，她会割下自己的脑袋吗？”麒麟问不入色。
  “你看对方会像你一样珍惜她的脑袋吗？”不入色着急得厉害，然而在他们说话的瞬间，珊瑚闪身出屋子，消失无踪。
  天空阴郁，厚积的浓云延长黎明的时间。天地昏黑，所有的事物，朦胧而模糊。
  看见珊瑚远远走过来，蓝玻歇下拨弦的手指，乐声随即停止。珊瑚继续走着，直立在蓝玻的面前。
  蓝玻缓缓站起身，目不转睛在珊瑚的脸上。珊瑚微垂着眼帘，完全一副入梦未醒的状态。蓝玻面色突悲，转眼瞥见珊瑚的颈项，满满的都是血迹。
  蓝玻轻声叹息，慢慢拉起珊瑚的一只手。与此同时，珊瑚另一只手上麒麟的剑铿然坠地。蓝玻牵着珊瑚，一步一步走在曼陀罗的花海中。昏暗的天幕垂下广阔的背景，所有轻飏的事物：头发、衣角、浅蓝色的围巾，还有他们各自的情怀，于暝色的风中，翩然舞动。
  蓝玻将要送珊瑚走上那根参天的石柱，他要以她的血献祭曼陀罗国，同时还上他欠齐娜的人情。他要与珊瑚合体，复活成那个叫做“玉”的男人。
  蓝玻紧紧牵着珊瑚的手，石柱越来越近，他感觉这一段路永远也走不完。他身后的珊瑚没有任何知觉，从那天那间由蓝玻变幻出的豪宅里分别起，珊瑚一直处于蓝玻的掌控之中。
  石柱最终高耸在眼前，蓝玻不得不停下脚步。须臾的惆怅，他转过身，双手扶上珊瑚的肩膀，指引她背靠上石柱。
  珊瑚靠上石柱的一瞬，石柱近沿的浮雕花朵化为了实体。下一刻，花冠间伸出数条青藤，将珊瑚的双手紧紧缚在石柱上。蓝玻望着面前所有的情况发生以及结束，看到珊瑚眼中仍旧没有波纹与变化，心中无由的一阵厌恶与憎恨。他温柔地看着珊瑚颈上的血迹，伸手解开她衣领上的第一个纽扣，手指于她的伤口上轻轻掠过，伤口立即愈合。
  蓝玻望着珊瑚的脸，缓缓提琴到胸前。随即，他猛然反弹出一串激烈的音符，珊瑚立刻如梦中惊醒。
  第一反应当然是挣扎，其次才是狠狠瞪上蓝玻的脸。看到珊瑚如此神态，蓝玻却温婉而笑，无辜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他好像欣赏到千万年前不曾出世的深山湖泊，喜悦而满足。
  “你要怎样。”珊瑚冷然地平静问。
  蓝玻仍然微笑，开口说：
  “我不跟你说我的故事，你只要记得，我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恶人。”
  “这个国家，是因为你毁于一旦？”珊瑚以更加冷淡的语气问。
  “我可以与你，讨论一件事情吗？”
  蓝玻的语调平淡，珊瑚突然因为他的恳切心生不安。她恍惚记起了多日之前，有一个相貌也不比这个诗人逊色的少年，什么样的过去也没有交代给她，却从钟楼里牺牲自己救出了她的这条命。
  雨秀也曾是众人眼中的邪恶，但是珊瑚凭着一个眼神，一份直觉，从头到尾都相信他。
  面前的这个男人，容颜如神灵一般美好。浅黄色的头发，浅蓝色的围巾，仿佛刚从文艺学校毕业的青年。他一直望着她微笑，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一直到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从未缺席。
  珊瑚心中茫然无措，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你不拒绝，那我就开始说了。”蓝玻侧过身子，眼神洒在遍地的黑色曼陀罗上，不带任何感情继续说，“在我们生活的宇宙中，最完美的形式是圆。圆形之物为世界带来希望，相比之下，方和棱偶尔让人觉得恶心。话虽如此，这个宇宙里是根本没有‘圆’这个完美存在的。天体，天体运行的轨道，包括我们所居住的这个星球，都是坎坎坷坷残缺不全的。那么，这个世上究竟又没有完美的存在呢。饱受屈辱和创痛的我作为一个诗人，究竟还可以追寻什么而活下去？我曾经厌恶战争，我相信是战争给我带来一切的不幸。我渴望和平，渴望安定。后来，世界真的不再打仗了，可是，我死了。”
  珊瑚猛吃一惊，睁大眼睛目视蓝玻。蓝玻不看她，表情不变接着说：
  “我死了之后，突然想通了很多事。宇宙，不过是一个贪心的骗子。它假装敞开胸怀孕育星海，然而总有一天，当星星们绽放姿彩最为尽兴的时候，它就收回所有的光明，将一切吞回肚子里。宇宙消失，什么都不再存在。一切重归黑暗，重归零。不，甚至没有黑暗，零，也不存在。不止宇宙，自然也是这样，人类也是，社会也是。生机盎然的森林，健康美丽的身躯，亲和融洽的社群，终究抵不过火山和地震，疾病和战争，声名和利益。这个世界，除非毁灭，否则就会像自然原理那样，各种人各种关系相互吞噬，然后再吐出来，像圆一样循环——多么恶心的真理。趋于毁灭的世界，却永远也毁不了。”
  蓝玻低头沉默，珊瑚亦无话可说。两人相对沉寂，六合惟余猎猎的风声。天色似乎晴转，黎明即将过去，开始崭新的一天。
  许久，蓝玻轻快一笑，道：
  “我在这个国家出生，成长，死亡。然而最辛苦的那些日子，我却背井离乡。可见，这片土地对我是多么重要。为了家国的明天，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即使是，十八层的地狱，或者更可怕的。”
  珊瑚想要开口，蓝玻转身面对着她，抢先说道：
  “珊瑚公主是吧，你真正的身份。遇见你之前，我对女人从未产生过兴趣。曼陀罗国的少女们，她们全都为了我，慷慨赴死，可是我的心里，从来没有因为她们而悲伤。”
  蓝玻仰头望着石柱上一朵一朵花雕，珊瑚的身躯微微颤抖。她隐约明白，这个地方，是一个墓园。血可成渊的魂场。
  珊瑚一怔，蓝玻的手忽然抚上了她的面颊。恐惧感夹着凉意侵袭全身，她看到，蓝玻的笑仍在。
  “所以，让我们成为彼此吧。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的我，愿意为了他和你，永远从世上消失。”
  珊瑚并不清晰蓝玻话里的意思，可是已经不再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