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剑雨情

  无痕公子将金步摇轻轻地插到若雨的乌黑的发髻上，珠玉缠金，流光闪，金步摇长长的流苏不断的晃荡，使若雨更增几分婀娜多姿，娇柔妩媚。“许久不见雨儿又美了几分，以后，你都要一直带着这支金步摇。”
  若雨此时的目光却和之前的风情万种判若两人，她仿佛一下子成了一个木石雕刻的人，面上再无半分表情，只是恭谨的答道；“谨遵宫主吩咐。”
  没有人知道无痕公子是万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的，只有若雨知道，早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
  早在若雨第一次见到无痕公子的时候她就知道……
  
  那一年春香楼的高悬的大红灯笼映红了整个人字胡同，那一天是若雨初见客的日子，花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多少人蜂拥而至想要一睹春香楼第一美人若雨的风采。香烟缭绕，飘逸的白纱帘幕牵引着多少人殷殷的遐思，春香楼的龟公们隐在二楼凭栏后的一角，一边坏笑着一边牵动系在落雨腰间的红色绸带，落雨足踏彩云步，如仙女临尘般从天而降，风扑面，落雨仅披在身上的红纱轻盈盈的就随风而去，她雪白的身体从许多色迷迷的视线中一闪而过，迅速的落在了白纱缭绕的帘幕中。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嫖客们你推我挤的向前拥去，而世上总有些东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就在那些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即将抓到若雨身体的一瞬间，如同变魔术般若雨脚下的一块方砖突然离地而起，升起了一人多高。若雨一下子就赤身裸体的站在了高台之上，嫖客们踮起了脚尖，蹦着高的想要碰到若雨一丝半毫，却最多只能碰到若雨的脚趾，在尖叫声中不时地夹杂一两句不堪入耳的肮脏话，这一刻的场面彻底的混乱了起来，也许最初人们来到春香楼是为了一睹佳人的仙姿绝色，而此时即使现在站在高台上的仅是一个姿色平平女子，他们也是不会在乎的，因为人们的心中早已经热血澎湃，在他们的眼中若雨不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供他们酒足饭饱后戏耍玩乐的对象，不断地有人往若雨身上扔银票，掷金钗，尽管若雨早就知吴妈妈为她精心设计的出场，但是当地砖升起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害怕了，她害怕那些肆无忌惮的色迷迷的眼神，害怕那些不绝于耳的低俗不堪的嬉笑，更害怕那些让她无处闪躲的手，虽然那些手几乎是碰不到她的，她还是害怕的在那小小的一方地砖上不断闪躲，躲是躲不过的，人们仿佛更乐于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的每一次闪躲都能换来一阵更大声的哄堂大笑……
  她不小心踩空了，她以为等待她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双秋水粼粼的双眸，无痕公子漆黑的眸子给若雨一种很安定的感觉，她如同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瑟缩着往无痕公子怀里靠了一靠……
  如果可以她多么想在无痕公子那双坚韧有力的臂弯中多停留一刻啊！
  一双臂弯，一方净土……
  
  如果一定要委身于人，
  那么，
  她只想委身一人，一个像无痕公子这样的人……
  若果每个人都是带着自己的使命来到尘世中，
  那么，此刻，
  她知道在亿万光年的轮回中她求的也只是与他的相遇
  倾心的相遇……
  
  也曾经有过小女儿的春闺遐想，想着在断桥水畔，在绿水人家，在桃园杏舍……
  在所有春风拂面美景如画的日子里寻一个知己良人，长相依，长相思，永相伴，不相忘……
  少时的幻想如泡沫般轻易的就破碎了，当若雨被爹爹抵债卖入春香楼时，她就知道一切已成空，良人从此不复求……
  直到无痕公子的出现，若雨才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原来上天还是没有彻底将她遗忘，也能让让她寻到一个可以倾心相爱的人，至于倾的是谁的心，并不重要……
  
  人人到说，春香楼的若雨姑娘美艳动人，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痕公子都成了她的裙中客，只有若雨知道无痕公子是万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的……
  早在那一年，她试图攀上他的身的时候，她就知道……
  早在她看到他的眸子一下子冻结成冰的时候，她就知道……
  她的情，她的意……
  
  一切只能空余成恨……
  
☆、第六章     针
  “针”他唤她针……
  若雨不记得，无痕公子第一次唤她‘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只记得无痕公子称赞她说‘雨儿啊！人人都说你明艳如朝阳，清新似新露，温柔若细雨……我却觉得你更适合做一根针，一根杀人不见血的棉里针，以后你就做我的针可好？’
  若雨重重的点头，他不计较他说让自己做他的人还是他的针，只要是他的，做什么她都愿意。
  那一年无花宫的名册上忽然多了一个人，宫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更没有人知道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只是源源不断的收到她传递给他们的江湖秘闻，他们只知道她的代号是‘针’。
  除了无花宫的人，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针’的存在，他们只对春香楼的若雨姑娘趋之若鹜，垂涎三尺。
  无痕公子看着若雨房里陈列的琳琅满目的家居饰品，无一不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精工细作的珍品，且每一样物品都刻着不同恩客的名讳。
  也许凤阳城里的那些浪荡公子并不是真喜欢若雨喜欢到对她一掷千金的地步，可是妓院往往是他们攀权比贵的地方，似乎手里揽着一个貌美如花名妓更能增添他们脸上的光彩，更能彰显他们的财富……
  无痕公子轻笑道；“看来我们家雨儿是越来越受欢迎了！只是为何不见我送你的蓝料花草蝴蝶纹杯，孔雀蓝色琉璃长颈瓶，金星翡翠天鸡纹壶……”
  一缕忧伤的神色不易察觉的从若雨面上一闪而过，她一如往常恭谨的说：“宫主送的东西，若雨不想与那些嫖客的摆在一起。”
  没有人能猜出此时无痕公子的心中在想着什么，若雨也不能。若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仿佛从无痕公子的眼中读到了一丝从不曾有过的柔情。
  无痕公子咽了口茶，轻笑说；“随你好了！”
  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王蒙送你的东西倒是很多！”
  若雨却知道他并不是真的随口说说，早在她成为他的‘针’的时候暗影楼就成了她着重调查的对象，只是暗影楼一直都神秘莫测，更像是一面不留缝隙的墙，让她这根早就磨得锋利尖锐的针无孔可入，无处下手。
  
  直到那一日那个一身绫罗绸缎的富商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知道她的机会终于来了，也许别人会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可是若雨却在他身上嗅出了一丝特别的味道……
  世界上总有一些职业注定是要与孤独常伴的，他们即使身在最热闹的场所，满面笑容的与人寒暄，也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寒凉的气息，他们如同孤单而又敏感的野兽总是试图在茫茫人海中找寻自己的同伴，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的碰撞他们就能在瞬间认出彼此……
  若雨第一眼见到那个富商就发现，在他柔和的眼神中潜伏着一种警觉的光芒，仿佛时刻在审视着周围的环境，时刻在警惕着周围一触即发的危险，若雨轻轻的笑了，如同了解自己的心，她一直都很了解那种眼神，那是一个属于暗影的眼神……
  当一个暗影遇上另一个暗影，总会有更多的秘密浮出水面，而结果却只有两种：一种是互相利用，另一种是两败俱伤。
  她轻转腰身随风而舞，满头青丝，若飞若扬，几个旋身就已到了他的面前，蛾眉微蹙，眼波盈盈似秋水……从此他只能在她的裙下称臣，他只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他对她挥金如土，他对她百依百顺……
  他对她说，他叫王蒙。
  
  
  王蒙来见若雨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即使是夜夜笙歌的春香楼也已经睡着了般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高悬在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还在风中不断的摇晃，释放着温暖的光芒,仿佛在迎接着夜来的客人。
  谁也不知道无痕公子是何时离去的，若雨仿佛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坐在窗前一脸焦急的等待着远行归来的的情郎。
  王蒙远远地就看见了从若雨窗口透射而出的灯光，昏黄的灯光静静的燃烧在漆黑的夜色中,仿佛在指引着远方的人儿早日归家，王蒙轻提一口气，几个纵跃，飞身来到了若雨的窗前，油纸窗上如同剪影般线条分明的勾勒出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婀娜身姿，王蒙仿佛又从那张可人的樱桃小口中听到了那柔情似水的歌声“高高山上一树槐哦，手把栏杆望郎来哦，盼星星，盼月亮哦，只盼着郎哥哥你早归家哦。”
  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人过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早不保夕的日子，少一份感情就少一份牵挂,少一份牵挂就少一份弱点，暗影楼里的暗探注定只能与自己的影子相依相伴，时间久了连孤单也变得麻木了，很多时候王蒙已经想不起家这个词了。
  直到他遇见了若雨，他从未想过在青楼这烟花场中会有这样温暖的女子，她为他缝衣,芊芊玉指无端的被扎了许多针孔，她为他煮饭，将她明亮的卧房弄得烟熏火燎,她明明每件事都做得不够好，可是他却感到如冬日暖阳一般的温暖。很多个深夜他都会看到她房中的烛灯还在温柔的亮着，他还记得他临行前她不胜娇羞的对他说：“我夜夜都执灯，盼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