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测君心

养虎为患非君子所为……"
  听见身后翻书声戛然而止，我嘴角扯出一抹笑，继续说道，"让他送来吧！我还没尝过雪莲什么味道呢！"
  今天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我叫月屏搬了一张贵妃塌，懒懒的躺在廊下晒太阳。那蓝缎一般的天空偶尔飘过几朵浮云，只一会便又消散飘走。我看着这辽阔的天空，竟然想起了大草原，想起了敕勒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不知不觉便哼出了歌来，"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眼中仿佛看到了那一片蓝天，一只雄鹰翱翔而过，身下，是滚滚红尘。
  大概看一个地方看久了，眼睛会很累，累到流出眼泪也止不住酸涩。所以我揉了揉眼眶，一抬眼，便瞧见了那盘梅子。
  轻咬一口，闭上眼睛等着那铺天盖地的酸。不过，许久都没有蔓延开来。我轻嘬了嘬，放了两天，这梅子已然放甜了。这么酸的东西，在宫里呆久了都变得甜了，看来，这皇宫呆久了，我也会淡了……
  月屏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语，"小姐，小顺子说王爷送的天山雪莲到了……"
  "炖了吧，正好还没吃过……"我看了看这宫墙，红砖金瓦，檐角的神兽威武的立着，勿忘我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谢了，看来，冬天快来了……
  竹化，没有雪的冬天，我们把它当春天好不好？
  
  
  .
第五十二章  破釜沉舟
趁着月屏走开的空档，我拿出一粒药丸。
  今早……
  "娘娘，这么急召老臣前来，有什么事？"胡太医跪在地上，谦恭的问道。
  我看着纱帘外跪着的太医，"胡太医，你夫人的那身衣裳着实好看……"
  "娘娘这是……"胡太医抬起了头，一脸茫然。
  我轻笑，"放心，她在本宫这里呆的好好的呢！等到今天的事一了，我便送你们回家--"
  胡太医擦了一下额头的汗，颤抖着说道，"娘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别紧张，我只是要一颗药丸而已……"
  月屏端着补品来到我身边，轻声说道，"小姐，趁热喝吧！"
  我接过玉碗，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然后一口一口喝进胃里。从喉头到食道，顿时像注入了一股热水。果然是天山雪莲，刚刚喝完便觉得周身发暖。汗也便流了下来。
  不消一刻，我的小腹一阵刺痛，全身便痉挛起来。我痛的缩成了团，在贵妃榻上翻来覆去。月屏见我这样，慌得乱了手脚，不知如何处理是好。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吩咐小顺子去请皇上。自己则叫了胡太医来，把我抬到了床上。
  我居然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痛！那种痛彻骨髓的痛，比心痛还要痛的多。下身突然一阵血涌，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慢慢离开我，离开我，越来越远！眼泪，流进了心里！
  胡太医给我诊着脉，小声安慰我说，"娘娘请放心，剩下的天山雪莲我已经……"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脸上，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头发也贴在了额头，当真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子誉是跑着进万秀宫的，看见我如此狼狈的在床上，不禁怒发冲冠，大声呵斥道，"胡太医，快告诉朕怎么回事？"接着，紧紧拉住我的手，给我擦着汗，柔声说，"容儿，我来了……"
  胡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回皇上，娘娘她……"说完便停住，不再开口。
  "快说，再不说朕现在就砍了你……"他暴怒。
  胡太医噗通跪倒，"娘娘她……她……她……小产了……"
  "小产？"子誉看着床上的我，嘴唇不自觉的颤抖，脸色比我还要苍白几分。看到他这神色，我鼻子还来不及酸，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洪水，奔涌而出，一向极力隐忍喜怒的我，此时却再也伪装不得，嚎啕大哭起来。这是我的孩子啊，这是我和竹化的孩子啊……
  子誉的眼泪划过腮边，停住。他狠吸了一口气，阴森的说道，"怎么回事？"
  胡太医忙回答，"回皇上，可能是吃了含打胎的东西……"
  子誉听了，回头问月屏，"今天娘娘都吃了什么？"
  月屏含着泪答道，"早晨什么也没吃，中午时吃了几颗梅子，接着又喝了王爷送来的天山雪莲……"
  他的眉头渐拢，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说道，"请庆亲王！"
  安公公领命前去，他接着问道，"娘娘的身体没大碍吧？"
  "回皇上，并无大碍，好好调养几月便没事了！"胡太医颤抖着答道。
  子誉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我的额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还疼吗？"
  我摇头，眼泪撑的眼眶肿胀难忍，眼前的事物也不清晰起来。
  "胡太医，查查那些食物里有没有问题！"
  "是，卑职遵旨！"
  胡太医前脚刚走，子誉的悲伤便再也隐藏不住。一个七尺高的男人，一个一国之君，在我的床前，在我面前泣不成声。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绝望过，就连我当初离开他时，他也没有这般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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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
胡太医回来时，王爷也到了。所有的人都齐了，好戏，也该上演了。
  子誉红着眼睛看着王爷，问道，"胡太医，有什么情况？"
  胡太医看了我一眼，我微点了一下头，他便说道，"回皇上，老臣查出，那朵天山雪莲被浸了藏红花……"说罢，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到了庆亲王脸上。他显然大骇，脸色青了起来。
  子誉盯着他问道，"不解释一下吗？"
  他脸色由青变黑，由黑到白。只是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神情也倨傲得很。
  "好！好！好！"子誉连着说了三个好，眼睛里早有泪花在闪烁，"真是我的好弟弟！你就这么急着看你的亲哥哥断子绝孙是不是？"
  庆亲王听到这句话，之前的沉默一扫而光，"不是我干的！"
  子誉点点头，"人证物证俱在，还抵赖？"说罢，将那半朵天山雪莲狠狠的摔在地上，一脸的痛心疾首。
  "反正不是我，你爱信不信。我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庆亲王指着我，大声的骂道。
  "住嘴！"子誉喝住他，"这个女人是我妻子，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庆亲王冷笑一声说道，"我不就是杀了你相公吗？你要报仇就找我一个，别连累我们兄弟反目！"
  我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怒火腾的窜起，顾不得刚刚小产的身体，强撑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他走去，身下的血染红了我今早新换的月白长裙，触目惊心。
  我颤抖着抓住他的胳膊，被他粗鲁的一把甩开。我竟然超乎寻常的冷静，"皇甫子忆，我从来没想过要挑拨离间，我只是想好好的给子誉生个孩子，哪怕只有一个。可是你连这一个也不给我，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嗯？"
  他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他的？"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子誉挥手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耳光。泪光点点的说道，"住嘴！"
  庆亲王恨恨的看着他，倔强的别过头。子誉说道，"跪下--"
  他没有理会，依旧站得笔直。
  "朕叫你跪下！"子誉却是真的动怒了。
  庆亲王还是第一次见子誉这么生气，有些发愣，一会便直直的跪了下去。不过跪是跪了，可头却始终高高的昂着，不肯妥协分毫。
  子誉扶着我回到床上，默默的帮我盖好被子，沙哑着嗓子说道，"你去玉簟关吧……"
  话音刚落，庆亲王便苦笑着看向我，"为了一个女人你把我发配边疆……"说罢又笑道，"怪不得都说红颜祸水，后宫有她，何愁我朱溪不亡国……"说罢仰天长笑，奔出门去。子誉背对着他，没有动。不过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一天之内，它不仅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了弟弟，最难受的，应该是他！
  我应该是有着复仇的快感的，是的！可是为什么我会高兴不起来呢？是我变了吗？我被这皇宫磨得没有锐气了吧？我和子誉两个，抱头痛哭，我哀悼我那未曾谋面的儿子，他……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们俩都累了，累到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他木然的看着我，摸着我的脸，"容儿，为了你我放弃了所有，你，不要离开我……"
  我机械的点着头，心里却不停的道歉。恐怕，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那一晚，子誉第一次在我怀里睡去，我看着他梦里都紧锁的眉头，心里百感交集。这个傻瓜，天下最傻的傻瓜。我没有那么好，真的没有那么好，我欺骗你，伤害你，又利用你。你不但不恨我，还拼命保护我。恐怕我只有以死来报答你了……
  披上衣服，我偷偷溜出门来。已是深秋，夜里已经结霜了。呼出的空气在我面前凝成一团白雾，渐渐模糊了我的眼睛。
  "小姐，怎么还不睡？"是月屏！她正拿了一件披风，结结实实的盖在我身上。
  我苦笑了一下，"你不也没睡？"
  她拉着我来到一处避风的地方，用哈气给我暖着手，"我担心你，所以睡不着。你看，我猜得不错吧！"说着，搓了搓我的手。
  本是几句极为平常的话，此刻听来却让我感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