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测君心

你们俩出去，我想睡了……"我面无表情，下了逐客令。
  两个丫头怕我想不开，说什么也不肯出去。我也懒得再说话，转身爬上了床榻。怀里，搂紧了那件血衣。
  我靠着墙壁蜷缩着，弓紧了身体。周围到处都是竹化的味道，他头发的味道，衣服的味道，呼吸的味道……我捏紧了鼻子，不想呼吸。如果把他的味道呼吸光了，怎么办？
  于是我开始闭气，气管渐渐开始肿胀，发热。肺开始收缩，我还是捏紧了鼻子。头又开始晕了，竹化的影子清晰的出现在我脑海里，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飘渺……
  "咳……咳……"最后，还是呛出一口气来。我大口大口的喘着，喘着喘着就喘出了眼泪~~无声无息，瞬间一落千行。
  昨夜君言犹在耳，今朝生死两茫茫。短松冈上明月夜，离人枕畔思断肠……
  我一遍一遍摩挲着竹化躺过的位置，闭着眼勾勒着他的身形，他的眉眼。他猫一样的笑，孩子一样的撒娇，都在我的指尖，变得鲜活起来。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进大红的锦被沁出深红的水痕。指甲勾起锦缎上的丝线，硬生生被我扯断，指甲，齐根折断。我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我继续摩挲，掌下道道血红……
  竹化，带我走吧！我真傻，竟然会要你去报仇。我为什么不听慕庄主的话呢？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呢？我才是该死的那个人，不是吗？为什么不让我代替你去死？我，还活着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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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万念俱灰
流了一夜的泪，还在继续。我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里会蕴藏着如此巨大的水资源，哭了这么久，竟没有脱水而死。
  起床来，才发现我哭了多久，那两个丫头就跪了多久。我上前扶起她们，冷静的吩咐下去。
  变卖所有家产分发给水月教余众，大家各回各家，各走各路。对不起，爹！对不起，竹化！你们的心血就这样在我手里，毁了！
  捧着竹化的灵牌，我一身缟素。鬓上那朵茉莉散发着往常一样的幽香，萦绕在我四周，驱也驱不散。"你们俩个也回老家吧！我不再需要人伺候了！"看着面前的两个丫头，我平静地说到，语气里并无波澜。
  "小姐，奴婢跟定您了，这辈子，不会离开您半步！"
  "傻丫头，你们总要有自己的生活，难道你们想一辈子伺候别人吗？"我摸了摸月影的头，轻轻说道。
  "伺候小姐一辈子我们也愿意！别赶我们走……"她们俩齐刷刷跪下，泣不成声。
  我长叹一声，"也罢，既然你们不走，就留在我身边吧！"
  站起身来，"我要去个地方，你们在家等我……"说着，我抬起脚，迈出房门。
  "小姐，您……"月屏看着我，眼里满是担忧。
  我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我不会寻死的，我还没给竹化报仇，怎么有颜面死！"
  "那您……"
  "我就是出去走走……别跟来！"
  花锦还是一如往常一样，繁华而奢靡。没有人在乎是否又死了一个人或是又有一个新生命诞生。不过，当每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时，我看到了冷漠。世态炎凉，不过就是在你最伤心时，看客们肆无忌惮的蜚短流长。
  不过无所谓，哪一个未亡人不是披麻戴孝，不过是没有人肯像我一样，在闹市街游走罢了！
  有些女子，她们就是为爱而生的，为了此前轮回中的纠缠，或者是为了某种夙愿，甘心承受着无尽的苦恋，承载着常人无法直视的伤感，我，就是这种女子！
  慕云山庄，还是那么宁静。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走到了这里。苦笑一声，我准备掉头回家。不料还是被眼尖的小厮见到，嘴快的禀告了庄主。
  我站在慕庄主面前，欲哭无泪，手足无措。他长叹一声，眼神不悲不喜，仿佛早就预见今天，而我，如约而至。
  "庄主，我……是不是活该？"
  "那是他的命！"
  "可是，该死的是我……"
  "他是因为爱你才肯替你去死，你活的好，便是对他最好的安慰了……"
  "活得好？没有了他，活着，只不过是持续一种呼与吸的动作罢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慕庄主！我想出家，这一生，常伴青灯古佛，木鱼佛经，化解我的罪过！"
  "你心里有事，无法做到六根清净的，算了吧……"
  "那就在您这带发修行吧！您不会嫌弃我吧？"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他若有所指的看了看我身后，捋着胡须默默走开。
  蓦然回首，那个被我尘封在脑海一角的人，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满身的缟素，轻蹙剑眉。
  子誉！？他怎么在这？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无从招架，只能后退。心中的痛苦更甚。造物弄人，说的就是我吧？
  "容儿，我刚刚才听说……你……节哀顺变！"
  "你是来笑话我的吗？"我问，眼睛复又酸涩。
  "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狭隘，我不能关心你吗？"他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更近的向我逼来。
  "关心？我是该说你多情还是心善呢？"我冷笑，竹化的死让我对外界充满了敌意，对他，亦是如此。这个我曾经那么努力爱过的男人，现在在我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你变了……"他痛心疾首。
  "变了？哪变了？"
  "以前的容儿总是笑得没心没肺，不会这么刻薄……"
  我冷笑，"拜你的好弟弟所赐……"
  他垂下眼帘，深深的呼吸着，像是在压抑着怒气，"我并不知情……所以，不要把对他的恨转移到我身上好吗？"
  "那我要怎么办？笑着对你说谢谢你的关心？对不起，我做不到！"
  听见我这番话，他沉默。半晌，他突然冷笑，自嘲般说道，"呵呵，我真可悲！听到这噩耗，我第一反应就是要找到你，安慰你。你是一个那么柔弱的女孩子，怕黑，胆小。我居然还自作多情想把你带回皇宫，一辈子对你好，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真的高估了钱大小姐的承受力……"说完，他回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就像我离开他一样，背影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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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复仇伊始
  复仇的种子在心里萌芽，扭曲开来。他，是我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吗？权力金钱，这个男人全部都有。最重要的，是他还爱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把卑鄙与我自己等同起来，虽然，我真的很卑鄙。不过，仇恨总是能蒙蔽人的理智，就算是深渊，我想我也会义无反顾……
  上前抓住子誉的手，我颤抖着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这，倒是真话。
  他的背影顿了一下，停住脚步。
  "我是太伤心了才会口不择言，你不会怪我，对不对？"
  他慢慢回头，眼里有些犹疑。我想，他一定在疑惑为什么我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不过，这种犹疑只一瞬便被心疼所替代。他拥我入怀，紧紧地。强有力的心跳就在我的侧脸处，我的眼泪，不由自主。
  "跟我回去吧……"他皱紧了眉，承诺从口中逸出，掷地有声！
  "你疯了吗？我是个寡妇……"我抬起脸，挣脱他的怀抱。
  "我是疯了！连爱你这么疯狂的事我都做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做？"他激动的说道，声调也高了几分。
  "可是……我才刚刚丧夫，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想我？贱人？"
  "谁敢这么说你？我灭他九族！"
  我摇头，"你会这么做吗？别自欺欺人……"
  听我这么说，他强硬的扳过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听好，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以前，因为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也就心安，想着有那么一个爱你的丈夫在你身边，我也该放手了，可是现在老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上一次我没有留住你，这次，我说什么也不放手！跟我回去吧……"
  这番话，的确很感人。如果不是有着强烈的复仇心，我会十分感动以至于感动到一塌糊涂的。不过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爱他爱到死去活来的钱觅容了。我，是竹化的妻子，这一点，一辈子也不会变……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他重重的点头，"能！"
  我破涕为笑，手被他紧紧握在掌中。这次，我不会主动放开……
  花锦很久没有像现在一样沸沸扬扬了。大街小巷每一个人都在议论着一个话题：皇上娶了一个寡妇！
  是的，没错！那寡妇就是我，蓝漪！当我决定了要复仇，我就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无非是人言而已，有什么可畏？
  穿着火红的嫁衣，我端坐在万秀宫里的梳妆镜前。两个丫头还在别扭着，怪我薄情寡义，不念旧情，这么快就有了新欢，而竹化，却连旧爱都不是……
  我懒得解释，有些事，解释就是掩饰，有些事，越描越黑。
  宫里的嬷嬷细心的给我梳着头，恭顺的动作却掩不住鄙夷的眼神。我知道，她们看不起我。在这样一个视贞如命的年代，我这样的女人，是该被唾弃的。不过碍于我的身份，她们只有暗地里诽谤的份，而我，眼不见心不烦……
  喜娘在边上高声唱着喜调：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