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凤凰的苦逼情史

    芏琅说的对，我不该与宋子轩太过接近。她早就提醒过我，可惜我却不当回事，只道她是醋了。现在想来，宋子轩会这般做果然与我也是有几分干系的。
    天牢昏暗的烛光下，那半管玉笛显出几分妖娆的绿。
    芏琅抚摸着玉笛的断口，神色变了又变，颤着指尖问：“你如何劝服他的。”
    我在心里斟酌半晌，终于还是说了。
    芏琅的面色越来越莫测，她凝视我片刻，缓缓道：“早些年前我就知道，你平素虽然傻些，但有的时候却又聪明得残忍，想不到今日你竟然将这些聪明用在他身上。”
    她这话我觉得说得不对。
    这般做，我其实也是为了他。
    我固然是骗了宋子轩，那却是因为只有他自己决定放弃了，方能一劳永逸。否则若是他日再琢磨出什么更不靠谱的法子，难免又是一场大乱。
    我与他既然注定无缘，日后不论他是对我怨也好，恨也罢，或是自此忘了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够得一知心人相伴、相扶到老，而非日日夜夜惦记着我。
    “我只想着日后不再靠近他，好让他真正张开眼睛，仔细瞧瞧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可以想念的东西的。”
    天牢里阴冷的湿气泛上来，芏琅的眼神亦是有些凉。她前进几步，站的离我近了些，一甩袖子，将手中的玉笛递给我，对着我微微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宋子轩若是真的能死了心倒也不错，”她微微眯了眯眼，复又瞪大眼睛，双目死死盯住我，“只盼阿寰信守承诺，离他远远的。”
    我勉强对她笑了笑，点点头。
    这天牢呆久了，身上的几丝热气都要被吸光了，指尖透着几分凉气。
    “芏琅，我走之后，还望你劝劝小皇帝，其实宋子轩他……”
    芏琅打断我，皱着眉道：“你放心，这些事情我心里有谱。凌儿不是什么大问题，倒是那个无色和尚，诡异得很。”
    她眯了眯眼睛，恨声道：“若不是有他妖言惑众，也不会闹出今日这一出，算起来他也算是罪魁祸首了，。也不知他哪里弄到了我的头发，不过我定不会轻饶了他！”
    我干笑两声，嘱咐芏琅好生照顾自己，遁了。
    我当然不会承认，这头发和我的关系。
    回到天界的时候，卯日星君驾着金乌拉的太阳车刚刚出发，祥云缭绕四周，远远看去金灿灿的一团。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在人界耽误了这么些日子，于天界来说，尚不足一宿的时光。荷花依旧盛开，一团团鲜艳如旧。
    一大早，兜率宫的仙童们大都尚未起身，只稀稀拉拉瞧见几个早起的在庭院里练习仙法，一招一式，倒也像模像样。
    我上前笑眯眯地与他们打了个招呼，打听太上老君起身了没。
    小仙童放下手中的法器，对着我躬身行了一个礼，恭敬道：“师傅昨日去了碧云殿，尚未回来。”
    想不到老君如此费心费力，我心里几分宽慰。
    碧云殿的灯还未熄灭，仙娥们却已经开始在庭院中穿梭来去，红红绿绿各色衣衫，倒也不失为一番景色。
    太上老君吩咐过碧华此番需要静养，我唯命是从，命令府中小仙若无要事不要打扰到碧华上仙的清眠。现下碧华房门口人突然这么多，的确有些奇怪。
    推门进去，一个绿色的身影躺在榻上，太上老君右手搭在他手腕上，周围一团人围着。碧华眼睛闭着，面容平静，那张脸依旧漂亮的惊心动魄。
    太上老君瞧见我，对着我点了点头，摸着长长的胡子道：“凤寰上神，昨日你说想让碧华上仙醒来，我瞧着魑魅盅里碧华上仙的七魂养得也差不多了，今早便将它注入碧华上仙的体内。只是他六魄尚未归为，需要多多注意些。”
    榻上的碧华恰好睁开眼睛，本来流光溢彩的眼睛现在没有什么神采，直直与我四目相对。
    他从榻上坐起来，也不穿鞋子，只静悄悄来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袖子，不松手。
    我将怀里捂住的凝神珠捧到太上老君眼前，恳切道：“伯阳怎么说我便怎么办，这是凝神珠，有劳伯阳多多费心了些。”
    碧华瞧也不瞧太上老君，只将两眼直勾勾盯着我。
    太上老君接过珠子，喜道：“上神放心，若是无碍，今晚碧华上仙就可以完全清醒过来了。”大抵是老君一时太过兴奋了些，他将我的手腕捏得有些痛。
    碧华猛地伸手拍开老君，将我拉到身后护着。
    我有些心痛，他现在这般样子，与之前相差太多，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一直在护着我。
    老君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与碧华两人。
    刚刚孵出壳儿的小鸟喜欢跟在第一眼见到的事物身后，碧华此端亦是有这个倾向。他揪着我的衣袖，对着我微微憨憨笑了笑。
    清晨第一缕光终于照进屋里，我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儿暖意。
    算算时辰，司命神君大抵已经起了。
    司命神君自从几百年前去人世间走了一遭之后，书写起命理簿来越发的狗血了。
    他不知从哪里沾染来的毛病，不惜别人称呼他封号，只爱听人唤他人界的名字。
    姓韩名思，字元信。
    司命神君穿着灰黑色的袍子，光秃秃的脑袋，只头顶中间留着长长一撮头发，编成笑辫子垂下来。
    他替我倒了杯茶，又瞧瞧站在我身边的碧华，神色有些奇妙。
    我摸摸鼻子，一本正经道：“韩思不必在意他，恩，明天就好了。我今日来其实是想请教韩思一下可还记得，大约一百万年前，就是芏琅神女奉命下凡那次，有一个叫宋子轩的，不知他命运如何。”
    司命神君瞧了瞧碧华，眼里露出几分了然。拿出厚厚的命理簿子，翻了翻，对我道：“这宋子轩也是一个奇人。他生有腿疾，二十岁时有奇遇偶然治好了腿。二十三岁参加科举，步步高升，三年后官至丞相之位，乃是历史上最最年轻的丞相。二年后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封他为帝师。宋子轩在位五十年，一方面尽心尽力辅佐幼帝，造就盛世繁华，一方面却又结党营私，培养军队，随时危险幼帝皇位。他一生未娶，享年八十八岁。死后小皇帝抄了他的家，搜出金银十二亿两，相当于国库二十年的收入。”
    司命神君合上命理簿子，扎扎嘴，唏嘘道：“人心果然矛盾得很。我虽然掌管人间命运，但其实也只是规定了个大概方向。当时我给他批的命乃是‘宋子轩青年拜相，终生未娶，卒年八十八岁。’这细节方面的可都是宋子轩自己这么做了，命理簿上才显现出来的。”
    正说着，司命的脸色突地变了，声音拔高了几度，尖声道：“奇了，命理簿上的字变了！”
    那本子上有关宋子轩的那段文字渐渐变得模糊，片刻后一段新的文字浮现出来：宋子轩生有腿疾，二十三岁拜相，三十岁谋朝篡位未果，是夜，卒。
    我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碎在地上，只觉得心口凉凉的。
    茶杯里滚烫的水泼到司命神君的脚上，他猛地站起来，扔了簿子抱着脚。
    我呆呆站在原地，脑子中一遍一遍回荡着命理簿上的字。原来，子轩在当夜便去了吗。
    我一直当他是个聪明人，却不想他竟然这么傻。
    早知道结局是一样的，我又何必伤他的心。
    芏琅说的对，我待宋子轩委实有几分残忍，可恨我当时尚且不觉得，只道是为了他好。
    思来想去，我从未考虑过他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犹记得第二次初见时，我曾握住宋子轩的手许诺过：“子轩若是以后有什么别的想的，不妨与我直言。”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你和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我求不得的？阿寰莫要再安慰我了。”
    想不到……
    竟然是一语成谶
    碧华呆呆瞧着司命神君跳来跳去的样子，憨憨地笑了笑，然后又转过脸拉紧我的袖子。
    司命虽然是个神仙，可却还保持着做人时的习惯，每日定时要吃三餐，这点倒是和碧华有些相像。
    碧华直直坐在桌子面前，看也不看面前的饭菜，只双手拉紧我的衣摆，盯着我瞧。
    在一旁伺候的小仙伸手递了一块点心到碧华嘴边，碧华避了避，继续热切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对小仙道：“还是我来吧。”
    小仙又欲替我再布一副碗筷，我摇摇手：“左右我也没有吃饭的习惯，不必再换了，就拿我这份吧。”
    小仙点点头，将碗筷放回去。
    我用筷子夹了一口青菜送到碧华嘴边，他张嘴吃进去，却不知道咀嚼。
    看样子是连吃饭都不会了。
    我指指旁边吃得正欢的死命神君，又指指碧华的嘴，微笑道：“吃饭要嚼，嚼好了再咽下去。”
    碧华盯着我，笑了笑。嘴里的菜汁溢出一些，我伸手用帕子替他抹了。
    他也伸出手，在我嘴角边碰了碰。
    唔，看样子他还不能理解我的话。左右太上老君说今晚就可以恢复正常，我思虑着要不这顿就算了。
    碧华的肚子应景的叫了两声。
    我心里有些愧疚。
    一旁伺候的小仙忖度道：“上神，这位碧华上仙好像会模仿您的动作，要不您试试吃一口教教他？”
    看样子是没有法子了。
    我夹了一筷子菜吃到口里，慢慢嚼了嚼，指着嘴对碧华道：“嚼——”
    碧华歪着脑袋瞧了我一会，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我狠狠心，干脆张开口让他看我嘴里嚼碎了的菜，慢慢道：“嚼——”
    碧华吸吸鼻子，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然后突然倾过身，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将重量都压在我肩膀上，凑过脑袋，堵住我的嘴，伸出舌头将我嘴里的菜卷了出去，咽了。
    然后一脸平静看着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屋子里有些静。
    司命神君放下手中的筷子，干笑两声，对着我道：“小仙肚子有些不大舒服，大抵要祭祀下五谷之神，就不陪上神了，还请上神不要见怪。”然后头也不回溜走了。
    司命神君大概忘记了，现在已经是个神仙，祭祀五谷之神什么的，根本就是浮云。
    刚刚那个出点子的小仙大概也被碧华的动作惊到了，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道：“上神慢用，我去给我家主人送些手纸。”然后也遁了。
    我惆怅地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深深替她忧心了一把。
    这司命神君是个男的，不知道她要如何才能将手纸给他送去。
    卡文，从晚上8点码字到现在，看看钟，2点12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