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股

裹着被子继续胡思乱想：希望明天不要再下雨了，那样可以暖和一些。也许明早一觉醒来，太阳出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早上五点我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还是早点去上班吧，走着去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实在是很疲惫，脑子里太混乱了。我需要氧气，不然没办法感受外界的事物了，被昨晚的事弄得几乎窒息了。雨终于停了，可是没有出太阳，依然是阴冷。没有阳光就没有光合作用，所以一路下来都没有吸到丁点新鲜空气。到了单位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上午在柜台里摆弄电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屏看。老觉得行情还是昨晚冥界的行情，客户的资金都是冥钞。我发现我的手开始有点抖了，我把它们插到口袋里，不让别人看见。
“小先生，帮我查一下股票余额好吗？”一个苍老的声音把我从臆想中拉了回来。抬头一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站在柜台前。
先生就先生，干吗前面还加个小字啊？难道就因为我长了张娃娃脸？自从毕业之后我已经改变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学生了。工作之后人就开始变得现实起来了。
“好的，请把你的资金帐号告诉我。我帮你查。”
“104726，谢谢。”这个老人的声音极具磁性，听了之后很容易就产生了亲切感。
“彭骏是吗？”
“对的。”
“请看一下你的身份证。”
“在这里。”
拿过身份证比对了一下，是他的帐户。照片上的脸就是面前这个老人的脸，方方正正，慈祥亲切。确实是他本人。我们证券业有规定，柜台上只有本人才可以查询其帐户信息。
“你的股票还有两只：600663陆家嘴和600648外高桥。资金还有2800。”
“哦，谢谢你哦。我的股票套得很深啊，你帮我看看应该怎么个操作法啊？”
“目前依然还是下跌的格局，既然已经套得那么深了，就暂时先不要动。如果资金充裕的话，可以考虑适时补仓，以摊薄成本。”
“谢谢，谢谢。我还是2200点的时候买的，买好就套拉，做不来啊。哈哈哈……”老人发出爽朗的笑声，不禁另我钦佩起他的豁达来。
老人转身走了，我依旧发我的呆。
延续着一贯的下跌行情，交投异常清淡，简直可以说是门可罗雀。可谁又知道看似平静的水面其下却有暗流涌动。
四
12月6日，注定暗流将要冲破水面。
一大早柜台上就来了一位中年妇女。看着她觉得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先生你好，是这样的：我的父亲去世了，他在这里还有一点股票。我是来办理遗产的。”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公证书。
接过公证书看了一下，彭骏，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昨天来查证券余额的那个老人吗！怎么那么快就死了，昨天还好好的。再看帐号――104726，确实是他！
“彭骏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请你不要开玩笑了，”妇女一脸严肃地说，“我父亲一年前就过世了！”
“什么？可他昨天还来查过证券余额呢！”
“不信你自己看公证书啊。这总假不了了吧！”
果然，死亡日期是去年的12月！我的手又开始抖了。难道我昨天见到的竟然是鬼？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就象年久失修班驳的墙面。但面前这个妇女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自顾自幽怨地说道：“都是因为中科创业啊。父亲在前年的时候以8块多买入了3000股，马上股价就飚升到四十多块。他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这只股票里有大庄家坐庄，认为机会来了股价还会涨。谁知道厄运也就从这时候降临了。”
中科创业案是中国股市的第一大案。我将手续交给旁边的同事办理，面对电脑努力回想昨天那个老人的样子。可是除了他的一头白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他向亲戚朋友借钱，许诺他们20%的利息。”妇女继续说，“东拼西凑了200万资金，以每股45元打了4万股中科创业。正好碰上5.19行情，股价连续十个涨停板拉升到90多块。他却不抛，继续持有。结果恶庄案发，股票一路跌停板，直跌到3块多。可怜我的老父还不出这一身的债务，没脸面对众多的亲戚朋友。最后服毒自杀了。”
“哎……”说完这些，妇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案件中的几个恶庄都面临起诉了。”
“这帮恶庄全都该死！”妇女的双眼忽然射出了两道凶光，异常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我注意到我的手抖得非常厉害，以至于妇女离开我都没注意到。望着她的背影，我忽然记起了昨天那老人转身离开时高大的背影。和我前晚在黑暗中一瞥的人影是那么相似。前晚大厅中出现的就是昨天那个老头！不，是老头的鬼魂！他来干什么？鬼市的行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嘟，噜噜……”我的思绪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
“你好，请讲。”
“小袁啊，快上来。有事找你。”原来是陈卓尔。
“好的，马上来。”挂了电话，我就直奔二楼办公室。
“什么事啊？”一进办公室就看见陈卓尔坐在电脑前，双眼紧盯着屏幕。
“你怎么黑眼圈那么厉害？”陈卓尔疑惑地看着我，“昨晚没睡好？”
“昨天睡太晚了，没什么。你叫我上来什么事？”
“你来看――600947。”陈卓尔手指屏幕道。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
“恒永发展怎么了？你们介入了？”
“我们基本上建仓完毕了！”
“是嘛。”我看着K线图，这段时间小陈已经教了我不少看盘的技巧。“前一个月都是在底部盘整的格局，这20多天来走出了一拨向上的走势。最近连续三天都收了小阳线，量能也逐步扩大。果然！”
“你小子很有长进嘛，比刚来时强多了。”
“什么有长进啊？”说话的是刘千千，他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怎么，小袁你斗地主的技术又有长进了？”刘千千是我们这的一个大户，长得矮矮瘦瘦的，最爱凑热闹。
“什么呀，我们在说股票的事。”
“哦，恒永发展啊。”刘千千看了看电脑屏幕，“何经理都跟我们说过了，说你们公司正在做庄，让我们都跟着买一些。”
“对啊，我看许多大户都买了。”陈卓尔点头称是。
“可惜啊，”刘千千摇了摇头，走了出去，“我都套牢了，没有多余的资金了。”
“接下来就要拉升了么？”刘千千走了之后，我继续说。
“不，我们要震一下仓，再趁机吸多一点筹码。”
“那要把股价往下压一压？”
“准备让价格跌18%，再低的话就拉不起来了。”
“是嘛。那我们这的大户都跟进了？”
“基本上都跟进了，好象也只有刘千千没有买了。”
“这个家伙很怪的，随他去。”
“袁振廷啊，到我这来一下。”是何经理在叫我。
“何经理，你找我？”在门口敲了两下，我走进了经理室。
“哦，是这样的，”他用手指了指示意我坐下，“从下星期开始营业部大部分老员工要去疗养了。营业部只剩下我、你还有陈卓尔和柜台上的小李、财务小赵。”
“只有我们五个人啦。”
“所以呢一方面你要顶班；另一方面呢，你要连续做一个星期的清算。每天晚上你都要加班咯，有什么困难吗？”
“没问题！这点不算什么。”新员工就是处在公司最低层的，就是再苛刻的活你也得扛下来，而且不能有半点怨言。不然的话，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是很难找的。
“哎，辛苦你啦。”何辉微笑点头，满意地靠在沙发里。
“这点活不重的。没什么。”我坐直了身子说。
“那样就好。没其他事了，你去忙吧。”何辉朝我挥了挥手。
走出经理室，我心里直骂：什么规矩啊！疗养是老员工的事，干活新员工来。哪有营业部里一大半员工一起去疗养的，让我怎么顶班啊？看出不出事，哼！
“哎呀，好痛啊！”一边走路一边骂，不小心踩了前面一个人的脚。把他踩得大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抬头一看，“原来是钱无缘，你今天怎么来了？好久没看到你来了。”
钱无缘是我们这的另一个大户。30多岁年纪轻轻，就下岗在家。靠在这里炒股票赚点吃饭钱。他也挺可怜的：纺织厂倒闭，又没有一技之长。外面找不到工作，靠着协保拿的一笔钱在这里炒股票，不想又被套牢，生活陷入了困境。
“别提了，”钱无缘摇了摇头，“套得死死的，还来干吗？”
“那今天……”
“我买了恒永发展了，你们经理跟我说的。这回就靠它搏一记了!”说完钱无缘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五
白天工作繁忙，无暇想到这些天来碰到的怪事。可晚上夜深人静之时，这些事就会自己跳出来，在脑子里徘徊不去。双眼睁不开，脑细胞却强迫自己去思考，弄得我异常疲劳却怎么样也睡不着。受不了这个折磨，加大计量吃了安定，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买了中科创业，碰上这些该死的恶庄，我倾家荡产了，什么也没有了，还我命来！”朦胧中只看见那个白发老头向我扑来！双手如钩，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不怕，我告诉自己不要怕。我知道这是梦境，但是我却明显觉得透不过气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啊！”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是梦。原来是被子盖得太厚，都压在了喉咙上。好险啊，差点睡死过去。不想再睡了，我知道再也睡不着了。一看闹钟才四点，我觉得自己快要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