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栀子开

第二十四章
    方宇凡看到靳颜曦的时候，重症病房外的长椅上只坐着靳颜曦一个人。午餐的时间，她让花筠送温颖回家吃饭，自己一个人独自守着江映雪。靳颜曦呆呆地坐着，似乎对周围的东西都不在乎了。
    “颜颜……”方宇凡看着心痛，要做的只能是将靳颜曦轻轻拥入怀中。他知道死亡对于人来说有多大的恐惧，他也曾经离死亡那么近。江映雪对于靳颜曦的重要性有多大，方宇凡从没有调查，但是他了解靳颜曦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
    “颜颜，通知江小姐的家人了吗？”
    “嗯，可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我没有告诉他们映雪可能救不活了……”
    “没事的啊，江小姐会醒过来的。”方宇凡想起了什么，“颜颜，你吃过饭了吗？”
    靳颜曦摇摇头。
    方宇凡就想拉着靳颜曦出去吃饭，也不知道早餐她吃过没，本来就有胃病，方宇凡可不能允许在自己的照看下靳颜曦还能够胃病发作。但靳颜曦不肯配合，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医院半步，一定要看到江映雪醒过来，没办法，方宇凡只好自己打包午饭给靳颜曦了。
    手机里接收的信息显示，读取靳颜曦稿件的程序正在工作，他打了个电话给陈姐：“帮我看邮件箱里是不是受到了反馈信息，如果收到了就确定一下反攻击程序可以开始运行。”
    “宇凡，有个事很奇怪，听到C城组织会议的莫经理说他曾经见到颜曦的那个小助理和‘天航设计’的姜幂总监暗地接触，似乎还偷偷摸摸地不想让别人看到。早上你说的那个木马是不是和这件事有联系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能知道隐形木马是如何植入靳颜曦的电脑了——能够接触靳颜曦电脑的人只有温颖和江映雪，她们两个中任何一个都很有机会做这件事。而江映雪面对靳颜曦的慌张几乎就可以确定是江映雪替谁植入木马。但是江映雪不是靳颜曦最好的特助吗，害靳颜曦名誉扫地她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匆匆将一份蛋炒饭交到靳颜曦手中，叮嘱她一定要吃下去，然后方宇凡就想离开。
    “颜颜，我还有工作，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打给我吧。”
    靳颜曦直愣愣地看着方宇凡就这么走了，没有留下再多一句安慰，她想方宇凡留下来，但他说了，他还有工作。靳颜曦从玻璃窗望进去，全身插满管子的江映雪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睡着了一般——真是个不好的形容，应该都是说人死了之后安详的样子。靳颜曦自嘲地笑出来，医院，又是她一个人呆着地地方了。
    方宇凡驾着他那辆拉风的黑色保时捷绝尘而去，将江映雪的车祸和靳颜曦的木马病毒联系起来，这里面一定是有谁想要陷害靳颜曦。这个想法太大胆，但是也最有可能的。方宇凡想先到写字楼里调查幕后黑手，再问清楚这个阴谋和江映雪的关系，这时陈姐的电话却突然进来了。
    “宇凡，你快回公司，有件事等你处理。”陈姐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是语气很是急切，方宇凡想着应该又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心烦意乱下页只好选择回公司处理。
    一回到办公室，陈姐就将两本杂志和几张复印文档交到方宇凡的桌面。方宇凡看清楚，两本都是本地的建筑设计方面的杂志，复印文件的题头有突出的几个大字——“‘心岸国度’年轻设计总监Cyvia竟是个抄袭者！”题目字体放大，看起来应该是像娱乐圈爆料之类的八怪。
    陈姐分别翻开两本杂志，在不同的杂志上方宇凡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两个设计作品，唯一不同的是一本9月份的注明设计者为“天航设计”的设计师Coco，而另一本11月份的杂志上大大地写着“‘心岸’名总监Cyvia金笔设计”。
    “所以呢，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不用问，方宇凡也应该知道什么意思。
    陈姐拿起那叠打印稿，翻了几下，对方宇凡说：“这些稿子是‘娱乐真相’杂志社最新一期的底稿，在向我们证实时被公关部的同事暂时压了下来，内容很明了，就是揭发颜曦的抄袭作风。再加上所谓知情人士对于颜曦的潜规则和其他作品抄袭的爆料，我们公司将会面临换掉首席设计师的压力，也会给颜曦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11月份的那本杂志相对而言名气较大，自然符合靳颜曦的发表身份，但是方宇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靳颜曦是抄袭者。陈姐告诉他，“天航设计”和被抄袭的那份杂志已经公开声明将会对靳颜曦进行起诉追究并要求靳颜曦道歉和赔偿损失，这样下来，靳颜曦大概没有办法在业内立足了。
    方宇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按照靳颜曦现在的心情，他不希望太多的烦心事打扰到她，可这件事是非尽快处理不可了。
    “陈姐，你准备一下明早开记者会解释，在记者会之前不要让任何媒体发表有关言论，我相信颜颜没有抄袭，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背后耍阴谋的人！”
    记得小学的时候靳颜曦就被同学冤枉过作文抄袭，当时靳颜曦心高气傲，连解释都懒得一个，最后老师找到她时她说过这么一句：“我就有足够的实力，从来不屑抄袭那些垃圾的东西。如果看到别人很厉害，我要做的一定是想方设法超过而不会是甘于抄袭！”大概从那之后方宇凡就坚信靳颜曦不是个偷别人东西的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不会改变。靳颜曦的骄傲，靳颜曦的任性，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看来方宇凡今天必须要前后奔波了。
    “方宇凡，映雪醒过来了！”接到靳颜曦的电话，方宇凡二话没说就往就往医院奔去。
    刚到医院门口，方宇凡就看到也急着过来的花筠和温颖。花筠的脸色不怎么好，在看到方宇凡时眉头微微皱起。
    “Elvis，你怎么会在这里？”花筠眼神闪烁，“那个……刚才我收到了一份文档，Cyvia她的作品……”
    “作品抄袭是吗，花总监，你相信Cyvia会抄袭别人的作品吗，我了解过她的设计，看起来都是很不错的，她有必要走到靠抄袭出名这一步？”
    花筠不说话，也放心下来，看来方宇凡是选择相信靳颜曦了。温颖听着却以为方宇凡对靳颜曦有质疑，赶紧解释：“方总，我们Cyvia姐有她的实力，怎么可能抄袭，你们SK不能就这么听信谣言了。Cyvia姐在瑞士出名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天航’的Coco在哪里混着呢！”
    “你们放心，我相信颜颜。”
    过了很久之后温颖才想起方宇凡说着靳颜曦的名字时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病房里医生正在给江映雪做检查，靳颜曦站在一边看着，目光冷冷的，江映雪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映雪姐，你怎么样了？”温颖看到江映雪醒过来，舒了一口气，急忙向前询问，被护士拦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那个早上给江映雪做手术的老医生放下听诊器，在报告单上写了什么，然后回过头朝大家微微一笑：“各位放心，江小姐醒过来了，治疗很成功，接下来治好外伤再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花筠和温颖相视一笑。
    只有方宇凡注意到靳颜曦的不对劲，他走到靳颜曦身边轻搂住她：“颜颜，你的小助理醒过来了，你不开心吗？”
    她盯着江映雪的目光一下子涣散，怏怏地说着：“开心，但是我一定会查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不会相信什么精神不济之类的借口。”
    “Cyvia，你是什么意思？”花筠暗自想着抄袭风波应该没有传到靳颜曦耳朵里吧，怎么靳颜曦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花花姐，我知道发生什么，别瞒着我，记者都给我发短信了，抄袭什么的对我来说只是扯谈而已。电脑都能莫名其妙中病毒，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我也不会在乎。”
    靳颜曦看到江映雪的身体一颤，心里便凉了几分。
    自己一个人守在病房外时靳颜曦接到了很多记者的短信采访，说得她一头雾水，弄了很久才意识到有人暗算自己了，她不会在乎这种东西，但当江映雪醒来看到她就在身边时那种受惊的表情突然让她想清了一些事。
    映雪，别让我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事，别让我相信错了人，别让我从此以后又是孤零零的工作。
    靳颜曦抬头看到方宇凡关切的神情，转身离开了病房，她知道方宇凡会跟上来的，这间病房里有花筠和温颖看着就够了，在查清楚问题关键之前她需要足够的冷静。
    果然，方宇凡毫不犹豫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什么，当方宇凡在身边时靳颜曦觉得他一定不会不理会自己，或者说当方宇凡在身边时她又有了任性的资格。
    “Cyvia姐……”温颖不解靳颜曦的心情怎么会那么阴晴不定，按理说江映雪醒过来，最高兴的那个人应该是在公司里和江映雪最亲密的靳颜曦，可事实证明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花筠拉住温颖，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躺在病床上的江映雪看着玻璃墙外空无一人的长椅默默流泪。
    医院停车场，靳颜曦看到方宇凡的车之后大步走过去。
    “靳颜曦！”方宇凡转过她的身子，和她对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你别这么奇奇怪怪行不行？”
    方宇凡想的是让靳颜曦和自己吵一架也比让她沉默着胡思乱想要好得多。酗酒，花筱说过靳颜曦有酗酒的经历，让她沉默着难免她会跑到哪里喝个烂醉。
    可方宇凡的预料错误了，靳颜曦一声不吭，在他再次开口之前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整个人扑进他怀里。等到方宇凡感到透过衬衫传过来的凉意时才想起把靳颜曦回搂着。
    “颜颜，哭什么呀，嗯？”方宇凡低头吻上她湿湿的脸颊，感受到嘴里的苦涩，心中充满了心疼。
    靳颜曦哽咽着：“方宇凡，映雪骗了我吗，你说的那个木马只有她能植入对不对，她为什么要帮着别人害我呢……还有那个抄袭又是什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方宇凡，丹姐说让我开记者会澄清，我讨厌媒体，我不喜欢接受别人奇怪的提问怎么办……方宇凡，你告诉我啊，我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靳颜曦最不能容忍和承受就是亲人的离去和朋友的背叛，而这两件事在她身上都排山倒海地发生了，还好现在身边还站着方宇凡，站着她的丈夫，她的亲人。
    方宇凡也不知道所谓真相是怎样的，一切都还停留在猜测阶段，他轻轻地拍着靳颜曦的后背，想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颜颜，没事的，我们能找到原因，也许都是误会，没有人骗你，没有人能够害你的，知道吗？”方宇凡将她搂得更紧了，“颜颜，明天的记者会我会陪你出席，对了，陈姐给我那两本杂志都在车上，我们看看有什么破绽好不好？”
    方宇凡放开靳颜曦，将她的眼泪拭去，在她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让靳颜曦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拉着她往车上走去，两人一起坐在后座上。方宇凡将有靳颜曦名字的那本翻給她看。
    “颜颜，不着急，看看这本杂志，你有给他们投过稿吗？还是这个设计其实是你的，在投稿之前被谁拿走了？”
    靳颜曦将那本杂志的封面封底仔细看了个遍，摇摇头：“方宇凡，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本杂志，丹姐替我订的杂志没有国内的，更不可能有本地的啊。”
    再看那个作品，靳颜曦更加肯定了有人冤枉她：“方宇凡，这个设计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种设计明显不是我的风格……”
    就在这时，陈姐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说是反攻击的目标系统已全部瘫痪，技术部的同事根据目标找上了“天航设计”的人，现在在SK办公大楼的会议室等方宇凡回来处理。
    “把二哥也叫回来。”方宇凡回了一条短信。
    他让靳颜曦坐好，到驾驶座启动车子直接带靳颜曦一起回公司。
    “颜颜，你先别管抄袭的事情，我们处理好昨晚那个木马再说。”
    靳颜曦看着后视镜里专心开车的方宇凡，小心地问了一句：“方宇凡，这件事，我是说抄袭的事，从你知道的那一刻你就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吗？”
    正好遇到红灯，车子骤然停下，后视镜里方宇凡温柔地笑着，答案无比肯定：“颜颜，从很久以前我就选择了所有的一切都绝对相信你。”
    一辆辆车在后面接着停下，眼前的路上是车辆来来往往，靳颜曦觉得心底某个地方渐渐坍圮，就这么陷进去，对于眼前这个人，她再也不想要什么心墙，能够被完全相信的感觉，让她多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