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弥漫在办公室中的尴尬氛围，终是被韩雪瑶所打破：“我说，难道这么两两相望下去，采访就能结束了吗？”口气中虽不含责备，依旧是让苏缓羞愧万分，内心暗自吐槽，这么多年的专业素养怎么就毁于一旦呢？
  
  不甚在意地笑笑，其实韩雪瑶早就知道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苏缓对叶子蹇并非全无感情，而叶子蹇，或许……其实，倘若当初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谁敢说他们不是男才女貌的天生一对？只可惜，叶子蹇的对手是顾铭。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不是叶子蹇的“女友”，只是普通的朋友，似乎应该暗中推他一把吧？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苏缓。
  
  “苏缓，今天我有点急事，想要请假。反正我只需要负责拍照，就让我先做完吧？拜托你回去替我向主编请假。”
  
  苏缓不可置信地看向说出这话的韩雪瑶，不知她到底是何打算。叶子蹇显然也是一愣，对韩雪瑶的举动感到诧异，但是，他却并没有反对这个提议，而是无比配合着拍照的工作。
  
  干净简洁的办公室，格调素朴却不失典雅，叶子蹇便静静地坐在这里，透过背后的落地窗，依稀可以看见一栋栋高楼大厦直指天际。没有微笑的叶子蹇看上去严肃却不失风度，一举一动间颇有诱人的味道。
  
  很久之前，苏缓就知道，只要给叶子蹇机会，那么他一定可以成功。如今，他果然做到了！
  
  韩雪瑶的拍照水平不算逊色，拍摄完成也不过只用了半个小时。接着，她果真利落地离开，留下苏缓和叶子蹇两人面面相觑。对于韩雪瑶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苏缓很是望天无语，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采访。
  
  采访极其地顺利，但这也并不令人意外。苏缓本身的确是位优秀的记者，不然也不会在竞争激烈的杂志社做得稳稳当当。而叶子蹇也一直是相当随和的人，并不会像有些“名人”一样趾高气昂，拒绝回答问题，小到喜欢的颜色、饮食这一类细节，大到未来打算这一类蓝图规划，都细致回答，甚至苏缓提出“不介意满足广大女性读者好奇心的话，您能不能透露一下现在是否还是单身呢？”这样涉及到八卦隐私的问题，他也戏谑地回应：“做了太长时间的孤家寡人，现在我唯有把电脑当做女友，努力发展事业了。”
  
  这是一次近乎完美的采访，快到最后的时候，苏缓不由得这样想。
  
  只是没有料想到……
  
  “叶先生，到目前为止，您有做过什么令你后悔万分的事情吗？”最后一个问题。
  
  “曾经，不得不选择离开喜欢的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挽回？”叶子蹇紧紧盯着苏缓，眼神中包含太多复杂的感情，不舍、愧疚、期待以及其他，而苏缓选择避开。
  
  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但却固执地不想触碰。
  
  
  
  第12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二）
  
  采访结束的时候，叶子蹇拦住欲离去的苏缓，和颜悦色：“小缓，有时间的话，一起吃午餐吧？” “不好意思，中午没有时间。”苏缓想也没想，便选择了拒绝。叶子蹇没有放弃，接着问：“晚上呢，有时间吗？”“晚上我要加班。”不留任何余地。“那……”没来由的心烦，不想给叶子蹇继续不折不饶的机会，苏缓板着脸，说得直截了当：“我最近都要赶稿子，抽不出时间赴约。”
  
  一把拉住略显急躁的苏缓，叶子蹇无奈让步：“我只是想要和你聊聊天而已，哪怕以大学同学的身份也不可以吗？”对于叶子蹇的步步紧逼，苏缓皱了皱眉，挣扎得不动声色：“我认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叶先生，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苏缓的态度如此僵硬，这让叶子蹇不禁闭了闭眼，几番欲言又止的犹豫后，还是开了口：“小缓，如果你还是在意以前的事情，不肯原谅我的话……”苏缓迅速地否认：“没有的事情！”叶子蹇不在意她的打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么假设我们是刚刚认识的普通朋友，你也不应该这样子躲着我啊？你没有必要一见到我就竖起全身的防备，不是吗？”“好，就依你所言。”苏缓的神情淡淡的，“既然我们是刚认识的朋友，那么，叶先生，你应该喊我苏小姐。”
  
  说完，苏缓没有迟疑地离开了叶子蹇的办公室。
  
  正坐上出租车，便收到了韩雪瑶的短信：“如果采访结束了，有时间的话到公司对面的星巴克来，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一下。”
  
  星巴克总是如此具有情调，木质的椅子像秋千一般被藤蔓悬浮，让人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浓味道，熟悉的旋律传入耳中，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此刻听起来很是称景。也许因为还是上午的缘故，星巴克中并没有多少人，而韩雪瑶则安静地坐在角落等待着。
  
  苏缓走进咖啡店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苏缓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韩雪瑶，问道：“找我来有什么事情？”“采访还顺利吗？”“恩，还好。”见韩雪瑶似乎无意直奔主题，苏缓也不再说话，以沉默来应万变。
  
  而韩雪瑶这时候却突然轻轻地笑了：“我们俩以前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呢？明明是如此迥异的两个人，就连喝咖啡也是、”苏缓搅拌着咖啡的手不由得一顿，“恩？为什么会这么说？”韩雪瑶指指自己的杯子，“你看，我喝的是卡布基诺；而你，”再指向苏缓的杯子，“喝的则是焦糖玛奇朵。你知道这两种咖啡分别代表了什么涵义吗？”
  
  看着摇了摇头的苏缓，韩雪瑶抿了一口咖啡，接着说：“Cappuccino , I love you.卡布基诺的味道甜中带苦，却又始终如一的味道。这就像是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暗恋，等待就是甜中带苦，怀着忠实的真心，一直不变心地等待下去。而Caramel Macchiato ，是在香浓热牛奶上加入浓缩咖啡、香草，最后再淋上纯正焦糖而制成的。Macchiato”是意大利文，意思是“烙印”和“印染”，其涵义则是甜蜜的印记。不觉得，这两杯咖啡和我们很相像吗？”
  
  “卡布基诺，和你相似？你……”
  
  “愿意听我讲一个不怎么长的故事吗？”韩雪瑶淡淡地打断苏缓，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目光变得深邃而飘渺。
  
  “我出生在农村，家境并不好。这一点，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你。我想，你这样的人，向来都是想得到什么便立刻会有人双手献上，应该无法理解贫穷这两个字吧？那是无可奈何的极致。小的时候，我亲眼见到父母因为几千块钱而向别人弯下腰鞠躬。明明他们辛苦了一整年，可是却由于老板的贪婪而拿不到一分钱。几千块钱，或许在你们这些豪门的眼中并不算什么，但是对我家而言却是代表了接下来一年的所有希望。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将来，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再为贫穷而困扰了。”说到这里的韩雪瑶自嘲地笑了，盯着对面的苏缓，“在大学的时候，你一定奇怪过吧，为什么我总是不见人影，因为那时候我一个人兼职三份工作。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甚至来不及吃饭，可这样才能赚够我的生活费。”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们都会帮你啊！”苏缓难免感到不小的诧异，每次见到韩雪瑶，她都是显得那么优雅，苏缓无法想象原来精致的背后是这样的惨痛的真相。
  
  “帮？你要怎么帮，给我钱吗？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接受他人的同情。所以，我才会那样地爱上叶子蹇。其实，在你向我介绍叶子蹇之前我便见过他。那一次打工到将近十点，我还没有吃饭，便简单地到超市买了泡面，可等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将钱包带出来。收银员认定我是故意找茬的，而不肯放我走，虽然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可超市之中还是有很多人，那些看向我的目光，是鄙夷而不屑的，令我无地自容。叶子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将我的便当扔进他的购物篮中，搂着我，责备地说：‘你怎么又乱跑，一晃神就找不到了。你忘记钱包放在我这里啦？’就这样一句话把我从深渊中解救出来。可是，还没有等我道谢，他便离开了，当时我甚至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是你，是你将他再次带到我的生活之中。你说想把喜欢的人介绍给我，让我帮你鉴定，可是，还需要鉴定吗？在看到他的第一秒，我就明白，我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你告诉我他的名字，他喜欢的颜色，他喜欢的书，他喜欢的食物，一切的一切。我知道，那时候他是喜欢你的，所以我选择远远地望着，只要他快乐我便也满足了。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找到我，跟我说他喜欢我。”韩雪瑶停住，看着苏缓，而苏缓却是面色平静，波澜不惊：“这样不是很好吗？”
  
  “对啊，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是，这些只是叶子蹇自编自导的一场戏而已。他说的喜欢，只是希望你离开他，而我，不过是让你彻底死心的一颗棋子而已。”韩雪瑶笑了，可笑容却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便会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