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华

14 花褪残红青杏小


面前站立的黑衣人似乎连呼吸都能透出肃杀之气,一双眸子在月色下反射出骇人的精光,手里绯红的长鞭携卷着凌厉的气势再次招呼过来,似乎有血腥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李阿猫眼神闪烁,就地向侧面一滚,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另一个影子破窗而入,终于放松的心情下,左臂上尖锐的疼痛越发惊心动魄起来。
    那是刚刚被黑衣人的鞭风扫到的地方,借着倾泻的月光,透过破烂的衣袖,皮肉上触目惊心的血色更加鲜艳夺目。
    凤眸里渐渐增多的雾气阻隔了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只余耳边过于激烈的打斗声,似乎有衣袂飞扬的声音从窗前掠过,而剩下一个人拔腿欲追的脚步声终是在李阿猫略带委屈的声音里停了下来。
    “长歌……疼……”
    “恩?”宁长歌一双眸子里满是阴霾,追着黑衣人逃跑的路线想要越窗而出,却在听到李阿猫颤抖的声线时重新折了回来,扬手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凝了眉细细打量李阿猫的伤势。
    李阿猫原本一尘不染的粗布衣服上沾染了些许的尘土,左臂更是殷红一片,似乎还有血迹透过层层衣袖渗透出来,缓缓聚集成细小圆滑的血滴,伺机着想要滴落下来。
    宁长歌的眉峰凝成扭曲的形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然有了不悦的情绪,随着扬手的动作发出的衣料破裂声伴着李阿猫脱口而出的惊呼,终是在宁长歌青着一张脸的瞪视中委屈着归于沉寂。
    被宁长歌撕裂的衣袖处暴露出皮肤莹白细腻的光泽,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亦真亦幻的蜜柑色泽,而纵贯半截小臂的殷红鞭痕边缘,仿佛还有皮肉翻出来,渗透着皮开肉绽的惊心动魄,在莫名的沉默里滴滴答答地滴落下炫目的红色。
    “……”
    宁长歌倒吸了一口气,愣了半响才喃喃道:“不就是被鞭风扫到吗……怎么伤的这么严重……这种鞭法,倒是像极了我师父那小红颜……”
    李阿猫原本被宁长歌拉了胳膊,听到这里也极为感兴趣地凑过去,仔细打量着伤口,抬头奇道:“诶?灭绝师太?”
    宁长歌手一抖,打翻了原本握在手中的小瓷瓶,满瓶的伤药全数洒在李阿猫的伤口上。原本在眼中打转的泪水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李阿猫一双凤眸里眼泪模糊,哀怨地看着罪魁祸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长歌……”
    “啊……”宁长歌略有些尴尬,慌忙转开眼不去看他,故作正经道,“我说的是天下第一鞭风轻颜!”
    左臂上层层的纱布渗透了些许的绯红,李阿猫看着被包扎得惨不忍睹的左臂,微微叹了口气:“不会是风轻颜……”
    “恩?”宁长歌看了看自己的成果,将剩余的纱布随手扔掉,这才抬头问道,“为什么不会是她?”
    李阿猫略带遗憾地看着被撕裂的衣袖,叹道:“不如公子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撕破我的衣服?”
    “啊?这样包扎起来比较方便啊……”
    “……”
    “得了,你那些破烂的衣服早就该换了,老子明日随便送你几件,你快说,为什么不是风轻颜?!”
    李阿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干脆将左袖整个卸了下来,将一截玉臂暴露在空气里,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打量他:“……刚刚那个……是男的啊……”
    “……”
    “那也肯定跟风轻颜有关系!江湖上能将泣血鞭发挥到如此地步的,只有风轻颜一个。你倒是说说,如果风轻颜没有这样的能耐,那她体内几十年内力修为是怎么来的?!她的泣血鞭怎么又会在别人手中?!”
    李阿猫垂首,看着地上斑驳的月影,似乎有些落寞的神态:“如果我没猜错,风轻颜此时应该在房间睡觉……”
    宁长歌扬眉,不怀好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阿猫含雾的凤眸里一闪而过故意的轻蔑和悲悯:“因为……今夜所有人……都被下了迷药……长歌,你不觉得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武林精英怎么可能听不到?听到了怎么可能不过来看看?”
    宁长歌在看到他目光的一瞬间变得极其暴躁,却在听到他的解释时莫名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会儿,奇道:“你怎么知道的?诶?那我为什么没有被迷倒?”
    “我知道呢,是因为我刚好察觉到蜡烛里添加了东西,四川唐门的朦胧一醉虽是无色无味,却被我无意间发现了。这种迷药闻之即会熟睡过去,醒来也不会有任何不适,是唐门不传之毒……而你宁公子没有中毒……也许跟公子日间吃的那几个桂花糕有关系吧……”
    “恩?”宁长歌奇道,“什么关系?”
    李阿猫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仔细看去却满是无辜:“我怎么知道?说不定里面掺了什么成分,刚好解了朦胧一醉的毒性……”
    宁长歌疑惑地看着他,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直到两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才威胁一般地说:“我怎么感觉你在耍我?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你受伤该不会也是安排好的吧?!”
    “我?在你聪明绝顶的大内侍卫总管宁长歌面前我能有什么诡计……就算有诡计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不是……还有啊,长歌,你离我太近,我已经看不见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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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洛阳的天空,总是蓝的干净透彻,就连云朵都似乎变得多余起来。
    倚水而居的楼阁,颇有些江南小镇的秀气,却无端因着重檐飞角的设计,平添了几分天高地远的大气。半开的窗牖,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将翠绿竹帘掩映下忙碌的大堂朦胧成耳边嘈杂的喧嚣。
    怔愣间,有勤快的小二招呼着迎出来,接过李阿猫手里的缰绳,腆着笑脸问:“客官,第一次来我们醉梦楼吧?您里面请,本店可是洛阳第一酒楼,包您满意!”
    “醉梦楼?”李阿猫抬眸,逆光看向龙飞凤舞的牌匾,点头赞道,“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果然是醉生梦死的好地方……”
    李阿猫着一身墨绿色长衫,金丝的暗纹在阳光下闪烁着撩人的光芒,手中轻摇的折扇缀着价值不菲的玉坠,虽然衣服极不合身,却也有了某些翩翩公子的模样,恍得小二一张脸上尽是灿烂如花的笑意:“呦,客官文采翩然,一语道破这醉梦楼名字的来历,厉害厉害啊……小的这就领您去上房!”
    “哎,慢着!”李阿猫微微一笑,折扇一合,正拦在小二面前,“你们这里最清净的房间在哪里?”
    “哎呦,不好意思客官,最清净的天然居已经有客了……其实天水居也不错,客官要不要……”
    “不必了……”李阿猫唇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轻摇折扇笑道,“天然居的客人所等的人……就是区区在下我了……”
    穿过醉梦楼嘈杂的大堂,是一段清幽的长廊,廊上因为覆盖了过于繁茂的藤蔓而显得更加幽静,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叶子的间隙漏下来。
    李阿猫不紧不慢地穿过长廊,酒楼嘈杂的劝酒声渐渐消逝,随之响起的却是竹笛悠扬的旋律。过于强烈的阳光在走出长廊的瞬间一起拥入眼帘,带来眸间强烈的刺痛及不适,李阿猫下意识抬手挡住阳光,却在看清眼前景色的瞬间愣在了当地。
    蓝天碧水,有远处的渔者高歌着摇橹而去,将背后的青山衬成了天然的布景。江畔的海棠开的正好,在微风中飘扬着细小的花瓣,飞舞着飘入倚水而居的亭子。
    淡紫色的帐幔阻隔了探究的视线,却有更加清晰的笛声随风钻入耳朵,李阿猫轻吸一口气,唇角牵出了然的笑意,微微闭了眼睛,感受鼻间耳间无法言喻的美感。
    亭间的笛声戛然而止,带给心内淡淡的遗憾,有少年清朗的声音取而代之,毫无波澜地诉说着不知是嘲讽还是调戏的话语:“离殇,你还是那么喜欢偷听……”
    李阿猫大笑起来,扬手拂开如丝的帐幔,毫无形象地随意坐在亭角,看着背向而立的白衣少年的背影不以为然道:“难得慕容公子有此雅兴,我区区李阿猫怎么敢打扰……”
    少年回身,眉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舒展开来。手中青翠的竹笛在指尖漂亮地转了两圈,俊美的容颜上一双黑亮无神的眸子格外引人注意:“呵——几日不见,你离殇公子何时有了这份谦虚?这种时候你不在王府好好呆着,跑到名剑山庄到底什么目的?!”
    李阿猫手抚额角,故作苦恼地轻声叹息:“慕容十四不愧是慕容十四,纵然眼睛看不到,却终究是第一个察觉到我真实身份的人……哎呀,我不过是途径名剑山庄,哪有什么目的……”
    慕容得宁黑亮无神的眸子没有焦距,却准确而又诡异地传达出轻蔑的情绪,轻嗤道:“心跳正常,呼吸正常……离殇,你这说谎的功力越来越叫我佩服了……”
    “……”
    “彼此彼此,你慕容得宁的嘴巴也越来越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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