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一夜没回来,小文和水菱两个早睡早起。小文心急,想早些去钟府,一来看看昨夜苏槿他们的行动结果如何,二来她觉得她的案子也该结束了。
不过,她临出门前不忘一再叮嘱水菱今天别出门,“你小心些,”她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再被他们抓住,你那钟二公子再想把你弄出来就难了。若有人来查,来问起你的身份,你就说是我的表妹,来临安有些日子了。”
水菱频频点头表示听话。
及至小文走到楼梯口,水菱突然在后面小声说:“姐姐你不要生钟公子的气。他没有恶意,他是好人,是好心人!”
小文没有回头,唯有苦笑。
待小文走到街上,就知道昨天的事定是得手了。街上的形式比昨日更添一倍紧张,不少厢兵在挨家挨户查看。小文倒不担心水菱,知道他们是在搜柴先生,水菱应该不要紧的,何况那丫头还算机灵。
看那些兵士毫无章法的乱蹿,小文施施然转过街角,心理盘算着,也许情况不会太复杂,自己可以顺顺利利的结束在钟家的事情。不过她立刻就发现她的想法怕不是现实了,前面大街上,姚参军正同着吕相手下那位姓李的亲随,急匆匆朝这边行来。他们不是找自己又会找谁?
果然,那李姓亲随早已看到小文,紧走几步,老远喊了声“沐姑娘”。
少不了又是一翻客气地行礼如仪。姚慎之只在一旁嘿然无语。小文也觉得今天这位李亲随不似昨日随和。知道事情终是不妙了!
“又是吕相找我吗?”小文问。
“是!”李亲随欲言又止,脸上全是严肃。小文昨日早晨听吕相说起怕是相位不保,就已明白,昨日这位姓李的亲随为何自报家门,显出有意结纳的样子。因为官场故例,像吕颐浩这种地位的人,一旦有所贬谪,常常要放自己的多年亲随去独立为官,一方面也是培植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是给这些老下属独立发展的机会。
吕相的亲随,十之八九知道一些自己和那皇帝交往的事情,他有意结纳也不过是为以后自己的发展,随手烧香的意思。
不过看他今日脸色,倒还是为小文担心的意思,小文也明白事情也还有圆转的余地。“怎么了?”她转过脸,直接问一旁一直面露尴尬的姚慎之。
“是吕相今日一大早叫了我去,”姚慎之脸又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在地下乱扫,就是不敢看小文,“我……我……和钟大人一起去的……”
小文心中立时明白,心中似有一酸,但很快又平复如初。她安慰说:“没关系,我原说若有人查到,你直说就是。”
又对那姓李的亲随说:“那我们不耽搁,这就走吧。”
枢密院正堂,以前小文来过,那还是去年的事了,当时为了抓一个金人的细作,小文布了一个饵,那时曾来此地找吕相商量。今天再来,却是一切老样子,不同的是,小文觉得吕相老了!
吕相此时正站在窗边发呆,去年半白的头发,今年几乎全白,意气也显消沉。
小文叫了声:“吕相!”
吕相回头,见是小文,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示意另两个跟来的人退下。姓李的亲随立即退了出去。姚慎之却还在迟疑。
“你也退下吧!”吕相说。
姚慎之去看小文,小文用眼神要他快走。
“姚司直有话以后再说。”吕相不耐烦的挥挥走,作出赶人的动作。
姚慎之终于不敢违拗,退了出去。
“他升司直了?”小文问,她倒能显得自在。还很好奇别人的事。
“他久盼升迁,我看他还算能吏,也就准他升了。”吕相轻描淡写。
“他早该升了,只是他一直吃亏在小吏出身,不是科举出来的。从吏到官,总是有那一条鸿沟把人划成两等。”
“你还为他说话!”
小文一笑,“我说得是实情。”
“你呀!”吕相转到椅子那边,自己坐了,让小文就那么站着。“你那案子查得如何?”吕相此次完全不苟言笑。
“有眉目!”
吕相沉吟片刻,“今日一早,钟大人就带了姚慎之来找我,说起柴苏的案子。听说你曾去看过柴苏。”
“是”
“你和柴苏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只在城外流民大营见过一次。”
“钟大人说,他本待提你审问,但他查过保你的牙行,因看到我是你的保人,所以他不敢自做主张,特地来问我该如何处置。”
“他没有解释柴先生到底是怎样被救出狱吗?”
“这我早已知道了,”吕相苦笑,“钟鼐这人,别处都好,就是在妇人的事上总过不去。他在这上面栽跟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了正妻后没人管他,更是放肆。但,他归他,现在问的是你。你可真卷入此事?”
小文点点头。
吕相大大出了口气,正色道:“此时柴苏人在何处?”
“钟府!”
吕相只略一愣,继而放声大笑。“果然!”
等吕相笑够了,“柴先生其实什么也没做,对吧?”小文说。
“他?做得还少吗?此人以收弟子为名,招集了几百人,在天子脚下聚啸纵横,一边行医送药,市买人心。另一面,这些弟子又练武学兵,诡行当世。现在看起来是没做什么事,只怕日后此人养痈成患,导致祸生肘腋。便是这次为救他,他的弟子就在城外鼓动饥民□□,当天把钟大人调出城外,以为城内策应!这样的人如何能不办!”
“‘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祸不祸的,还看当朝政事。若是清明世界,哪用怕人聚啸。”
“你这是在指责老夫吗?”
小文不语,静静地站着,眼中平静如水,一派淡然。
一时大堂里一片沉默。
很长时间,“起风了!”吕相突然说。
小文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门边的幕帘纹丝不动。
“没有风!”小文说。
“刮了风才会下雨,”吕相叹息,声音里夹杂着无限的失意与怅然,“真不知此次大旱何是能是个头。”
“近几日,天天傍晚晚霞满天,民谚有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雨。”小文全无附和之意。
吕相长叹一声,“你应该明白,我说的其实不是天气。我知道,此次大旱,人人议论是我吕颐浩处置不当。连我的私行小节近日也常常也被人提出来垢病,这已是朝野上下近日的主要话题了。昨日,连黄龟年大人也对我说我该抽身退步了。”
“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救灾是朝廷该当的责任,行的好,未必会有人赞扬;行的不好,自然会被百姓垢病。可私行,却未必是小节。吕相可知近日临安人口买卖很是猖獗”小文乘机进言。
吕相先是茫然,好一会儿,才不快的说:“这与你那个案子或柴苏有关吗?沐文之!我一向重你比一般女子多些见识,对你格外青眼。不然,以你比我孙女大不了几岁的年纪,何以能在枢密院大堂登堂入室!虽如此,难道你以为连你也能谈论我的私行么?”
“此事和那个案子及柴先生都有关系,与钟、任两位大人有关系,与吕相您也有关系。”
小文坚持。她知道,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胆怯什么的,对她沐文之来说都不在考虑之例。不然柴先生危矣,钟纭也逃不掉,自己倒还还在其次。
吕相一下子默然无语。
“您可知道钟大人家中有以梨花阁为名的藏娇之地?”
“知道。”
小文点头,“也许您参加钟家宴饮之时,她们还曾出来侑酒唱曲儿。这在您看来是理所当然。可您是否想过以目前的形式,北方还在与金争战,国库空虚,军饷赏银尚且不继,此回赈灾都还缺银半数,连官员薪饷都常领半薪。以钟大人的实力,象钟家这样又起大宅又买人口的,是哪里来的钱财。您的确是一掷千金收了三儒人,在您不过是一起风流韵事。可如今官员效法吕相您,追蝶逐浪者甚众,已成风气,人人如此,且所购女子早已不止一人,他们又哪来如许财力!?
“自唐以来的律法,人口买卖一直都是严控之例,牙人全在官府领凭,不得私任。无论是妇人还是幼童,易籍入户都得经官府签凭,层层担保,尤其京师重地,全由户部押签,中间许多环节丝毫不得马虎。可近日户部倒底让多少女子入籍临安各官员府中,户部可有确数!?
“柴先生月余来一直在城外助济灾民,据他统计,城外失踪的孩子多达数百人,大部分是女孩子。若是这些女子都是自愿也还可说,可许多却是被拐骗的,只给她们家人很低价钱。这些人全都由户部签凭、而且是假凭!分在各官府所立的牙行发卖。直说就是全都捏在任大人手上。我不知道任大人在抓捕柴先生的事上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我知道,此时,柴先生手上有关于任尚书的各种证据——无论是关于人口买卖还是贪墨赈灾的银两。钟纭钟公子容留柴先生之时,柴先生已经经过他们的严刑考打,腿也已经被他们打折了!吕相可知道这些?”小文一口气说出这几日所涉之事,这些事在好心中藏了几天,不吐不快。但她还是避重就轻,只说钟纭容留,不说钟纭劫持。
吕相慢慢地摇摇头。
“这世上男子,两大命门,不过就是财、色二字!任大人手中既握着银两,又抓着美女,这两样东西都握在手中,以吕相想来,他要干什么?”
吕相闭上双眼,仰天喟叹。好一会儿,才哑声问小文:“钟鼐呢?也被拉下水了?”
小文点头,“他亲自参与审问柴先生!”
“我知道那姓任的,旬月来,拿了大把银子贿赂秦桧,他本就是秦党一派,我倒毫不奇怪。他正是投秦之所好,而秦桧及其夫人也正需要这些银钱结交各方人物以图东山再起。这些我全一清二楚。之所以睁一眼闭一眼,全是因为不想把此次赈灾中的种种茅盾昭示天下。”
小文知吕相是说:不想让此次赈灾所拔银两不足的事公之于众。
小文略略一想,也只能如此,吕相的顾忌倒也不全是私心,有些事,实在也有不得已处。于是她说:“无论如何,那些女子实在可怜,她们本非情愿,卖入青楼或卖入大户的挨打受骂且不说,如今还死于非命!昭华之年,命随流水。吕相且莫笑我兔死狐悲。阳刚之气,天之正气;阴柔之气,地之灵气。二气合谐才成乾坤正道,我总想何必靠荼毒这些可怜女子来张扬男子的声名!”小文觑着吕相的脸色,“更何况,以女色贿赂当朝官员和以银钱贿赂一样蠹害国家。且公然违了《刑统》之律,难道不该严加查办吗?柴先生手上正有任某犯罪的证据。若他肯交出,拿在吕相手中,就可全凭吕相之意,依律处置任某这大蠹。”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文也觉汗颜,不敢再多嘴。
吕相似在思考,好一会儿才说,“也只能如此,只那柴苏手上的东西怕不肯交出。”
小文说:“我去对他说。”
“全部交出?”
小文摇摇头,表示她不能保证。
吕相喟然长叹,“那又该如何处置柴苏?”
小文早已成竹在胸,“让他走!让他离开临安!柴先生所长是行医问药,与人结交。若放他入山林,明火执仗、占山为王,他还比不上曹成、缪罗那些贼寇。这样吕相应该也能放心了。”此事也一直是她这两天在反复考虑的。
“这可难说,人的事最是难说,到那地步人能做出什么谁能料得定呢!”
“即便难说,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吕相考虑一下。”
吕相再次陷入沉思,双眼盯着那纹丝不动的慕帘,似乎难以定夺。
小文也伫立不动,她耐心的静默着……
“沐文之!沐文之……”吕相连呼数声小文名字,似有所叹,却终是又没了下文。
好一会,吕相才又突然想起似的,问:“钟府的案子呢?看你成竹在胸的样子,你应该已经查清了?”
“并没查清,但我已侦知其中关窍,今天本来就是想进钟府了结此事的。”
吕相想了一下,“其实你说得对,”吕相叹息,“钟鼐的事,我是有责任的。当时,韩梠一死,确实是人人争夺那妇人,她……且不说她,钟鼐当时也是志在必得,被我得来之后,他一直有些闷闷不乐。他是我一手提拔,他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后来临安牙行中一旦有女子发卖,他必先去探查,但总有些不足之意。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此事背景居然如此之深,那姓任的还时不时带些女子来让我捡视,我一点也没想到任某居然如此的包藏祸心。一个月前,任某带了个绝色的女子上门,且才艺又高,能唱曲儿,能烹茶,女红也好,又能捏揉推拿,说是价钱极是公道,想得手的人也极多,但若我要,他便给我留下。当时我还第一个想着钟鼐,嘱他带去给钟大人看看。”吕相苦笑摇头,“如今看来,“钟鼐正是如此被那任某拿了把柄。只不知你的案子里他到底是否清白,他的事是否还有圆转的余地。”
小文摇头,“我也不知,我现在知道的只是钟家的软肋所在,一切还得看今天的最后一击。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已是有变,只怕姓任的马上也会知道柴先生的所在。到时……我想,借您的李亲随一用,以防万一……”小文眼巴巴的看着吕相。本来该让姚参军担当此任,但,今天如此一翻,小文心中终究还是有了些芥蒂,她也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大方。
这一回,吕相没有迟疑,“好!李亲随随你支派,柴先生的事也如你所说。只一点,钟鼐其人,确是人材,若不是确实是他主谋,那还请沐姑娘最后能留他点余地。”
小文领悟极快,立刻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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