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之娇荣

21 娇荣


��二十一)
    又是一年春,风景正好。
    刘荣在上林苑里阅兵,这一批汉军即将开拔往葱岭驻军,保护来往商旅。“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也许历史上的羽林军是宫廷禁军,但是刘荣多年经营,羽林军却是汉代的特种部队了,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是战斗力绝对是顶尖的了。
    刘荣最后站在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校尉面前,含笑询问:“你是长平侯的外甥,霍去病?”
    一张年轻而骄傲的脸,眼神锐利的霍去病不动声色的回道:“微臣相信有一天,陛下想起我的时候只记得我是霍去病,而不是霍去病是长平侯的外甥。”虽然军容整肃,但是霍去病这句话依旧会引起轰动。当年卫青从军数年并不突出,然而在马邑之战时射杀军臣单于和伊稚斜,名动天下,后来更是独领一军远逐匈奴横扫西漠,将大汉朝的威名传彻西域,是多少军人心目中的楷模,没想到霍去病居然猖狂到这种地步。
    挺傲气的,刘荣拍拍他的肩甲:“好,朕等着。”
    霍去病不动声色,恭敬如仪的行了一个军礼,依然是挺立如松。
    这一批军人渐渐开拔,去到那敕勒川、阴山更远的地方,扬我大汉之威。皇汉的疆土领域,早就扩展到极西之地,而威胁我华夏百年的匈奴,早已被击溃、分裂、远遁,再也无力对华夏造成威胁。
    皇太子刘越策马而来,一跃而下,躬身行礼。刘荣微微侧过头,只能看到长长的裙裾的衣角。将儿子扶起来,刘荣叹道:“你准备好了么?”
    刘越的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上次河水泛滥,父皇让我微服而巡,儿臣于生民之苦、社稷之重的感受,更加深刻。西域虽远,但是也是我大汉军人用热血用骨肉征服来的土地,儿臣想要去替父皇亲眼看看这片疆土。”
    刘荣微微闭了眼睛,清晨的阳光射过来,有点刺眼,叹道:“你去吧,去亲眼看看这大汉到底如何,将来这都会是你的责任。只是,要学会照顾自己,别再让自己不小心生病了,让人担忧。”
    刘越恭声道:“知道了。”一面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儿臣就是想要去亲身体会一下灾民们的苦楚,不小心才染上了疾病的。这次我自己当然会小心。”
    刘荣微微一笑:“知道小心就好,你去吧。”
    刘越微微侧头,然而门廊后面的女子没有走出来的意思,倒是两个同母弟弟跑出来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大一点的刘璋还好一点,只是叮嘱长兄要好好保重身体,要多捎家书;小一点的刘纲则要求哥哥给他带汗血宝马带圆月弯刀带西域烈酒。刘越心里好笑的很,倒是依旧很正经的答应了两个弟弟的要求,又叮嘱他们不要太淘气,别让父皇母后伤神。到最后,刘越跪伏在地:“母后,儿臣这就走了,儿臣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您不用担心,自己善加保重。”
    一狠心,刘荣带着他的一些跟他一样微服的属官,远远的去了。驰马的时候,披风被风吹起,飘扬的十分有力。阿娇慢慢走出来,远远挥手。刘越其时正好勒马回顾,又停了一阵,这才真正的走了。
    刘荣无言的抱住阿娇,妻子的头埋在他的胸口,泪水一点一点的浸湿了他的衣裳。阿娇哭了一会,自己擦干了眼泪,苦笑道:“我是越来越经不住离别了。”这几年她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先后逝去,从窦太后到堂邑侯陈午,再到馆陶大长公主,即使是早就经历过一次了,但是再次面临亲人的离去的时候,依旧是痛不欲生。上一世,父母先后逝世的时候她已经幽居长门,更多的是愧悔自己连累父母至亲,而这一次,即使是父母都是享尽天年儿孙绕膝,但是一旦逝去,她还是忍不住伤心。
    刘荣默然抱紧妻子,一句话到了喉头又咽下去——我比你年长许多,想必也是会在你前面逝去,娇娇,到时候,你要怎么撑过去;又或者,你也许根本就不会这么伤心?
    阿娇良久凝视着长子离开的方向,终于狠下心来转头,在下一刻,她猝然晕倒在刘荣怀里。
    九个月后,刘荣最小的孩子,武安长公主刘蓁,生于汉未央宫宣室殿,这是汉天子刘荣唯一的嫡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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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室殿里很安静,刘荣微微后仰,躺在靠椅上。阿娇踩着洁白的袜子,轻巧无声的走过来,低声问:“累了?”一面替他卸下金冠,轻巧的给他按捏着头部。
    刘荣微微一笑,放松的睡过去,阿娇取来一把玉梳,慢慢给他梳理着头发。宣室殿里很安静,安静到宁馨。阿娇心情平和,嘴角不由翘起来。她慢慢的梳理着手里如丝如缕的长发,手里的动作却渐渐停滞下来。白发如雪,在周围的黑亮的头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阿娇慢慢想起,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她十多岁。突如其来的哀伤击中了她,她一时之间,哽咽难言。
    刘荣被她的动静惊动,慢慢睁开眼睛。刘荣微微侧头,看见自己那一缕被阿娇握在手里的白发,心里也是怅惘,叹道:“到底是老了,而娇娇,还这么年轻。”
    阿娇将自己依偎进刘荣的怀抱:“荣哥哥,别这么说话,我不爱听。”
    刘荣勾勾嘴唇,将阿娇头上的钗环都拆下来,于是两人的头发一起散落下来,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一起。刘荣顺手捞了一把,但两人的头发彼此纠结,竟然分不开。他顺口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后面的,他却念不下去了。汉诗里那首诗,结尾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可是传说中写下这首诗的苏武,活着归来了,然而他写诗赠别的妻子,早就别嫁了。清朝陈梦雷写诗说“结发与君知,相要与终老”,他能陪着阿娇终老么?年龄的差距在这里,即使帝王,也无能为力。
    阿娇哆嗦了一下,将刘荣抱得更加紧。
    刘荣忧郁了一阵子,旋即振作起精神来,起身一幅悬挂在墙壁上的地图放下来。阿娇对着那副刘荣称之为全球地图见怪不怪,此时一见,仍然觉得惊讶。在那么大的疆域之上,大汉朝,显得并不那么突出。而自敦煌以西,一个个郡守名都标注的很是清晰。葱岭,大宛,乌孙诸国,大汉朝也有驻军,而大秦和汉朝的通商往来,商贸队伍络绎不绝。
    阿娇跟着起身,忍不住赞叹:“荣哥哥真是厉害。”
    刘荣叹了一口气,看向东胡和南越,道:“这些留给越儿来处理吧,连年兴兵,终究有损国力,不管如何,不能伤了民生。”即使是因为他还在太子宫的时候就开始在西域进行布局,后来更是细心谋划了几年,甚至以己身为诱饵,在马邑狠狠消灭了匈奴的有生力量,但是战争总是劳民伤财的。他既不愿意卖官鬻爵,也不愿意加征赋税,也只有等国力恢复了再论其他了。不过幸好刘越虽然是生于深宫之中,但是绝不是长于妇人之手,有进取心,也有足够的眼光。如今还是乌桓和鲜卑所在地的东三省,以及虽然是藩属之国但还算是独立争权的南越,总归是要收到大汉朝的。孤悬海外的台湾岛和海南岛,刘荣微微一笑,琢磨着是时候开始兴建水军了。
    对于政事,阿娇向来不发表意见,早年朝中就有讥刺刘荣受制于外戚的话头,而后来刘越被立为皇太子,她更是缄口不言了,连陈家都被她刻意压制,就怕连累了儿子。外戚专权,生于外戚世家并且曾经为外戚所累的阿娇,对于这种话头,更是小心谨慎了。因此她只是就着刘荣的话头往下说:“越儿呢?今天到没见到他。”
    刘荣哈哈一笑:“当初他几次往外跑也没见你怎么舍不得,现在才多久不见?”不过看着阿娇微微嗔怒的神色,立马投降,他对于阿娇这种娇艳又有点小蛮横的脾气,完全抵抗无能,只好道:“太学今天不是给学士们授学位么?他带着兄弟们去观礼了。”
    阿娇想了想,奇道:“你前几天不是才奖励过一些人么,我听说都有人说你废儒兴墨了。”
    刘荣摇摇头:“理他们呢!一家独大不是好事,百家争鸣,这才有利。何况还是制造出了更好的农具的人,难道不值得奖励么?说起来还要谢谢娇娇,这些墨家子弟搞研究很费钱的,全从国库出的话,估计我又要挨骂了。”窦太后崩逝之前,长乐宫的财物全都遗赠给阿娇,阿娇留了几样很有纪念意义的器物,其余的都给了刘荣用来做教育基金和太学奖学金了。人说穷文富武,但是真要在全国大兴教育,还是很费钱的。
    阿娇微微红了脸:“那也是你用得好。”
    她许久不作小儿女态,刘荣一愣,心思忍不住荡漾起来,低下头在阿娇娇艳如故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两人近年来的温存已经基本上仅限于温存了,此时却突然都生出激情来,于是轻吻变成热吻。都是意乱情迷的时候,刘荣已经忍不住去解阿娇的衣带,阿娇微微抬头,眼睛里水波潋滟,极是动人。
    屏风后面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来:“父皇亲母后,羞羞脸。”
    阿娇忙转到另一面屏风后面去,整理好衣饰,方才出来。刘蓁趴在刘荣怀里:“父皇亲母后,蓁蓁也要亲亲。”
    刘荣咳嗽两声,在小女儿娇嫩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刘蓁奇怪的捂住脸:“父皇的胡子好扎人,怎么母后都不怕疼?”
    阿娇:=-=|||
    刘荣继续咳嗽。
    阿娇尴尬的很,让人端了一碗葡萄来,细细剥了皮,堵住女儿的嘴巴。
    刘蓁吞了几颗葡萄之后,自己挑出一颗来喂给阿娇:“母后,哥哥们都说您吃了桃子才生了桃桃,那你赶紧吃葡萄,然后生一个葡萄呗。“
    娇觉得自己也要咳嗽了。
    刘荣忙来解围:“桃桃要妹妹干什么?”
    刘蓁坐直身子:“我是蓁蓁,不是桃桃。这样我就可以捏她的脸揪她的小辫子揉她的小胖手了,哼,哥哥们怎样对我,我就怎样对葡萄。”
    她的名字出自《桃夭》,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但她小时候学诗的时候,总是念不顺,念成桃子桃桃,于是几个兄长都取笑她,说她是阿娇吃了桃子之后生下来的,所以总挂念着桃桃,于是小名就叫桃桃。后来稍微听得懂话了,便深以为耻,不肯自称为桃桃了。
    刘荣让人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来,刘蓁双手交握于胸前,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刘荣。刘荣亲手启开匣子,掏出一对玉桃来,碧绿的叶子、洁白的桃子带着红尖尖相偎,看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刘荣含笑问道:“这是给谁的?”
    好吧,眼前的物事太可爱太动人了,刘蓁嘟嘟嘴巴:“给桃桃的。”
    刘荣很不厚道:“桃桃是谁?”
    刘蓁立刻叫起来:“桃桃是我!”
    阿娇笑得前仰后合,及时从广袖里抽出一把象牙为骨的折扇来,遮住脸,无声大笑。
    刘蓁将玉桃连匣子一起护在身前,郁闷道:“母后,你就笑出来吧,我都看到你笑了,别装了。”
    阿娇收了折扇,大笑出声。刘蓁立刻扑到她怀里,母女两闹成一团。
    刘荣看得可乐,忍不住凑上去,将母女两一起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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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初三十年,汉天子刘荣禅位于皇太子刘越。
    他这个决定刚出来的时候,几乎算得上天下震动。登基践祚三十年,文治武功都可以说是极为出色,论武功,他彻底解决了匈奴问题,匈奴再无王庭,再无力南下牧马,将大汉朝的疆域向西拓展到极致,自高皇帝以来一直对于匈奴颓势一扫而空,皇汉威名震彻四方;论文治,他大兴教育,用人不拘一格,逐渐完善了一套官吏选拔考核制度;同时削藩王,尊王权。更难得的是,虽然连年征战,但是因为有利的经济政策模式,并没有闹到国力衰微的地步,反而不断培养和推广高产作物,同时改革农具,大兴水利,百姓可以说是安居乐业。不管如何,当年在景帝病榻前,正值壮年的皇太子刘荣很平和的说出来的“削诸藩、击匈奴、养百姓、尊王权”,基本上都成为现实了。
    阿娇有些不安,小心翼翼的询问。刘荣的答案倒是坦白的很:“就算皇帝是终生制,难道还不许人退休么?再当皇帝,只怕就要老糊涂了。”刘荣在心里默默咆哮体,你妹呀,我自从穿越过来一直小心翼翼,讨好文帝,小心应对汉景帝,还要亲自出马对付老爹的后宫,还要兢兢业业的当标准化皇帝,难道鞠躬尽瘁不够还要死而后已?
    不管如何,禅位的事是定了。皇太子刘越按照标准三礼三让,到底成了端坐宣室殿里的无上帝王。太上皇刘荣携着太上皇后陈娇一起退居长乐宫。
    半年后,上皇对着太上皇后道:“娇娇,咱两翘宫玩去吧……”自从怀孕生子后对于以后游历天下就不抱希望的阿娇自然是大喜过望,于是新帝刘越苦哈哈的送着父母出了长安城,眼疾手快的抓了几个兄弟当差,可惜姐妹他就管不到了哦。
    元公主丹阳公主刘宁抱着小娃娃牵着小妹妹带着驸马曹襄笑吟吟的拦在帝后两人的马车前,于是双人世界是不用指望咯,刘蓁上了马车,又是一番闹腾。刘蓁没有讨到可以供自己捏脸蛋揪辫子的小葡萄,不过路上有外甥可以抱可以揉可以捏,聊作安慰。刘荣瞥了一眼骑马随侍的曹襄,没想到自己这只大蝴蝶居然连曹襄的命运都改变了?平阳依兄弟胶东王而居,据说是要嫁韩嫣来着?不知道成没成,刘荣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不过刘彻迄今无嗣,没准胶东王国很快就要国除了。自己这只蝴蝶用力过猛,没有了生育能力强大的卫子夫来缓解一下刘彻的生育压力,刘彻对于自己的生育能力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久而久之,竟然和胶西王刘端一样有了畏女症……
    再走一段路,长平侯卫青默默跟上来——臣蒙陛下天恩,理当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阿娇囧了许久,抱着刘荣的胳膊,奇怪的问:“荣哥哥,我记得越儿不是什么刻薄人吧?”
    卫青不动声色,拱手为礼:“主要是在外面征战惯了,不习惯长安城里的繁华了。”他性情柔和,要说刘越讨厌他到真是没有,不过急流勇退,给后人留下许多地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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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走,就是五年,太上皇刘荣,再也没有回到他的长安城,他的未央宫。太始三十五年,孝仁皇帝,崩,葬于泰陵。然而后世传说纷纭,都说泰陵里其实是空棺一具,一代大帝,刘荣,其实是升仙了。因为他,是突然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的。
    孝仁皇帝留在史册上的,除了赫赫武功和文治盛世之外,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深情。仁昭皇后陈娇,被后人称作是最完美的女人,出身高贵,夫婿深情,子女孝顺。都说孝仁皇帝和仁昭皇后夫妻情深,情深到什么地步?自从仁昭皇后长成以后,后宫稀得进御,真正的宠倾后宫。而仁昭皇后比之孝仁皇帝,年幼许多,在丈夫崩逝之后,甚至连长乐宫里都不愿意居住,而是退居长门,因为长门宫距离泰陵更近,这里离她的丈夫,距离更近。
    在她崩逝之前,她意识非常清醒,坚称是她的丈夫,来亲迎于她。
    孝仁皇帝崩后五年,仁昭皇后崩,合葬泰陵。
    在阿娇最后的时光里,她躺在花团锦簇的长门宫里,躺在那张香木制成的榻上,她慢慢想,原来自己也老了,所以总是想起往事。
    想起那一年,在她控制不住心里的积怨,将刘彻狠狠揍了一顿之后,他急切的抱住她,有点尴尬的检查自己有没有伤到;
    想起那一年,她在长乐宫里,微微的对着他敛衽为礼;
    想起那一年,他对着自己伸出手来,说:“阿娇,容许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刘荣,但又不是那个废太子刘荣。我来自两千年后的时代,咱们应该算是同乡吧”;
    想起那一年,他很无奈的问:“阿娇,你信不信我?”;
    想起那一年,在周良娣灵前,他无奈又哀伤的道:“也许,我和刘彻是两种人,即使这样,你也不肯留下来?”
    想起那一年,他明明是在激情之中,还是认真的说:“不,阿娇,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想起那一年,他就是在这里,在这张蹋上,很温和的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躲在黑暗里,这样只会更加忧郁”,那天他告诉自己,任何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用有用和没用来衡量,而自己因为他的劝解而忍不住失声痛哭,也许,心动是在那时候或者是更早之前就有了吧;
    想起生越儿的时候,他匆匆跑进来,有点憨,只说“我听见你叫我了”;
    想起后来他满是恼怒的讽刺说“我以为你是贤后范本了”……
    原来四十多年的夫妻,竟然这么长,到头来,竟然这么哀伤。即使是子女绕膝,荣哥哥,我自己都是彻骨哀伤,再没有余力来安慰别人了。
    在她最后的时刻,她看见,刘荣持灯而来,笑吟吟的道:“怎么又把自己弄在黑暗里了?你不是怕黑么?”不,荣哥哥,我是怕黑,可是我更怕,一睁开眼睛,到处都是你的身影。我更怕,闭上眼睛,连你都身影都看不到。所以,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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