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心计

    苏绾的背影僵住。
    他的话字字句句透lou着真诚，那般等候已久的激动与希冀。
    她稍稍挺直了身子，转过脸来，淡笑了下，却秀眉微拢，目中含泪：“不……方大哥，我们，谁都无法改变如今。过去都是过去，即便过去再来到，我也不可能会陪着你看日出日落。你不能自己骗自己……我请你，放过永兴，也放过两国的子民。他们都是无辜的。”
    宇文南晋悲怆地发笑：“是吗？难道……难道就此而已？若我只是单纯的方晋，你也不会爱上我，对吗？”
    “……”苏绾转回脸，点了下头，然后慢慢地下楼而去。
    “绾儿……绾儿……你这般爱他，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来弥补我以往的过失呢？身为别国的帝王之子，并不是我能选择的……不是我所能选择的……”宇文南晋看着苏绾消失在楼道上，耳侧传来她坦然铿锵的步调，心中隐隐作痛。
    未时刚过，剡洛用了午膳。璎舍人正打算伺候剡洛午憩会儿，外边儿陡然一声：“皇后娘娘驾到——”尾音拖得老长，直戳他的心尖尖。
    老家伙脸色一变，剡洛已经转过身去，眼神之中显而易见的一股精神焕发。苏绾的身影迤逦而来，向剡洛屈膝：“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免礼吧！”剡洛立刻过去相迎，搀住她的双掌相视而笑。
    璎舍人慌忙躬身向苏绾磕头：“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璎舍人，你起来吧！”苏绾说道，“我来瞧瞧皇上昨儿的酒劲散了没。”
    璎舍人用腿毛想想都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苏绾极少时候这个时间段儿来找剡洛的，想必她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剡洛说。心里不无奇怪，究竟是什么有分量的事儿，让她撇了四殿下过来的？他可是一早便听说了，西狄戎的使臣一大早就去了凤藻宫，随后皇后娘娘便离开了。
    他揣着心思垂首：“奴才忽而想起今儿内务府里来了些新的奴才，需得奴才去教教规矩。”
    剡洛点头：“璎舍人，你忙你的去吧。”
    “是。”璎舍人转身替二人关了房门，便闪到一边儿窗下，耳朵仔细贴着墙面儿听着里头动静。
    两人见璎舍人已借故出去，都松了口气儿。剡洛拉住苏绾：“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听说宇文南晋一早便约了你，我还以为……”
    苏绾听后冷笑一声：“消息倒走得极快，怎么也不见你有异色？好歹我也是去会别的男人。”
    剡洛一愣，心里头的苦味儿又何尝能教人知道呢？他拉了苏绾一同坐到旁边儿铺了虎皮褡子的鎏金龙榻上，拢住她的肩，仔细看她眉目间隐藏着的怒意，笑了一声儿：“我道是怎么了，你是为这个不高兴么？若是的话，这可与我素来认识的苏绾不大一样啊！还是……还是你在宇文南晋那儿碰到了什么情况？他对你怎么样了？”说道这茬儿，剡洛不禁眉头一皱，又想起玉屏风上的雕刻来。
    苏绾摇头，叹息了一声儿：“他倒是未对我做什么，我与他之间已经一清二楚的了。我过来，只是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桩事情，也不知是他故意漏了消息给我听的，还是不小心说漏的嘴。”
    剡洛“嗯”了一声儿：“什么事情？”
    苏绾正色道：“他同我说。如今庙堂之上有人欲巴结他，想让西狄戎出兵攻打永兴。”
    “什么？”剡落shen色一凌，目光陡然烧了起来。
    “剡洛……我不知此人是谁，宇文南晋未同我细说。我还得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来。”苏绾不无忧虑。敌人不怕多，就怕潜伏在暗处。剡洛与她已经不可能隐藏起来了，这就使得藏在暗处的这个人更加肆无忌惮。
    剡洛心中细细一寻思，冷笑一声儿，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他搭在苏绾肩膀上的手掌渐渐抽紧，慢慢说道：“我会小心注意的。对了，宇文南晋的那十二个时辰，你如何应付？” 
    
VIP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三章 暗夜细无声
    苏绾扬眉，慢条斯理地道：“十二个时辰，一天抽个把时辰，拼拼凑凑就有了。若真是一天一夜的话，恐怕非常不便，要遭人多舌的。”
    剡洛点头：“宇文南晋可想不到，又被你给摆了一道。”
    苏绾叹气：“我又何尝愿意呢。”
    听到此处，璎舍人不禁双肩一抖，额头“膨”一声儿撞了墙。
    两人登时警觉，隔墙有耳，居然胆大包天到连他俩说些关起门来的话都有人偷听了！当即站了起来。剡洛大步流星过去开了门，只见远处一堆宫娥正娉婷而过，不见有任何可疑之色。因为他原是打算午憩的，故在这儿伺候的人都教他屏退了下去，可是何故璎舍人明知苏绾过来了，却不重新派人过来伺候呢？
    他当即愣住，心中忍不住激灵了一下。难道偷听的，是璎舍人？一股寒意笼罩，剡洛极不愿意去想这个的可能性。
    “是谁？”苏绾从他背后走了过来，见他在门口杵了这般久，还以为他看见了偷听的小贼。
    剡落shen色不安，回过头来说道：“绾绾……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其实这宫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是可信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苏绾呆了一下，剡洛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的，他方才一定看到了什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但是为何他不明说呢？她认真看着剡洛，表情有些冷淡。
    她摇头：“不知道……”她从来没想过，即便明知这儿的人不能全然去信，但也不能不信。人人都有临危自保的潜意识，有人克制住了，有人却没有。或者在巨大诱惑前，抵制不住那些心底最为渴望的东西，从而对他们违背了什么，这都无可厚非。但起码——“你还有我，有苏棋，有黄叶，有金宝，有整个洛军——这些人，都不会轻易离开你，背弃你的。”
    剡洛笑了笑，转身将门压到身后关上，而后眼睛直勾勾看着苏绾：“其实我并不想你去见宇文南晋。绾绾……委屈你了。”
    他在明显地转移苏绾的注意力。苏绾眉头略皱，狐疑地看着剡洛不答话。
    剡洛干笑：“一早便政务缠身，正想休息一会儿你便来了。不如，就再陪我一会儿吧？”
    苏绾木讷地点了下头，搀住他，心中忖道，剡洛越来越有自己的秘密了，他俩已不复当初共谋大事时那般坦诚，凡事他都有自己的一份掂量，这也就罢了。但是剡洛的神色看起来却全然不是，那遮遮掩掩急于撇开话题的脸色她丝毫不会看错。这代表，他内心是有惶恐地，但是这份惶恐，他并不打算让她一同承担。
    两人拥着便一起走到了龙榻边儿坐下，剡洛侧躺了下来，苏绾拥着褥子半倚着，心绪不宁。
    两人都未料到，宇文南晋在这日申时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前来辞行了。苏绾心知今儿在高和塔上是真正的伤了宇文南晋，那最后一席话，他真是挖心讨肺地对她说的。他就这么离去，想想也有些心中感慨。
    剡洛身边儿的小太监来禀报这事儿的时候，绿蓉正招呼了宫婢们往凤藻宫寝殿里摆饭，亲自笑脸颜开地迎着小太监进门，听闻了此事儿，心中虽是诧异不已，但好歹走了个威胁苏绾地位的人，大大松了口气儿。
    苏绾略微仲怔，宇文南晋走得如此突然，不知他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难道真的会回去调兵遣将？她心中不得不有这层思虑。若摒弃了他俩私底下的交情不说，宇文南晋的确可以对根基尚未稳定的新永兴王朝发起进攻，并且形势还是偏向于他一面倒的。
    如此转念间，她便倏然一笑，对那小太监说道：“皇上可有再说什么？”
    小太监毕恭毕敬垂首在饭桌前，脑袋都不敢往上抬一抬，中规中矩地答道：“回禀娘娘，皇上留了四殿下，好歹等咱们宫里备下送行的一番事宜再走。”
    “哦？”苏绾眯起了眼，看来剡洛同她想到了一处去，“那四殿下答应了么？”
    小太监点头：“四殿下推辞不过，便定了明儿午正再行离去。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通报娘娘一声儿，明儿依旧在拢音殿设下午宴，请娘娘早做准备。”
    苏绾挑起了眉：“这事儿，向来不是璎舍人前来通报的吗？”
    “回禀娘娘，璎舍人今儿下午起就不见人了，皇上找他不见，便差了奴才前来的。”
    璎舍人竟然不在剡洛身边儿？苏绾略疑，挥手道：“本宫知道了，天晚了，璎舍人不在皇上跟前，你们便要多长几个心眼照顾好皇上。若璎舍人回来的话，你只会一声儿，让他到本宫这厢来一趟。”
    小太监跪到地上安分地磕头：“是，奴才知道了。”
    “嗯，绿蓉，领下去打赏吧！”苏绾将目光垂到了饭桌上，刺锦镧金边儿的桌锦在宫灯下浮出一抹寡淡清冷的光泽来。
    绿蓉领了小太监送了他几盒朝贡来的酥饼，宣扬了下皇后娘娘的恩典，打发了离开才又折回寝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