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错

38 哭泣


或许,被刻意遗忘的人或事总会不合时宜的挣脱过往的桎梏突然跳脱出来,毫无选择的,我们只有无奈的接受现实的又一次玩笑。
    而再次见到唐继是在连尧将要离开C市回巴黎的前一个礼拜天,那时她站在马路对面,望着马路那边西装革履的他被众人围绕,举手投足间皆是成熟优雅之气。
    过了那样久,久到她以为再不会遇上他,久到她以为自己渐渐忘了他的容颜,忘了他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却不想在她的记忆深处,依旧埋藏着一段关于他的过往,提醒自己它是怎样清晰而哀伤的存在着,不会经常想起,可是一旦想起便会生出疼痛,丝丝绵绵的蔓延着。
    她终于坐进出租车里,头也不回的离开,忘了回头再看一眼伫立路边的他,所以她错过了他最后投来的探究目光,一直跟随着街角消失的车影,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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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的捉弄从来只是突发奇想,无关时间与地点。
    刚一进门,连尧和程司便看到了唐继,他永远都是那样抢眼。无论周遭如何嘈杂,就算他只是一言不发,懒洋洋的坐在角落里,也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连尧和程司最终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与他只隔了几张桌子的距离,抬头便能看清对面那人慵懒的神情,倒把身侧两旁的美女都给比了下去。
    那两名美艳女子身材姣好,长长的大波浪卷发衬托的小脸尖尖,两条玉臂挂在他身上,姿态妖娆,甚是撩人。而他只是淡淡的挂着笑,对于她们的亲吻他亦欣然接受,满脸的无所谓让看到这一切的连尧目瞪口呆。
    程司有些狐疑的看着她问,“姐,你认识他?”
    连尧收回停留太久的视线,摇摇头说,“不认识。”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喝下一口水,大概是水太凉,凉的胃里犯起了疼。
    对面的唐继似有感觉,抬头寻去,不期然的看到连尧展露笑容,第一次发现她的笑颜是如此清美,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也因为他,所以小丫头没有出事。所以他记得那个男孩的名字叫程司,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此刻,她与别人坐在一起笑语妍妍,而他身旁已有佳人相伴,这种场面实在太滑稽。
    连尧尽量保持着镇定,她可以感受到从对面投来的热切目光,她知道他看到自己了,她不敢抬头去看,只凭感觉。
    “姐,不要再切了,牛排都要被你切成牛肉丁了。”程司阻止她想要继续的手,担忧的看着她,“姐,你怎么了?”
    “没事。”连尧想要表现的若无其事,抬头间却与不远处的那人对上了视线,那一瞬间她手中的刀叉终于不再继续,只呆呆的看着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他的神情一如初见时的散漫与慵懒。
    只见他推开身旁的佳人,仰头喝下玻璃杯里的所有酒,依旧淡淡的笑着,对于他人的恭维与奉承,他也坦然的应着,甚至他明知自己在看,他还配合的俯下身,去吻身旁的女人,眼神却一直没离开过自己半分。
    那是一种麻木的滋味,冰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漠然的旁观。她静静的看着那一幕,仍然强迫自己保持着嘴角的弧度,然后垂下眼脸,沉默的继续用餐,坚持着自己的倔强。
    “姐,我们走吧。”
    “……好。”于是连尧放下了刀叉。
    起身时,程司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姐,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连尧发现他是如此敏感,或许从进门开始就察觉了自己的失落,只是很多时候,他选择不说而已。
    连尧怔怔的看着眼前溢满关切之意的清瘦容颜,缓缓的说,“我没有难过,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那段即将过眼云烟的往事,在时间的河流中,终于匆匆流逝。这段还没有开始萌芽的爱情,如果注定要以悲伤做结局,她希望相见不如不见。
    可是在擦肩而过之后,连尧仍是忍不住回头望去,人影憧憧之中那张俊美的脸。他沉默的把玩着手中的玻璃酒杯,低垂着的眼睫,遮住了双眸里若有似无的星光,唇边的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在缭绕的烟雾里显得有些不真实,这样的情景,如梦似幻。
    连尧再一次头也不回的默然离去,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软弱,她的倔强也从来不曾放下,她唯一仅剩的尊严催促着自己不要再逗留下去,所以她安静的被程司握着冰凉的手心,一步步走了出去,不再回头。
    这时,酒杯应声而裂,尖锐的玻璃刺破手掌,鲜血不断从指间流淌出来,而受伤的人却全然不顾,仿若与他无关。
    “啊!许少,您受伤了!”佳人惊呼,吓得脸色发白。
    唐继烦躁的推开她们,恶狠狠的低吼,“滚开!”
    那一刻,唐继心生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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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如果你想哭的话,我可以借你肩膀。”卧室里,他们彼此背靠背坐着,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沉默了许久。
    “我不想哭。”
    后来,她又说,“可是我也笑不出来。”
    “那就不要说话,就这样待一会儿吧,我会陪着你的。”程司想,既然她不想说,那么自己至少可以陪着她一起,也不至于太寂寞。
    如果他没有什么可以帮到她,至少可以陪着她。
    其实,那个俊美的男人他认识,因为秦云,所以他认识。不同于秦城的冷酷,他所呈于人前的皆是风流不羁的多情形象,许多女人都趋之若鹜。姐会认识他,他感到意外,想到姐在餐厅时的表情,他更为担忧。
    想到这里,程司用双臂环住自己的膝盖,侧着头看向窗外的高楼,苍白的脸上被阳光晒得几近透明,眼角的忧郁随着慢慢阖上的眼脸一点点尘封起来。
    “姐。”
    “嗯?”
    “你在国外过得好吗?”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回答,“嗯。”
    “姐。”他又唤她。
    “…嗯?”她迟疑的应着。
    “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母亲离开了你,又因为我的病,你……”
    “傻瓜,你是我弟弟啊!”她打断他的自责,笑骂他。
    “姐一个人在国外一定很孤单吧?那个喜欢姐的人呢,有没有代替我陪着姐?”
    笑声不在,连尧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不需要别人陪着,有你在就够啦。”
    可如果他也不在了,她该怎么办?程司悄悄抚上胸口的位置,在心里问自己,却找不回答案。
    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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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楼下,连尧和唐继面对面,相隔不到一米,四目对望。在这之前,连尧不曾想过他会找到这里,毕竟,从遇见到现在,他和她没有过交流。
    这里是母亲生前最后住过的地方,只要回国她总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这次阿司也陪着她一起住进了这座小楼,至少不会在夜半醒来时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就连回声也显得寂寥许多。
    这一带都是老房子,马路并不宽敞,所以她可以看到停在远处的那辆价值不菲的轿车,在微弱的路灯照射下,收敛了它本该有的夺目光芒。
    视线再次对上那双迷人的眼眸,连尧在等着他开口。白天的所见她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在意过后,她重新竖起了满身防备,对于他,她决定要不再入心。
    如果要比耐心,连尧明显屈居下风,最后终于沉不住的依然是她自己。
    “你…唔唔……”
    唐继知道,她想说出口的话不会是自己乐意听到的,她是那样倔强,她学不会屈服,所以他主动出击,选择以这种方式湮灭她口中的锋芒。
    他的亲吻并不温柔,厮磨着彼此的唇瓣,带着血的味道。受过伤的手掌覆上她单薄的脊背,由上而下徐徐的抚慰她激烈的情绪,直到她逐渐平静下来,身体放软。
    唐继慢慢放开紧紧拥住的身体,低头审视她因挣扎而变红的脸颊,眼里饱含无奈的说,“你总是这样倔强。”说着又拍拍她的脊背,让她可以埋在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可以好好的拥紧她。
    感情中最磨人的,不是争吵或冷战,而是明明喜欢还要假装不在乎。
    连尧一点点推开深埋的温暖胸膛,一点点退出他的包围圈,想起白天里的情景,心中仍残留着痛楚。
    爱,总和自尊捆绑在一起。
    然后,她说,“请你不要再来找我,”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我会选择不认识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
    唐继好似陌生的看着她,突然发觉今晚的一切都很可笑,嘴边习惯泛起的笑容愈加深陷,“承认你喜欢我就这样困难吗?还是你刚刚的动情全都是逢场作戏?”
    连尧低头不语,沉默在暗夜下无限扩大,静得只剩下忐忑的心跳,告诉自己不去在意。
    唐继这时抬眼看了看楼上,微弱的灯光从那扇关闭的窗户里倾泻出来,刹那刺痛了他的眼,那个映在玻璃窗上的单薄身体在他眼中从模糊至清晰,像一根绷紧的绳子“啵”的一声在他脑中炸开,他噙着嘲讽的笑意,慢悠悠的开口,“在跟我纠缠的时候还找好了备胎?这种游戏你是不是早已玩的驾轻就熟了?耍我很好玩么?”
    “你说什么?”连尧听不懂,更看不懂他眼中的讥诮,茫然的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窗口,她看见程司一动不动的站在窗户后面,只静静的担忧的看着自己。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唐继又添上一句。
    那伤口上的盐巴几乎要让连尧痛的不能呼吸下去,她缓慢的转身重新看着他的高大身影,眼里没有眼泪,却盛满了不可置信。她嘴角的麻木还没有褪尽,还残留着刚刚的炙热,可那一句“不过如此”令她失去了最后的温度。原来他是如此的看待自己,原来他以为自己是脚踏两只船的浪□□人,原来他不要自己的时候是如此弃如敝屣。
    “那又怎样?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她试图压下哽咽,竖起全身的锋芒回击,她紧紧的拽住掌心,尖锐的指甲刺进皮肤,她只能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保持着仅剩的自尊。
    “我以为你会在意,呵,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既如此,我无话可说。那么,”唐继说到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着无奈和愤怒,那一眼也饱含着不甘和挫败,那一眼更包含着最后的决绝,“如你所愿,从此我与你是陌路人,再不相干。”
    即使心有不甘,但是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他唐继绝不会屈软半分,说到底仍是面子问题。如果他没有看见那个隐约的身影,如果他不是这样的暴躁易怒,如果他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或许结局会有所转变,可是没有那些如果。
    连尧咬着嘴唇,拼命的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泪眼模糊,她止不住心伤的疼痛,几乎用尽了呼喊的力气,第一次开口唤着他的名字,“唐继!”
    他是第一次听她叫着自己,可情形全不是预想的结局。
    连尧盯着他顿住的脚步,却没有转身回头,她奢侈的想要一个留念,用来记住心口跳动的频率,那是关于他的记忆。她想要看清他的容貌,用来记住最后一次的放纵,和最后一次的心动。可是最终她没有勇气坦诚自己,习惯了扮演一种不屑的冷艳,演技越好,却离幸福越远。
    她慢慢地,慢慢地说出口,“你是…混蛋……”
    她声音很轻,却随着起伏的微风幽幽的飘进他的耳朵,耳畔回音的响声倔强又清晰的进入他的胸膛,一如她的人。然后,唐继轻哼了一声,不再停留,打开车门坐进去,启动引擎决绝而去。
    混蛋…?
    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样评价自己,唐继自嘲。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突起,他扼制住不断膨胀的怒气,只求一个发泄。所以,他的跑车以它绝对的优势在黑暗里的大街上驰骋天下,留给夜幕下的只是一道锋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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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爱驱逐心门外,只剩下孤独的忧伤,这种忧伤她是否能甘之如饴?连尧悄悄的告诉自己,或许可以的。
    打开门,门内的人仍站在窗边的位置,似乎没有改变过,连尧面对着他,扯起嘴角的苦涩弧度,说,“还没有睡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我困了,要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说完还假装困顿的样子,从他身前走过,走进卧室。
    “姐。”
    那些假装平静的步调是那样的弱不禁风,在一声饱含担忧的声线中霎时间变得溃不成军,连尧几乎要扶住门把才能稳住身体,沉默了半晌,她才又开口说话,“阿司……我没事…去睡吧……”
    程司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扇卧室的门逐渐关闭,仿佛连同她的心门也一起关闭了。那一刻,他好想快步走上前去,掰过她抑制颤抖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痛快的哭泣。可是他没有,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独自舔舐伤口的时间。因为,他的姐姐是那般坚强,她想要藏起悲伤,只肯留下倔强的彷徨,独自放空纷扰的思想,去慢慢接受这无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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