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夫君种田妻

12 第十二章


后院中间由一个月型拱门分成两部分--内院和外院。竹远的书房在外院的东南角上。路瑶看着日头正中天,遂命蔷薇和茉莉捧着食盒,跟自己到了书房门口。
    明月忽然从内院奔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少奶奶,您等一等。”
    “明月,你跑这么快作甚。”
    “少奶奶,大少爷还未到用饭时间,而他素日都在书房隔壁用饭,只要丫头们送进去便可。”明月小声说道,脸上是隐隐的担忧。
    “果然还是自闭的孩子”路瑶喃喃自语,心中了然,于是挥手让丫头们回去,自己一手捧上食盒,进入隔壁房间。
    竹远准时来到,立在门边,一副见到路瑶的惯用表情,惊喜交加,随之又低了低头道,“凌波。”
    路瑶故意效仿古人举案齐眉,狡黠又恭敬的说道:“夫君,请用饭吧。”这声夫君叫得自己身子麻了半边,竹远一张莹白的面孔顿时紫涨起来,可谓杀伤力极大,岂一个酸字了得。
    竹远被路瑶逼到一张圆桌前坐下,看着纤纤素手把一道道菜摆在面前,心里竟有些忐忑。
    “夫君,请。”路瑶很到位的把筷子递到竹远手边,竹远颤抖着手指接了过去,怯懦着道:
    “凌,凌波,你也请。”
    “谢夫君。”路瑶好像喊得挺顺溜,又特意把一块剔干净细刺的鱼肉放到竹远的碗里。
    竹远更加惶恐不安:“我,我自己来。”
    路瑶双手托腮,悠然的看着竹远,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却没有逃走呢?
    “好吃吗?”
    “恩”
    “听明月说你喜欢吃鱼,特意让厨娘们做的。”
    “恩”
    “竹远你害怕我么?”
    “恩……不”
    路瑶不再逗他,眼前食物美味,“夫君”更是秀色可餐,人生美事,也不过如此了罢。她捡了个蔬菜吃掉,忽然问,“竹远,你明日没有什么安排吧。”
    “没有。”竹远略有迟疑道。
    “不如陪我出门看医生吧,近来我常常头疼不已,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症。”
    竹远一脸不安转为担忧,又有些点羞涩道,“我,我懂些医术。”
    “啊,不会吧。”路瑶知明日即是回门之期,怎么才能把这个万年宅男骗出门,才想了个理由。谁知他居然会医术,也难怪,他老妈正是干此行的说。
    “不劳夫君费心,不如你带我去庙里进香吧,顺便拜拜送子娘娘?”路瑶眼巴巴的恳求道。
    竹远心下为难,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只好低头不语。
    “那你告诉我,你和那个和我长的很像的仙女是在哪里邂逅的。我也好帮你寻访寻访,就此给你觅个美妾,也算成就一段佳话。”路瑶忍不住使出了杀手锏。
    竹远顿时抬起头来,一双好看的眼睛,欲语还休的看着路瑶。许久,才微不可闻的应了句,“在东山。”
    路瑶叹道,杀手锏不愧是杀手锏,英雄果然难过美人关。
    其实竹远在心中感叹,那个人就是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他对于言语交流向来自卑,不如到东山,或许你能想起来。
    “好,咱们明天就去东山。”路瑶笑说,先把他骗出门再说,少不了来个声东击西,南辕北辙。
    路瑶又极力劝诱竹远吃了一碗粳米粥,两个白面馒头,一条清蒸鲈鱼大半都拨拉到他盘里,还一直含情脉脉的瞅着他。她承认,这个少年的确有一种魔力,在他面前,眼光好像有方向感似地,总是朝向他的方位游走。而且他吃饭的样子真是温文尔雅,看了又看还是不够。
    竹远无奈,吃了有生以来最煎熬人的一顿饭。他自我逃避已有好几年,说话的机会更是为零,到遇见路瑶他已经不大敢开口了。小时候的他口齿不甚伶俐,还有点结巴,不消说结巴在他和外界之间设置了一道屏障。他很难发好第一个音节,这第一个音节仿佛是打开他的内心世界和外界之间的门扉的钥匙,然而这把钥匙却从不曾顺利地将门扉打开过。
    但他头脑倒比同龄的孩子还要聪敏些。一过三岁,就被望子成龙心切的林老爷送进了学堂开蒙。竹远寡言少语,教书先生在林老爷的关照下,从未难为与他,遇到需要背诵的课业,还会私底下再细细的教予竹远。
    然而学堂本是村中富户联合而办,那些个纨绔子弟们见竹远生的怯弱,又惜字如金,早把“小哑巴”“闷葫芦”“娇娘子”叫了个遍。有跟着竹远的书童小厮为此不知打了几场架,最火爆的一回,竟然把陈全大老爷的宝贝儿子打破了头。
    勉强读了两年书,竹远日益的沉默,课业却无建树。林夫人本意想让腼腆的竹远多和同龄孩子接触一下,以期他性子能转开朗些,结果事与愿违。那时她尚且年轻气傲,和林老爷的几个通房侍妾斗得如火如荼,回过头来关心儿子,却发现儿子连她这个做娘亲的都疏远了。
    竹远作为林家的正房嫡子,将来还要接管偌大家业,林夫人当机立断,不惜重金请了位德高望重的鸿儒专门在家教导竹远。又过了几年,竹远的恩师请辞而去,老先生一脸惭愧的模样,竹远现在还记得。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巴掌将要落下来时,是母亲死命拦下。母亲脸色铁青,紧紧搂着他一言不发的怒视父亲。
    母亲从此把他绑在了身边,亲自教他些诗文词章。他读写没有问题,只是在经史子集上毫无长进,又写不来八股。老学究曾有一次拿起戒尺按在他脑门上,咬牙切齿浑身哆嗦的说了句:“孺子不可教也,老朽半世名声尽毁与汝……”
    听到老先生请辞,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从此到母亲房中,尽捡些药典名著,医学古籍来看。听母亲说,外祖父是当世名医,可惜仅得了她一个姑娘。为解膝下荒凉,老爷子从小就教她尝遍百草,所幸她天生机灵,不到十六岁年就把老爷子的医术学了个七八成。母亲看他兴致盎然,于是有空便教他医理。
    那一日九岁的竹远正闷在书里不亦说乎,母亲房里存的外祖父留下的书都快让他读遍,母亲又四处搜罗好些书送予他。
    他适才进来时并未见着母亲身影,过了半晌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母亲说话的声音。他伸伸懒腰,然后从书堆里爬出来想去给母亲请安。刚走到软帘边上,就听到母亲的一声断喝:“把那不知廉耻的下贱东西带上来。”
    竹远从未见母亲这般凶狠,心存害怕的顿住脚,趴在门边偷看。带进来的却是个女子,竹远认出来是父亲房里的红姨娘,不知她犯了什么罪,被五花大绑着。头发散乱,仆跪在地。母亲眼睛如喷火般,恨声说道:“本来老爷要将你乱棍打死,尚怕污了林家的门面。让你老子娘赶紧领回去卖了吧,省的做了狐狸精,偷了汉子还让主人蒙在鼓里……”
    竹远听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却见又进来两个妇人,农妇模样的打扮,进门就对着那跪地的女子又踢又打。早有人前来喝止,那两妇人朝母亲磕头不止,母亲眼里却无一丝怜悯,无奈之下两人还是领着红姨娘去了。
    等屋里又剩下母亲自己的时候,竹远慢吞吞的走了出来,他瞥见母亲的惊诧,装模作样的揉了揉眼睛,说道:“母亲,我睡着了……”
    后来竹远再未去过母亲的房间,他总怕碰见一些让他心惊胆战的事情,那些事情在他慢慢长大的数年里不断上演,他渐渐明白这是整个大家庭的悲剧--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一个一个的娶妾,也不明白母亲的抗争总是毫无效用。最后他同父异母的姐妹弟兄不断生出来,那一个个姨娘却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
    从他十三岁开始,母亲就要与他说亲,他心里强烈抗拒着--属于他的悲剧就要上演了吗。那时母亲甚至低声下气的求他先把房里的丫鬟收做贱妾,他一怒之下把身边所有侍候的丫鬟都驱赶了出去。整日里闭门不出,不吃不喝。
    后来母亲妥协,并下了死命,除非经她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大少爷。他终于安静下来过了几年清净的日子,有些事情没法改变的,他宁愿装疯卖傻也不愿被逼死。
    然而自见到了路瑶,他就企图从往日的自我封闭中挣脱出来。他像一只被网住的鸟,在苦苦挣扎的时候,却发现外界的现实已经错位了。
    我内心的声音如果不与你说,你怎么才能够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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