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梦初醒

第⑤话
    （一）
    元旦学校放假三天。
    这个官方消息让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种高调兴奋的状态中，再加上晚上开展元旦晚会，昨晚开始同学们的学习效率就基本降至零。白天课程也只是草草应付，全身每个细胞都活跃着在为晚会和即将到来的假期作准备。
    学校规定下午只上两节课，但真正情况是两节课都没有上完历史老师便被台下氛围感染合了书提前下课。
    估计着这时候学校应该没有督查查勤，同学们开始悄悄布置起教室来。为了避免购物高峰期，班委提前了两天将现场布置所需的彩带气球购置好放在了储物柜里，这时便正好派上用场。老师也禁不住诱惑地加入装扮教室的队伍里，并不时地对移动课桌发出大动静的同学笑着装势遏制几声。
    下课铃敲响时教室装点初步完成。
    颜洛安排了几个男生搬运音响设备和晚会水果点心之后便把晚会的具体安排全部交给身兼文艺委员和晚会主持人的蓝全艺负责。
    看着身边忙碌的同学，忽然觉得闲暇的自己在这里有些不应景。看了看时间，离19:00还有三个多小时，颜洛决定出去买礼物。
    慢吞吞地挪到一楼，正好被今一赶上。想着将近一个学期下来相处还愉快，外加平时受到男生不少关照和帮助，便决定趁元旦买份礼物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颜洛决定干脆拉上男生一起出去。
    平日里看着宽敞的街面此刻被挤得水泄不通。为了防止走散，男生不得不将女生护在胸前随着人流往前挤。
    要买的东西不多，其实只需要在校外精品店就可以搞定。但看着店内的拥挤场面颜洛不得不打消进去的念头。
    “我们去超市。”颜洛回身仰头朝高出自己一大截的男生说，但声音很快被周围的热闹淹没，像雪花融入池水中毫无痕迹。
    男生只看见身前女生回头动了动嘴唇，却并未听清话里的内容，于是用疑惑的眼神回视过去。
    往四周看了看，颜洛指着马路的对面，示意到那边去。
    终于从闹哄哄的人群中解脱出来，颜洛大舒口气，余光瞥见身后的电线杆，凭着感觉想靠上去歇歇气，却不料角度未掌握好，差些直直地摔下去，幸好眼前的男生眼疾手快将扑棱着手往下坠的女生捞了起来。今一一边将女生扶正站好一边认命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嗔怪道，“小脑不发达就不用勉强表演特技吧？”眼神看似勉强地将女生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我又不会嫌弃特点不明显的你。”
    话一出口立即收到女生的一记白眼。
    颜洛没再搭理他，径自朝着超市的方向迈开步伐。男生很自觉地跟上来。
    “欸。这两天看你怪怪的，你怎么老注意阿敏？”走在前面的男生转过身往后倒退，双手插在裤袋里矮下身将视线放到与女生同一水平线，“你不会暗恋他了吧？”
    “如果是的话你有何指教么？”颜洛抬头看见男生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忍不住开起玩笑来，“像你这样的情场老手肯定能帮我拿下他吧？帮不帮忙？”
    “你来真的？”
    “嗯。”
    “那有好戏看了。”男生抽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立直身走在颜洛的外侧，“在施展媚功之前你想好了怎么搞定那个姜雨涵么？”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街上华灯初上，头顶路灯的橘黄色灯光打下来，眼前立即出现几个阴影的交集。但无论怎样看，终灰蒙蒙一片，辨不清表情。
    颜洛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身边的人，男生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路面，无法判断脸上的神色是否认真，但从说话的语气里听出来的是欠扁的想看好戏的玩味态度。
    （二）
    超市里人也不少，但比起窄小的便利店每个人的活动空间要相对大得多。因为是带着目标进去，很快便买齐了东西。
    出来的时候颜洛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泰迪熊，今一手里抱着一个崭新的篮球。
    “代表你确定这个——”今一拍拍手上的球，“是送给我的？不是现在哄着我抱回去待会就变脸抢了去献给阿敏吧？”
    颜洛用力蹬他一眼，小声“切”了句，“我才不是那么重色轻友的人呢……话说起来我还是要澄清一下，其实我对阿敏没有非分之想……再者说句昧良心的话，圣新有谁的美色能敌得过你。”说着女生借助头顶路灯光线明亮的便利捏捏男生的脸颊耍流氓，冲男生抛个电眼冷得男生一身鸡皮疙瘩。
    “我怎么听你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呢。”今一避开女生冰凉的手指，又看了看手上的球，“你送我这么正中下怀的礼物不会是想我睹球思人吧？嗯，不错，你开窍了哦，这招行得通。”说着故意酸溜溜地装暧昧朝女生挤眉弄眼。
    因为亲眼见识过男生夸张的桃花运，所以对男生此时的贫嘴也见怪不怪，毕竟次数多了会养成习惯，想必这样的话这样的眼神骗过不少女孩子。
    回来的时候走的是西门，比大门更靠近宿舍。从西门进去学校旁边新建了一个食堂，现在已经营业，说是专门为高三同学服务的，但每到用餐时间还是会看见不少非高三生。
    这个时刻正好是用餐时间。食堂大门前的篮球场还有不少同学借助路灯的光辉在场上挥汗如雨，似乎并不怎么为即将到来的晚会激动。
    说到底，是否对一件事上心完全在于你的态度，还有自身的定力。
    如果你根本对它不怎么感兴奋，那么别人看来再值得兴奋也与你无关。
    如果你定力过关，别人再怎么闹腾尖叫也不会影响你分毫。
    （三）
    因为想给全艺惊喜，颜洛将礼物藏在了宿舍里。回到教学楼，教室里只有姜雨涵在一张课桌前摆弄什么，其余人大概是去吃饭了。布置一新的内室给人清馨温暖的感觉。
    桌面的书籍全被清空，看着明黄的光滑桌面，一时也无法分清哪一张是属于自己的课桌。平日里显得偏窄的教室中间被腾空一大块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得心竟有些空旷，颜洛收回落在教室中央空地上的视线，抬脚刚要进去。恰好碰上正要出去的姜雨涵，没有注意到女生突然伸出的腿，颜洛被绊倒，身子由于惯性直直地往前扑去。
    教学楼地面是铺了光滑瓷板的，而且下午已经打扫过，虽是这样，地上却还是有些未扫干净的沙石颗粒。在跌向地面的同时颜洛下意识伸手撑住地板防止脸与地面零距离无死角接触，下一秒，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烧灼感，真实尖锐的痛感通过手掌一直传达到心脏，使得整颗心也跟着颤疼起来，一点点，一阵阵，像是被凌迟。
    颜洛跌向教室的同时姜雨涵也冷笑着跟了进来。颜洛忍痛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姜雨涵刻薄的挖苦便接踵而来，“别成天摆着一副无辜善良的脸孔，我已经受够你了。其实你到底有多歹毒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吧。表面上表现地什么都不在意矜持清高的赛过仙女，背地里却耍些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你这人阴暗肮脏地我看着都想吐！”
    空旷的教室里姜雨涵愤怒的声音显得刺耳不已。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自己那阴郁扭曲的内心，也就不需要对她使用任何伎俩了。倒不如继续无所谓，这样还能早些结束这种讨厌的局面。
    颜洛不想和她多做纠缠。虽然姜雨涵对自己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让颜洛摸不着头脑，却也没有打算追源溯头。
    颜洛紧了紧拳头，包裹住擦伤的掌心，面无表情地绕过姜雨涵想要离开。
    看着颜洛漠然的表情，姜雨涵的恨意来得更猛烈，感觉整个人全身的血液都腾腾地往上涌，脸涨得通红，牙齿也激动地直咯咯作响。
    姜雨涵牢牢盯着颜洛，眼神似要喷出火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颜洛显然已经被碎尸万段几十万次了。
    姜雨涵想不通，当初年幼的她如何会这般无情冰冷。那么，她肯定也不会想到，她那时的一个眼神，几乎可以改变一个女生的命运。
    真的想不通，为何那时候的她不能稍微友好一点？哪怕，只是眼神温和一点，或是说一句“没关系”，自己要求不高，对她而来仅仅是举手之劳。可她为什么不肯做，偏要让一个孩子看着自己的父亲对另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点头哈腰奴颜婢膝才高兴呢？难道，亲眼看着别人亲子相恨她就会开心么？
    可一旁看着爸爸训斥自己的她也并没有表现得有多幸灾乐祸呀。她，仍然是木然的，无所谓的，冰冷的，一语不发地离开。
    难道，她天生是冷血到变态，见不得别人好么？
    （四）
    颜洛八岁生日那天，身为颜家司机的父亲带着姜雨涵在颜家别墅后院的花园见过她第一面。
    那时的颜洛，穿着洁白的泡泡公主裙，头上带着银色圣冠，像一个纯洁的天使。不可否认，比颜洛大一岁的姜雨涵对这个美丽可爱的精灵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爱慕之情喜形于色。
    只是姜雨涵没有料到，外表讨人喜欢的颜洛骨子里是冷血绝情的。
    她目光冰冷地地坐在秋千上看着一旁保姆责骂自己没长眼睛居然弄脏了她的裙摆，她无聊地撇过头去任凭父亲的大巴掌落在自己屁股上，她皱着眉跑开不理会自己伤心的哭泣。她那样残忍地全程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尽管那场闹剧只需要她一句“没事”就可以化解。可她就是恶毒地不肯。
    小时候姜雨涵无法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偏袒别人家的孩子而对自己的心头肉大打出手，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冷落自己去哄那个让自己受委屈的坏女孩儿高兴。更无法忘怀自己因为她而被父亲扇的那些巴掌。
    小学初中，那么多年自己每逢下课都要在教室呆半个多小时之后才出校门，只因为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在校门口等别人。不想看他为她打开车门，接过书包，下雨天为她撑伞，抱她走过泥潭，夏天给她买冰棍，递绿豆汤。
    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被别人毫不费力地夺走。而且那个人还不买账，整天冷着脸。
    因为她，小时候慈祥的父亲不会再对自己宠爱的笑了。他不再在自己考砸的时候笑着说“闺女，没事。”不会在自己想吃桂花糕的时候亲切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说“爸爸下班帮你买”。也不会上班前下班后抱起自己用粗糙的脸将自己磨得咯咯直笑。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些巴掌扇没了。都因为那个叫颜洛的魔鬼幻灭了。
    那样的夺父之恨，要自己怎么能够忘怀？
    小学和初中颜洛都是读得公立学校。一心要跟颜洛一决高低的姜雨涵也可以不费力气地和颜洛同校。只是由于班级隔得远，实在没有很多机会和她接触。因此高中之前姜雨涵基本上没有正面挑衅过颜洛。
    高中颜洛填报的私立圣新，圣新录取的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而一些成绩虽然差一点但也不会相去太远并且家里有钱的则可以用借读的名义被录取。颜洛高中之前人很冷，和谁都不太深入接触，虽然那时她有一个性格稍微随和一点的男友，但因为不熟，姜雨涵也无法从他口里探知颜洛想要报考哪所学校，最终的消息还是自己拐弯抹角拜托妈妈从爸爸口里打听到的。
    论学习论家庭实力颜洛进圣新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能够顺利进入圣新报复颜洛姜雨涵初三是下了苦功夫的。
    九岁之前的姜雨涵如何会想到，自己的命运竟然要被一个女生左右？
    进入高中之后的姜雨涵一直在试图抓住能够使颜洛在意紧张的事，可整整一个高一结束了也没有特别的发现。
    但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是人都会有软肋。
    颜洛，她对不在乎的人可以笑脸相迎，永远没心没肺，将丑陋的心灵掩饰密不透风，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善良的天使。但是对于真正上心从底子里珍惜的人，她会流露出最真实的自己，她会紧张会耍小手段，只有那时候她才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而那么久的时间里，她只会对两个人表现出自己的另一面，这两个人分别叫苏暖言和蓝全艺。她面对她们时的神情姜雨涵曾经见过，只是当时的那个人叫洛岸，一个她同样在意的人。
    （五）
    “我告诉你，你不可能事事都如意的。哦，对了，”姜雨涵忽然转怒为笑，笑声里是很明显的嘲讽，“其实你喜欢的是女人吧？喜欢苏暖言没有追到又转而追求蓝全艺了？只是你玩你的，干嘛要拉上陈敏航呢？喔——我知道了，是想误导视听借陈敏航遮丑……”
    啪！
    姜雨涵捂着发烫的左脸颊仇视着眼前呼吸起伏的女生，彷佛要在下一刻从眼睛里射出利剑将颜洛刺穿般，“被说中心事了？心虚了？哼，不要以为你肮脏的……”
    啪！！！
    这次力道要比上次大得多。
    颜洛忍着手上的辣痛，站在原地肩膀剧烈抖动。已经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了。
    姜雨涵被惹急了，嘴里嚷着“你这个贱人”便扑上去厮打起来。
    两人被同学分开时都负伤累累，颜洛手背上被抓了两道深深的爪痕，上面淌着鲜红的血粒。而姜雨涵左右两颊都被扇得通红，样子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