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谋

第27章


  白棠与我说,过几日阿梨便与白沉一道回斐国,我问他我们是不是也要一道走,那厮笑得很是得意,须臾,拿扇敲了敲手心,道:“再等等。”
  我忙疑惑的问道:“等什么?”
  那厮语气很是淡定,道:“等你看着易昭成亲了再走也不迟。”
  我低头默了默,反正我也身不得这么早便离开娘亲,又觉着这厮安排好的事便是那板上鱼肉,再怎么折腾最终也难逃一死,遂作罢,安了心下来,那厮将奏折放下,抬眼又道:“你不是要去隽州么,嗯,我陪你去。”
  我很是欢喜的望他,那厮却又低头去批阅那奏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还是很欢喜。
  我本以为这半月可以安安生生的呆着,若是看完了易昭与我五皇姐的婚礼,那厮可以免些个别扭,也是颇为圆满的。哪知天意造人,也不知是不是近日老天造了什么孽,易昭大婚中间竟也出了些个岔子,险些导致我那五皇姐与我一样要批两次嫁衣才嫁得出去。
  原因无他,正事我五皇姐那还未成亲便没了的驸马,贺淇而起。
  第二十八章
  暮色将至,天际滚金,远处透着霞色如将将盛开的牡丹般浓郁惑人,余辉一点一点被吞噬殆尽,皇宫内却是宾客尽欢,殷色红毯从宫门前铺至殿外,火红的喜庆扑面而来,远远看见一人红衣鸦发,端方而立,正是易昭,我稍一愣神,白棠那厮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该入席罢。”
  我抬眼看去,那厮身着朱红官服,袖口绣着双鸾衔珠图,身后是灯火璀然,却愈发衬得面如美玉,一双桃花目之中几不可见的慌乱,如此目光,竟让我鼻尖一酸,只晓得扭过头去忙应了声,只怕稍一晃神,便会被此人摄去了心魂。我与白棠入席坐下,又尖又细的声音穿过满堂喧闹道:“新人——拜天地————”
  拜天地,拜高堂,最后易昭那厮直了身子,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得莫名,直到有声音催促,才欲弯腰盈盈拜下,然,天不随人愿——有一人直直穿过二人,一把扯下易昭手里的红色绸带,顺手拿起红烛,一边扼住五皇姐手腕,高声道:“这亲不能成!”
  刹那间,满席皆静。
  我看清来人,呛了一呛,哎哟娘诶,这厮胆子也忒肥了些。贺淇此人,一向见风使舵惯了的,现下做出此番举动,颇为诡异,我凝了凝神,索性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五皇姐被吓得不轻,身子微微发抖,吾皇下令,一群红衣侍卫便将那三人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看去,让我看不清哪个是哪个,生生晃花了眼。白棠那厮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轻酌了口,面上竟有些幸灾乐祸。
  贺淇那厮一把将盖头掀了开,红烛摇曳,离五皇姐面上颇近,看得我心肝儿不自觉抖了一抖,便听得那厮冷笑道:“我贺淇虽不是名门大家之后,权掌朝政之人,对公主算得上是尽心尽意,你先前三番两次亲近与我,现下却要另嫁他人,廉耻何在?天理不容!”
  五皇姐面色惨白,许是被近在咫尺的火光吓住,一语不发,吾皇皱眉,满朝禽兽私下窃窃交头接耳的议论,似乎被这一鸣惊人之言挑起了头,一时之间犹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最后吾皇一拍定音,道:“都给朕住嘴!”场面顿时静默下来。
  易昭在一旁,柔声安慰五皇姐,却是不准备再有动作,吾皇沉声,对他道:“大胆乱臣!今日大喜之日,你竟如此,来人呐——”
  我眼角抽了一抽,这这这……这不是要弄巧成拙么?!这兔子急了也会咬上你一咬,何况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果然,贺淇那厮闻言,拿了烛台便要望五皇姐脸上招呼,却被两个虎威强势的侍卫拎住,烛台覆灭,不过片刻光景,形势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回转。吾皇气色不佳,面色不善,却一沉声道:“继续。”
  婚礼继续,气氛俨然没有刚才那般轻松,沉闷不少,我深觉得,人生一世便如这般,上刻惊心动魄,下刻却又沉静如水,跌宕起伏之中,亦不知下一刻会被置于什么境地,大起大落,唯有珍惜眼前之人,历经劫数之后,方才能圆满。
  一夜好眠,待第二日我揉着眼踢着鞋子打着哈欠走进内堂之时,却不见脸了白棠的身影,晏儿与我说白棠一早便出去了,我应了声,伸了个懒腰,晏儿端来一碗清粥与我道:“驸马走之前让我看着公主喝下去。”
  我摆摆手止住她,一碗粥下肚,只觉得喉头至胸口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很是畅快。我撑着眼皮子刚要睡个回笼觉,却见小金子急急进来,生生将我原本迷迷糊糊的脑袋给惊了一惊。
  我到春日坊时,那里已经为了十几个大汉,正忙里忙外准备拆了这屋子,我当时气血上涌,瞪向在一旁神色自若的那人,那人恍然一笑,做了个停的手势,复转头直直盯向我,道:“公主来了啊。”
  “你拆春日坊作甚?”要不是现下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我恨不得用拳头将那厮的脸狠狠掴它一遍!
  那厮不以为然,头也未抬,道:“唔,不这般公主如何会来?”
  我气急,开口吼道:“你又要作甚?!我已嫁人,你已娶妻,这样见面易卿就不怕落人口舌?!”
  易昭偏头,一双眸子半敛住神情,开了口却颇为无辜,指了指前面街角处的楼宇,道:“所以才要请公主移驾。”
  我瞪向他,忿忿道:“今日之事就当本公主从未遇过,易卿还是请回罢。”
  易昭不答话,挑了挑眉,锦色长衫,腰间绶带,不紧不慢的抬手,一面含笑看我,我一惊,又撇到那些个大汉正欲动作,赶忙止住他,道:“易、卿,借、一、步、说、话。”
  一路上我磨磨蹭蹭,几次停下四处瞅瞅,那厮也不着急,很是耐心跟在我身后,我停他也停,我走他也走,我心下讪讪,又停在一处卖芝麻饼的面前,转头一看,那厮脸色总算沉了沉,冷道:“公主还是不要存了别的心思,白相一早去了刑部。”
  这厮与白棠不同,白棠那厮心中火气愈大,面上只会愈发不动声色,笑得温雅,言语间也愈是轻柔惑人,与这厮相比起来,我也有了几分警醒,遂放柔了声音,劝道:“你与我吾皇姐将将成婚,现下不陪着她,若让人看见你与我在一处,不好不是?”
  那厮颇为不惮,神情自若,一双眸子却又是冷下几分,“公主思母心切,现下正前去乾清寺祈福,你不必担心。”
  这厮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只等着我傻愣愣的往里跳!我彻底放弃抵抗,只盼望这中间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我坐在雅间矮席上,易昭坐在我对面,席地而坐,多了几分闲散,此情此景,十分熟悉,我又想到前些时日白棠那厮与我说道促膝长谈这一话题时的语气,拿水的的手抖了一抖,也不知现下面上是何等扭曲的表情,易昭望了望我,面上神情颇为诡异,倒让我心里欢腾了一阵子,最后那厮喝了杯水,面上又恢复往日的风轻云淡。我将桌上的檀香给灭了以后才又坐下,那厮面上颇为好笑,我掩着嘴角咳了一咳,正色道:“防范于未然。”
  易昭未曾想到我会如此直白,面上一愣,最后又替我沏了杯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缕金光照在面上,连我也颇有些感叹: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易昭不紧不慢,好像在特意折磨我似的,我心里像装了只爪子,是不是挠我一挠,最后就在我快要摔门而出时,他终于将茶水倒入面前青白雕花的瓷杯中,看着我喝下一口,须臾,才悠悠道了句:“微臣还未与公主说微臣的身世罢?”
  “与我何干?”我疑惑的问。
  然而那厮却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不知道他今日是打的什么主意,却是静下心来听他说了半晌的话。
  “我娘是隽州人氏,十八岁尚贤帝南下巡游,与我娘有了一夜雨露。”自古江南之地人杰地灵,江南女子呢哝细语清隽之姿不知出了多少美人,这也是历代皇帝出宫都要来上一遍江南的缘故,没准看上一个对眼的,就带回去充实后宫,给那些个在宫里无聊的妃嫔们找些个宫斗的乐子。尚贤帝妃嫔不多,除去与我娘那段不清不楚的纠葛恩怨之外,最受宠爱的,便是姬息皇后,嗯,也是隽州人氏。
  “我三岁时,他派人接我和我娘进宫,我娘本以为他是心念旧情,可惜那人生性凉薄,让我入宫,却从未给我娘一个名分,我娘只日日长伴青灯,最终抑郁而亡。”他顿了顿,语气淡淡,却是问我道:“公主可知大皇子临锦瑛与姬息夫人双双葬身火海一事?”
  我点了点头,那厮垂眸,目光落在桃木窗台上,缓缓开口。当年那纵火一案举国皆知,却不知这一切却是一个帝王,为了自己儿子将自己另一个儿子生生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谋划。易昭从小便跟在临锦瑛身侧,半步不离,大到他的一举一动,小到眉间神态生活习惯,都要牢牢记住,这样,才能让失火当晚,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梁换柱。
  我不晓得他说的话我听进去了多少,我只道是觉着从心底开始发凉,浑浑噩噩,都说帝王无情,我却从未想过,他会亲手让自己的儿子以命换命!许是我脸上表情太过明显,易昭停下来,抿了抿唇,道:“姬息皇后救了我。”
  “莫不是姬息皇后是真的?”我十分惊异。
  易昭点头,道:“姬息皇后让人将我偷偷从密道里送走,我再要回去,不免会让尚贤帝怀疑,所以,我到了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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