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谋

第25章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这厮将“臣子”二字咬得尤其严重。
  易昭动作顿了顿,转而风轻云淡道:“白相多虑了,我与公主本就情谊深厚,公主也未见得将我当做臣子看待,公主你说,是么?”
  这厮眼神颇为纯良认真,我心里软了一软,又却是在心里衡量了一番,不管是以前我心念念他也好,还是现下对他心如止水一般也罢,我却实从未将他当做朝中那些个斯文败类来看待,遂点了点头。有寒意朝左边刺来,我一哆嗦,下意识朝白棠看去,哪知那厮却目光悠悠,唇畔笑意逾深。“易大人与五公主本该新婚燕尔,现下却因我二人之事搁下,在下心里过意不去,倒是大婚,定会送上世间珍奇之物以庆贺易大人新婚之喜。”
  易昭没有说话,却是又看向我,柔声道:“微臣一直念着能与公主能再有机会促膝长谈,公主若想,可随时来找微臣。”
  我楞楞,不料喉咙里干哑得难受,看向他不知所以。好在那厮没有过多为难,只是临走前又道了句:“公主云英未嫁,白相还是不要叫娘子得好。”话间顿了须臾,又是笑道:“公主不防考虑考虑微臣上回所说之事。”遂拂袖而去。
  白棠蓦地沉下脸色,额上青筋突了突,望向我,面无表情。我心里一紧,正要吐几个字消消这厮的火气,开了口声音却如同被火球滚过一遭一般,难听得紧,也难受得紧。
  白棠颦了颦眉,拿水喂了喂我,顺着替我顺了顺气,动作倒是轻柔得紧,却是依旧面无表情。“你别说话。”
  我正觉求之不得,那厮把手从背上拿开,抿着唇凉凉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情谊深厚?促膝长谈?”
  我心下一惊,连连摇头,却又觉着这厮被我看见与其他女子私下相会,我不过是被易昭拉进来的路人,这厮这飞醋吃得也忒没道理了点。
  卫淮与我算得上心有灵犀的了,见状冷哼一声,道:“十三好心与你准备说说蒋林的案子,却看见你与别的女子一起,算起来,还是你对不起她。”
  我望向卫淮,又看向他,点头。
  那厮动作僵了僵,却是没有在说什么,面上颇有些不自在,片刻,终是叹口气,道:“十三,信我。”
  信?或不信?这又是个难题。
  我想了想,却在望向那厮这刻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那厮面上一喜,我正松口气,觉着此事可以皆大欢喜告一段落之时,那厮却握住我的手道:“以后离易昭远点。”
  我惊异,却听他冷笑着瞥我一眼,道:“促膝长谈?想都别想。”
  第二十六章
  私以为,这厮倒打一耙颠倒黑白的功力着实深厚,若不是有卫淮在那里,我倒真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况,这厮现下坐在我身旁,委实太过理直气壮了些。
  天边日头高高挂着,金澄金澄的色泽,很是好看,我稍一愣神,那厮已然换来小厮拿来纸笔,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编写好了一个方子,侧脸淡淡吩咐小厮去抓药。
  我抖了一抖,深觉这厮太过小题大做了些,不就是嗓子疼了喉咙哑了说不了话,也没到那些个病入膏肓的程度。况,一想到那黑不溜秋跟碳一样的药,我委实没有多大好感,遂拿起桌上未撤走的羊毫,在纸上写了几笔,十分委婉的提出了我只需静养不需喝药,丞相不必破费云云,哪知白棠看了之后,笑得很是奇异,道:“你出钱,我不破费。”
  我想了想,觉着自己应该竭尽全力力挽狂澜,寥寥数行字下来,那厮不为所动,还很是好心的瞥了眼纸上,风轻云淡道:“唔,该练练字。”
  我饮恨,一旁小厮拿着刚抓好的几包药来,气喘吁吁,白棠摆摆手,道:“下去煎一份。”
  小厮领命去了,我深觉离轮回之时不远矣,面上表情颇有些龇牙咧嘴,白棠被我这般表情吓了一吓,面上哭笑不得,“喝个药,至于么?”
  我哭丧道:“至于至于,简直要去我的命。”
  他笑笑,似乎有所动容,颦眉想了想,我心喜,哪知那厮面上一愣,兀自喝了杯水,并未再开口。
  我面上一凉,卫淮突然一拍桌子,道:“原来是她。”
  我疑惑的问:“谁?”
  她看一眼白棠,又看我一眼,支支吾吾道:“舒,舒曲。”
  我面上一愣,觉着这名很是耳熟,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毛病犯得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光景,我活了这十来年来,却是有些事情都很是模糊,记不大清楚,我想,许是我为太过在意。抬眼看向白棠,那厮动作僵了一僵,看向我,目光里似有掩饰,却也没有否认。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舒曲便是与这厮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第一名妓,情敌如此,让本公主情何以堪。
  彼时,我想了一想便也作罢,卫淮见我不问,张了张口也未再说,瞪了眼白棠那厮,又看了看我,目光里似有安慰,让我很是疑惑。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以为,从那小厮买了药回来一直到端上那药的时间过得忒快,我看白棠那厮挑了挑眉梢,笑得幸灾乐祸,捏了鼻子便将那碗滚烫滚烫的药给灌了下去,卫淮呆了半晌,白棠那厮皱了皱眉,夺过药,我这厢被烫得浑浑噩噩,那厮却紧张道:“我看看。”
  我连连摇头,那厮不听,偏要搂过我看,我想了想,很听话的张了嘴,还有半口未吞下去的药便直接洒在那厮的衣衫上面,我很是欢喜。
  那厮面无表情,额角上青筋突了突,偏过头去,扣杯的指节捏得泛白,好像再多看我一眼便要将我凌迟一般,如此别扭的情景之下,我自是没有那个胆子去帮他平复,心里却颇有些解气的看向他。那厮望我半晌,最终无奈,抚额淡淡侧脸对卫淮道:“好生让她喝药。”拂袖而去。
  自那日在酒楼里见过他后,那厮便没有再来,晏儿却将卫淮的转述记得清楚,每日便要好上一些个时辰来处理喝药事宜。恰恰这几天我闲得无聊,也就充当些打磨时间的法子,这几日我喉咙渐渐恢复,脚力也与日俱增,让我可以在这西裴宫绕上个几圈都无甚问题。私以为,晏儿这般听白棠那厮的吩咐,是极不可取的,但每每我在她面前语重心长将白棠那厮的事情掰着指头与她说一遍,便被她每每义愤填膺的驳回,还不忘职责我在背后捅别人刀子是很不义的行为。末了,我将那日与卫淮在酒楼里所见所闻与她说了,她将信将疑,最后对我语重心长道:“那一定是公主误会了,若这些个事换做公主我还信一些。”
  娘诶,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想来自白棠那厮出现,我身边之人便一个个的断断续续倒戈,只要我道他一句不好,便会受到无数白眼,心下戚戚凉,深觉众人皆醉我独醒,知音难觅啊知音难觅。
  唔,说起唯一没有被那厮鬼迷了心窍的人,却有两个。
  一个是卫淮,自那次在酒楼里遇见白棠之后,卫淮便发誓不嫁像他这般的,我对此十分好奇,问道:“那般的?”
  卫淮想了想,道:“相貌生得好的,有女人缘的,嗯,还有权有势的。”
  我十分疑惑,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贬他?私以为,女人缘好相貌生得好看且有权有势的男人不一定是坏的。比如说我九哥,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九哥生性洒脱惯了,却未向白棠那厮这般是坊间绯闻甚多的人物,想来不免有些头疼,这般大众情人闺阁千金想要狩猎的对象,若是真成了驸马,我该如何守住这一独食?这是个问题。
  九哥同卫淮一般,也是十分不待见白棠那厮,其中原因我问起,他总是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我觉着,九哥与我自小亲近,他自不会害我,我便没有多问,那厮便松了口气的模样,令我很是困惑。
  九哥最紧忙得紧,听小金子说,容女官最近与东宫殿下走得近,我恍然大悟,想必九哥现下在琢磨着如何将那容女官收入囊中,自是没时间管我的。现下向我九哥这般好的男人已是珍品,说句心里话,我却觉得容挽她舍我九哥取东宫的这番作为实在太不珍惜。
  “你想清楚了?”吾皇站在我面前,沉沉看向我,语气意味不明。
  我点头,道:“儿臣想清楚了,求父皇成全。”
  我此番站在此处,委实做了一番挣扎,耗费了心力的。从那日与易昭促膝长谈一番之后,我隐隐觉得,那厮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我平日对事虽大而化之,却不愿再自作多情。我深觉,要将那厮与我之间快刀斩乱麻,切断那藕断丝连的丝,唯一的方法便是在他动作之前与白棠先行了大礼,方能无后顾之忧。想到这里,我定了定心神,却听吾皇道:“你上回来御书房是想与易卿绑在一处,今日却又想与白相提早成婚。”顿了顿,随手拿出一个奏折批了一批,直到我摇摇欲坠时才抬头冷道:“婚姻大事岂容你做主?”
  我心下一惊,却又听他叹口气,扶起我,问道:“十三,你可真心?”
  我生怕他反悔,急道:“真,比真金还真。”
  吾皇又道:“你不欢喜易卿了?”
  我脱口而出道:“我只欢喜白相。”
  吾皇笑得很是奇异,却是道:“唔,白相来了啊。”
  我吓了一吓,深觉这辈子最丢人的几次都被那厮给看了去,也忒没面子,惊愕了半晌,却见吾皇很是欢喜的批了奏折,复又抬头道:“十三,朕骗你的。”
  我暗暗诽谤,却不敢说出来,却见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朕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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