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雪

第14章


  ――如果诺贝尔奖产生的地方也让我失望,那我就真的要放弃了。
  ――艾艾,你不要想得太美好。这里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不怎么美好。
  ――我不需要很美好,我只希望能接近科学。这是一个梦想,能在梦想的殿堂外看一眼也好。
  ――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很欢迎你啦。但是你想过林查怎么办吗?
  ――这个也是我在想的呀,我知道我可以不在乎距离,但不知道他等不等得起。
  莫莫这次也等了很久回答,但发回的一行字丝毫不犹疑。
  ――年轻人,闯闯么!怕什么?莫问前尘有悔,但求问心无愧!
  一如她一贯的豪放风格。
  但不管莫莫有多豪放,艾芙一直都不敢把Max的事情告诉她。她总觉得,越想就越是她自己的错。不该陪他吃饭,不该和他去宜家,甚至兜风都该一口回绝。
  最让她难受的一点,就是莫莫不经意告诉她,12月的一天,她看到Tracy开着Max的车在外面办事——而那一天,真是宜家之行的日子。
  或许早些发现,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让他们有复合的可能吧?艾芙忍不住这么想。那么如果当时她什么都没答应什么都不做甚至不出现,会不会好一点?
  然而过去的就无法挽回。
  宣讲会开始了,艾芙从乱七八糟的像法中回过神来,正襟危坐。
  先是挪威。奥斯陆的一位教授先是说一通挪威民富国强、生活安逸之类的废话,然后谈学校优势,谈申请条件,签证要求,等等。申请要老托福550分以上,并不算很高,但是挪威语是个难题,暂且pass。
  再是丹麦。这个国家艾芙有本科同学去,还可以。出来讲的一个教授很可爱,上来就谈安徒生,很对艾芙那杯茶。但是抱歉,人生不是童话。丹麦人英语不错,这倒是个优势。
  最后瑞典。这是艾芙来听的最重要目的。除了乌普萨拉,出来讲的还有位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教授。卡罗林斯卡医学院世界排名前20,最重要的就是它是每年评选诺贝尔医学奖的地方,有种不寻常的耀眼光芒。艾芙始终忘不了,那天看到斯德哥尔摩的照片时心中腾起的小小激越,更忘不了Max那时既向往又迷茫的眼神。人真是容易从众——姑且认为,因为是牛人Max,就算是从善如流吧。瑞典的留学要求倒也并不十分高,但要申请博士的奖学金也是比较困难的。
  没有奖学金,在高消费的北欧,实在是痴人说梦。
  宣讲会留做交流的时间不是很多。一到自由活动时间,艾芙就凑到卡罗林斯卡的摊位前。
  她是那种不怕开口讲英文且讲多了容易超水平发挥的人。她抓住一个空闲的教授就开始巴拉巴拉巴拉,没想到那个教授一开口她就崩溃了——这是位印度人,一口印度英语在中国人听来不比日本英语好。这时旁边一个教授开口了:
  “英语不错啊。托福多少分?”
  “iBT是110。”
  “嗯,GPA(高低表示成绩的好坏)呢?”
  “本科时候是3.5,现在——”
  “不错不错,”那位教授立刻笑眯眯,递过来一份表格,“填一填吧。”
  艾芙拔出只笔跑到旁边填了半晌,又回来交表格。
  教授依然笑容满面,冲着她热情地说:“欢迎你来卡罗林斯卡哦。”
  艾芙立刻厥倒,讪笑着点头致谢,向后退了几步看清横幅,才发现刚才印度人那里是丹麦的大学的摊位,与瑞典的摊位紧挨,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教授才是卡罗林斯卡的。
  真真是误打误撞,乌龙啊。
  本着广撒网多积分的原则,她又填了五六份各个国家的表格,包括挪威的——谁知道到底能拿到哪一个的offer呢?总不能自己堵路吧。不过她也没抱过分希望,这时招的都是秋季入学的,而她要到明年春季才能结束两年半的硕士阶段学习。
  不管怎么样,但求以后不要问心有愧。
  这是艾芙做申请出国打酸时参加的第一个留学宣讲会,也是最后一个。
  四.绿色(9)
  [你的存在,使这里与众不同。]
  两天之后,艾芙中午接了个电话面试,稀里糊涂了一番,才发现正是卡罗林斯卡的那位老师。
  虽然恪醍懂,但她还是意识到有点逼上梁山的意思了。本来只是个想法,现在被推上了快车道,开始不受控制地高速运行。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惊喜与开心的。
  人其实对新鲜事务总有些好奇。不单单是踏出国门这种事。
  又到周六,艾芙开始琢磨着去Lane Café待上半天,查查出国资料,与林查谈一谈。没想到拨通了林查的电话,他一口回绝,“加班,很忙”,让艾芙有些悻悻然。本以为林查的工作不会特别忙,没想到最近也是经常加班。
  艾芙只好一早跑到实验室,又没有什么事情做,勉强指导着新来的小师妹,挨到了中午,终于打算背上本本自己去那家咖啡馆。不想念咖啡,不想念甜点,或许只是想念那种曾给她带去快乐与安宁的氛围。
  正打算出实验室,小师妹蹬蹬蹬地跑进来,一屁股坐下,脸上神色懊恼欲哭。
  “怎么了?怎么了?”艾芙立刻放下包,走到她身边。
  “怎么这样嘛?”小师妹皱着眉噘着嘴,“我去做细胞实验,那老师非要让我穿白大褂才让进去!明明课上老师说养细胞要非常干净,外面穿过的白大褂怎么能穿进细胞房?我跟他理论,他居然说这是惯例,说我一个新来的要懂规矩。”
  艾芙毫不惊讶,微叹口气。
  这种事情年年有,除了特别听话的,或是一张白纸类型的,谁没遇到过这样那样类似的情况?外行领导内行,也是没有办法的。有些人有时需要一些让自己感觉良好的权力,也需要别人承认。
  凯西·巴克博士在《分子生物学实验室工作手册》(《At the Bench》)中说到,到一个新的实验室工作时,一定不要总是提原来的实验室如何或习惯怎样做事,这是在新环境的生存规则。
  这可能是一本适用于全世界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的书。
  一个新来的小师妹,用自己课上学到的皮毛来挑战所谓的权威,虽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可嘉,但不值得鼓励。
  因为,人不能每时每刻都为真理而活。
  艾芙对着小师妹笑笑,说:“实验室的要求也是长年累月形成的,有它存在的道理,对不对?”
  “什么啊——难道错的也有道理?”
  艾芙耐心地说:“你怎么知道或者确定这是错的呢?有些要求和规定考虑的范围要比我们想到的宽得多。”
  小师妹不服气:“可是这个——”
  “这个,”艾芙微微一笑,“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支持你的。”
  小师妹有些反应不过来,瞪着她。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艾芙眨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像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怎么做?”小师妹仰起头看她。
  “很简单,我在包里装了用保鲜膜包好的干净的白大褂,每次去细胞房就换上。阳奉阴违而已,没必要跟他正面理论,浪费时间还讨不开心。”
  小师妹依然噘着嘴:“可是明明是他不对!”
  这倒霉孩子,怎么理不清楚呢?
  艾芙有些不耐烦:“那你跟他争有得到好处吗?有句话叫战略上鄙视之,战术上重视之。不要正面交锋,他怎么说也是实验室的元老级管理人员了。乖,来,笑一个啦。”
  “哼,”小师妹的脸色依然不大好,但还是舒缓了一些,“我以后见到他都会头大的。”
  “还要相处很久的啦,有些事情带带过就好。”艾芙说,“有些事情你可以问问师兄师姐,不一定自己就是唯一对的。每个实验室习惯不一样。”
  看得出来,小师妹仍然不开心,但还是说了句:“知道了,谢谢师姐。”
  “谢什么,那个老师喜欢听好话,你乖一点,他不会计较的。”
  艾芙走出实验室,来到阳光下,才觉得刚才的自己真是荒谬。从何时起,她自己也变成说教的一员了?这个小师妹,比当年的她要倔强许多。但是看着小师妹,也便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愤慨、不平、反抗,这些似乎越早压抑越好。
  可是尽管这样,再遇到这种事情时,心里依然会替小师妹不舒服。这是良心与正义感么?
  不能达到目的,于是迂回作战,于是不愿盲从,于是一定要做到对得起自己的最好。艾芙自己,何尝不是一个隐蔽的反叛的完美主义者。
  就像放在包里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就算在暗处,依然如洁癖般强烈地存在着。
  她从来没觉得这不对,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为这种完美主义付出代价。
  艾芙换了两路公车,到达了Lane Café所在小巷的一侧路边。
  她心情轻松地走过去,已到暮春,两旁有些老房子上爬满了爬山虎和青青的藤蔓,欣欣向荣地展示着生命的活力。阳光并不强烈,微微的风吹拂着云朵,这种天气出行最是舒服。
  再往前走几十米,过了十字路口就是了。
  马路对面的咖啡馆,一如既往的低调,大大的玻璃窗展示着温和的店堂。
  艾芙随意一瞥,立刻愣住。窗口坐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四.绿色(10)
  [能轻易失去的,还是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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