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雪

  “什么公司啊？”
  “通用！”
  “不会是GE吧？”杨薇好奇地插了句。
  “是啊，累死了。”罗天强笑着耸肩，掩不住得意。
  杨薇瞪起眼睛：“大哥，你太强了！”
  罗天强抬抬下巴，问艾芙：“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我读研啊，”不知为何，在他的目光下，艾芙回答得有些不自在，“本校生物。”
  “哦——”罗天强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随即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也挺不错的，女强人啊，有望成为咱们班最年轻的女博士。”
  艾芙笑容僵硬：“你少夸别人——”
  这时人来得差不多了，主持者已经在叫大家聚过去，罗天强冲她们笑着点点头，转身找自己的哥们去了。
  他刚走，杨薇便说：“没见什么长进，GE咋挑人的？”
  艾芙放松肩膀：“就你嘴巴毒。我们过去吧，你看花花她们也来了。”
  场面完全无法控制，在几个游戏节目后，大家很快就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了。本科同样学生物的一个男生后来去了安徽做工程师，另一个男生在南京经商，都没有联系，也没出现在聚会会场。倒是出国的女生安文文很出人意料地出现了。艾芙急急走过去打招呼：“安文文！太好了你怎么也来了？放假？”
  “我呀，老板出差来中国，顺便了。”安文文微微一笑，举止神态都很自若，“你现在研二了？发paper没？”
  “没呢——”
  “明年毕业了吧？要快点啦。”
  “是的呀——”
  “你不转博么？是叫‘转博’吧，就是接着读博士，好像在中国这么叫？”
  “是转博，我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啊？”安文文皱皱眉，“国内的博士真没什么读头，不过快点读出来也好。毕竟中国的硕士人家不承认。”
  “也不是都不承认——”
  “太少了！而且出国有发表过paper的话申请会比较占优势，你加油。”
  “现在就是不知道下一步到底如何走。”
  “那也别想太多，出国挺好的。”安文文笑着说，显得和蔼亲切，“就是压力大点，不过要在科研上作出成就来，压力免不了。”
  “你发文章了？”
  “快了快了，最近投了篇JMB，还没接收，不过老板说没问题。你准备发哪个杂志了？”
  听到JMB，艾芙就不好意思再谈自己的文章了，只好笑笑说：“还没打算好。”
  “反正不是中文杂志就可以了，国内硕士生要求不高的吧？”
  “还好。这么说，你5年能毕业了？”艾芙连续地岔开话题，已经有点慌乱。
  “说不准，我老板是大牛，要求爆高。我们实验室平均要6－7年才能毕业。”
  “加油啦，你很强的，说不定5年就行。”
  “借你吉言啊。啊对了，我要过去找林天说个话，失陪了。”安文文挺直脊背转个弯，向另一群人走过去，那群人很快传来起哄声。
  杨薇在一旁侧着头听了个大概，这时表情不善：“艾芙，你也真好欺负，就让她在那里呱呱呱个不停。”
  “她也是好心吧。”艾芙终于可以放心地皱眉，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像是考试一样，回答得累死了。”
  “她就是这种人，你也别在意。出国了就更尾巴翘上天！”杨薇撇撇嘴。
  艾芙愣了愣，才说：“我们去找其他人玩吧。”
  之后的KTV艾芙一向不擅长，安静地欣赏了安文文的英文歌曲秀、男孩子们的深情苦唱和鬼哭狼嚎后，只被拉着合唱了首小叮当，便兴味索然，提早离场了。
  三．黄色（5）
  ［安慰叮咛，能否安心依靠。］
  晚上从聚会上回来，艾芙疲懒得连动一动手指都不甚愿意。
  老妈早准备好了光明酸奶和水果，看到她就问：“没喝酒吧？吃晚饭没？”
  “吃了。”艾芙扯了个慌，避开母亲的眼神。
  不是不累，不是不乱，不是不伤。但是在最疼爱最关心你的人面前，永远不要显得过分。儿时父母撑起一片天，长大了虽然他们仍然愿意，但更愿意看到你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长大才会理解父母最细微处的感情波纹。自己的情绪波动带来的影响，远非事先能够预计。于是为了爱你的人们，常常于痛苦或不快中也要硬扯出丝笑容：“我最近很好啊，没甚么可担心的，真的。”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父母是过来人，一个眼神就能看懂。
  艾芙胡乱冲了个澡，头发湿嗒嗒的，便赤着脚跑到客厅与父母聊天。电视上不知在放些什么，三人随便看看，闲话家常。
  “最近吃饭怎么样？学校里吃的不好，还有几天在家里要多吃点。”老妈最关心的还是自家小孩的身体健康。
  “挺好，我知道。”
  这时老爸盯着电视屏幕悠然开口：“小芙啊，你打算读博士吗？”
  “没想好。”
  “你不要不相信，博士生出来一定比研究生好。”
  艾芙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也不是第一次采取拖延战术，她说：“这个真的不一定的，老爸你想，我天天跟一群博士在一起。我真地还没想好。”
  “你只看到他们的现在，你看到他们几年后了吗？”
  艾芙一时语塞，顿了一下才回答：“我没看到，但是有很多其他的例子。博士出来很多人很不景气的。”
  老妈不赞成地摇摇头，这时插了句：“这你乱担心什么，我就不信，你们博士生出来一个个都待业啊？要这样那国家这政策就有问题了，显然不可能嘛。”
  老爸接着老妈的话说：“而且女孩子家在学校、研究所或者政府待待，不要出去多闯，拼拼抢抢太累了，找个稳定的工作，社会地位又高。女孩子家以后还是要顾家庭多一点。”
  艾芙立刻想到Max和Tracy，心里有些不舒服：“又是什么女孩子家女孩子家！”
  老爸看到她发急的模样，忍不住笑，说：“我现在这么说你不信，以后你就明白了！”
  艾芙顶嘴：“我哪怕不结婚，我也要做我喜欢的事业，我肯定不要为家庭做太多牺牲。否则我肯定心理不平衡，也不要想家庭幸福。每个人是很不一样的。”
  “事业可以啊，又没说让你以后待在家里。”老妈说，“只是说学校研究所的工作相对安定。而且你看看人家电视上的女科学家，一个个有气质有风度。”
  “妈你电视剧看多了吧，那就是成人童话。特别不要看韩剧，科学研究证明韩剧有损智力。”
  听到韩剧被贬，老妈怒了，“那你想怎么样？”
  “反正不想找那种养老混吃等死的地方，有拼抢才有成就感。”
  老爸立刻说：“你现在年轻，自以为是。等你拚抢了几年你就知道了。”
  “要是我从来没有争取过，我怎么知道我不可以？”
  “你刚才也口口声声说你的事业，那你要是不读博士怎么个事业法？”
  “一定要读博士才有事业吗？现在公司招多少博士？”
  “研究所什么的——”
  “至少目前，国内的研究所我是不大想去的。”
  老妈瞪她一眼：“你不想去？你以为人家都没本事的？眼高手低！报纸上都说现在大学生老是眼高手低，你要能进研究所就要谢天谢地了。”
  艾芙无奈地息事宁人：“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不是什么都没决定嘛？”
  老妈接着说：“今天遇到你高中同学的妈妈了。”
  艾芙心里立刻一沉。人比人，气死人。
  “好像叫安文文的，人家小姑娘厉害的，出国去美国的，一年奖学金两万五美金，这两天回来了，她妈妈说起她那个得意啊。”
  果然。
  “哦。”艾芙懒得理会这个事。
  “我说小芙，你就没考虑出国吗？”
  艾芙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会出现，所以也不惊讶，只是说：“暂时还没想过。”
  老爸说：“出国也不错，镀层金回来更好点。”
  “对呀对呀，”老妈兴致勃勃，“你先把托福什么的考了，再找个地方交换两年。”
  “我觉得交换没意思，要读就全都出去读。研究也要有连贯性。”
  “也可以啊，反正我们挺支持你的。”老妈说，“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马上就决定好啊？”艾芙只好无奈地笑笑，“这个再考虑考虑吧。”
  老爸想了想，随即提议：“你先把英语考了吧，否则到时候想出国都没条件，那不就不好了。”
  艾芙抬起头，顿了顿，又点点头：“也对哦。但是我最近实验太忙，过一阵吧。托福成绩不只出国，工作什么的也是有用的。”
  老妈说：“还是读博士吧，你现在不相信我们，以后要后悔的——”
  艾芙叹了口气，直视母亲：“妈，你不要老是逼我催我。这个事情我一定要先自己想清楚了，才能去做。读博士是很辛苦很要求兴趣的事情，如果贸然去读，很难坚持的。我周围有很多这种例子。你等我把手头事情理清楚了，我肯定要仔细考虑的。”
  老妈沉默，随即点头说：“不管怎么样，你好好考虑我们的建议。我同事的小孩出国了一个个都不错好像。你要考托福对吧？我给你卡上打点钱。对了，听你说最近实验忙，有没有坚持锻炼身体？宿舍整理得干净吗？你们女孩子的宿舍，怎么也那么像狗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