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给朕站住

只是现在想这些，确实太晚了。我真希望，从来就不曾遇见过你，虽然明知道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方墨然，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难道你不觉得累吗？不觉得不值得吗？
你一定记得吧，我当年还是太子妃时，和轩辕子埈有一晚吵了架，差点儿把屋顶都掀翻了，宫人们都吓得退了出去。我怒极攻心，给了前来劝架的你一巴掌。那是我第一次打人耳光，就打了大名鼎鼎的恭王。我还能想起，你当时的表情，意外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受伤之色，就那样望着我，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味。我当时虽然害怕，却有种感觉，你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接到父王母后病重消息的那晚，我和段将军从宫里跑出时，他临死前，没了尊卑之分，还对我说过，你喜欢我呢。他知道我在宫里不快乐，知道轩辕子埈待我不好，语气里都是止不住的唏嘘。可我知道，这是我的命。倘若姐姐还活着，或许我就不用嫁给轩辕子埈，受这般罪，可是，即便姐姐活着，我也不忍看了她，放弃段将军，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来。
这一切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无论我们怎么挣扎，怎么抗争，到头来，还不是在漩涡里上下浮沉着。或许，终究相忘是我们彼此最好的归途。
我要该如何忘记你？你又该怎样忘记我？
我趴在木桶边儿上，右手伸在空中描绘了他的样子。泪水再次绝提，瞬间翻涌而出，滴在已慢慢变黑的水中。我才发现，他竟然又瘦了一些，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如果时间能够倒回该有多好啊，回到在小镇度过的时光，我一定要对你好好儿的，不乱冲你发脾气，也不咬你，不踢你了。我会主动给你洗衣服，为你学做饭，陪你上山采药，陪你看星星聊天，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有你在，我都觉得那是好的。曾经那么不以为然的日子，此时想来，是如此怀念。但是，方墨然，我知道，没有机会了……已经逝去，便不会再有了。
月光清冷，喷洒进来，氤氲了一层余晖。小镇上空的月亮从来不会如此冰冷，让人看了，心里不免绝望。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刻多好，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我也心甘情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清澈的水像被染上了许许多多的墨汁，黑得浓稠。他皱着眉头，似在隐忍着痛苦，在水中一动不动地端坐。我伸手到他鼻下，试探了他呼吸，一直在喉咙处乱跳的心脏才终于往下落了一点儿。算算时辰，离天亮应该不远了。我来不及多想，便急忙起身，把屏风拉过来，挡在方墨然前面。迅速换了一袭衣裙，将换下的衣服和方墨然的上衣一块儿塞到了床下。跑到院子里，一阵乱翻腾，才终于找到今天环月用过的刷子，奔回卧房，就着水桶和烛火，仔仔细细将血迹擦拭干净。还好，昨日吃药时，药汁不小心撒在了地毯上，新换的地毯在我要求下被环月收了回去，若不然，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了。即便如此，收拾完血迹，又把衣服放在火盆里烧了之后，天空已泛出了淡淡白色。我在卧房里燃了熏香，一时，浓郁之气迅速蔓延开来，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为了不让环月和碧珠进到卧房来，我先行将头发梳好，照镜子时，一双眼睛仍然红肿不堪，拧了湿毛巾覆到眼睛上，依旧挡不住眼底泛起的潮意，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站在屏风一侧，迟迟不敢上前，怕绕到屏风后看他一眼，泪水又会再次涌出，若被轩辕子埈看到，定然又是一番询问，不论怎样，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正文 下卷殇情篇暴雨前夕（十一）
下卷殇情篇暴雨前夕（十一）
我倚着屏风，坐在地上，丝毫不觉半点儿寒冷。如果你好不了，我生一场病又算得了什么？你答应我了，不会死，会好好儿的，我知道，你从不轻易许人诺言，所以，你就一定要好过来，我要看到那个还和以前一样的方墨然——他不是恭王，不是轩辕墨，就是方墨然，为了我，改名换姓，什么都不要的方墨然。
突然，一道殿门开启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我急忙起身，跑出卧房，看到站在不远处欲伺候我洗漱的环月和碧珠。她们显然没想到，我今天起床会这么快，而且显然已穿戴整齐，她们怔愣了一下，而后跪倒在地，齐声说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我深吸两口气，嗅了嗅空气里，再没了血腥之味，走到桌前坐下，摆手说道：“起来吧！时辰还早，我今天起得早了些，不怪你们。”
“多谢娘娘恩典！”两人起了身，环月正欲向卧房走去，我有些紧张地起身制止，“环月！”
她回身，向我施礼，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我轻咳两声，目光不由自主瞟向卧房——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不用收拾了，传膳吧！”
“是！娘娘！”
由于畅云阁比起宫里其他的宫殿来说，相对较小一些，房屋少，再加上人丁也少，故没有多少事情要做。用过早膳之后，我便打发了环月和碧珠去照料花草，应了我的吩咐，如果没事的话，就不要再来打扰。看到她们出了正殿，我返回卧房，望着那扇阻隔了我和方墨然的屏风，一颗心瞬间惶恐不安。偌大的宫殿里寂静得不像话，我好怕，好怕待绕到屏风另一侧时，看到的……会是对我食言的方墨然……我不敢想，有一天我的生命中没了他，将是会什么样子。就算当年，我从重华楼跃下时，都不曾像此刻这般难过。
还好……
他气息尚算平稳，一呼一吸间，我的心也随之跟着一张一驰。因为泡在冷水里的缘故，他脸色愈发苍白。双目紧紧闭着，好看的剑眉蹙在一起，抵抗着体内的痛苦。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多希望，这些痛，我能来替他承担。他依旧还是那个飘逸出尘，俊朗非凡的方墨然，不必坐在冰冷的水里，忍受着痛苦。我不敢跟他说话，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念叨着那些想告诉他的话。回想着以前我和他拌嘴时的情景。我脾气虽然不好，但也并不是时时无理取闹的人。从小到大，和我吵过架的人，也就只有他和轩辕子埈，不过，他和轩辕子埈一点儿都不一样。我和轩辕子埈吵架时，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生气，他在愤怒，有多少次，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担心他是否下一刻就会突然一把将我脖子掐断。但方墨然却不同，虽然他回回把我惹生气，但次次都嬉皮笑脸地跟在身后哄着我。可我那时候却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他中了毒，生死未卜，我却是比我自己要死了还要害怕，还要担忧。
我静静守着他，想要将他的样子丝毫不落地记在心里。我知道，他好了之后，我们依然还是要回到原点。我留在深宫中，两个月之后要再次成为轩辕子埈的皇后。也许，轩辕子埈会网开一面，赦免了方墨然的罪，他继续做人人口中心里称赞的恭王，家中有等着他的恭王妃，他们…..会有孩子……我们，也不再相见，成为路人……
但我清楚，我永远不会忘了你，哪怕躺在别人的身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依旧是你，只能是你。
快到晌午时分，忽然传来一阵敲门急促的敲门声，伴着环月低声的呼唤，语气中透着焦急。我来不及多想，跑着过去开了殿门，“怎么了？什么事？”
莫不是轩辕子埈要来了？如果是，那该怎么办？
但环月接下来的话，让我提起的一颗心稍稍落回去一点儿，却不得不再次蹦到了喉咙处。
“回娘娘，是公子……”
她口中的“公子“指得是宸儿。因为宸儿的特殊身份，更因轩辕子埈不想再让他记起以往，故命宫里的人都称他一声“公子”。
我急忙问道：“宸儿怎么了？”
“刚才香晴来报，说公子昨晚染了风寒，一直都现在都不太清醒，口中一直叫着‘姐姐，哥哥’……娘娘！娘娘…….”
我向院外跑去，却突然回头对环月和碧珠说道：“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若人手不够，也好帮个忙！”
“是！娘娘！”
临出院子，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旁生什么枝节才好。
见到宸儿时，太医院的太医正在为他施针。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能看到他不断在颤抖着的身体。双目紧闭，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口中如梦呓一般，一直在叫着，“哥哥，姐姐”。
我想起两年前他撞向白汉玉栏杆时的那一幕，鲜红的血液像水似地沿着栏杆淌落，仿佛还可以嗅到鲜血的味道。
“染了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我有些手足无措地转身问到一直随身伺候宸儿的香晴。
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深深埋着头，慌乱却又担忧地说道：“回娘娘，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我忍不住冲她吼了出去，“你怎么能不清楚！他因为什么生了病，你却跟我说你不知道？”
“回娘娘……回娘娘……昨儿个公子说想去摘些丝石竹，奴婢便跟着一起去了，可没想到……没想到快天亮时，就生了病……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丝石竹，我还记得，以前曾对他说过，我喜欢的花儿莫过于丝石竹，小小的，一片一片的，像天上的星星，只需一眼，便让人止不住的喜爱。
现在，桌子上就摆着一大束的丝石竹……
宸儿，你可是记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