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都会远去

第17章


  男人漫不经心地抽烟,笑容轻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为什么?我对你不满意,你没有权利问我。”
  七七陡生怒意。她抓起那几张薄薄的纸币揣到包里,对男人怒目相向,男人一脚向她踹去。他们扭打在一起,动作幅度很大,床头柜被推向一边,发出巨大声音。
  男人一拳头打过来,七七眼角肿了起来。在跌倒的刹那,她想要通过争斗来证明什么呢?尊严?她早就不记得这个词了。唯一在乎的只是钱的数目。
  华北的面容一闪而过。亲爱的,也许明天你就会醒过来,只要有钱。七七一跃而起,失去理智。
  愤怒有时会让人失控。她注定做不了一个老练的人。
  男人按住她的头,用力往玻璃窗上撞去。温热的血,潮湿的风,生疼生疼的。眼前一片猩红。
  除了疼痛,她并无任何知觉。十七层的酒店房间,电视声音依然回荡。是谁在笑?
  隔壁病房里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听特护说过,是一个患了肠炎的病人的家属怕她寂寞,弄来的小型黑白电视。
  电视上,是一档模仿秀节目。第三个出场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娇俏的面孔,额角和眉梢都扑了金色亮粉,手指上是淡金蔻丹。
  一张纯真的脸,偏是作妖姬打扮,模仿的是小魔女范晓萱。甫一登场,淡紫色、茸毛气息似的背景花朵次第在她身后飘落。台下有人挥着荧光棒,镜头扫过,一群孩子举起装饰得很漂亮的木牌,可爱的卡通字体写着:我爱你,沈龙九!
  她鞠躬,镇定自如接受主持人刁钻的问话。
  要唱歌了。灯光打下来,她微微一笑,只说一句:“献给我最爱的人。”唱的是范晓萱的《我要我们在一起》。
  边唱边舞,腰身蛇样地翻折,歌词缠绵得令四下的空气躁动不安。
  小姑娘扮祸水,会是别样的诱惑,如小妖精洛丽塔。一曲终了,搞怪的阳光型的男主持人问:“龙九刚说到最爱的人,是谁呢?”
  多半人会天真地说是“我妈妈呀,爸爸呀,外婆啊,等等”,这符合观众的道德追求,很容易讨好,也亲和。龙九不。笑一笑,朝台下一指:“他。”
  说的是突兀地坐在她的同学当中的倪险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镜头马上如影随形跟过去。
  倪险岸是硬被龙九拉过来的,此刻有点儿狼狈地站起身。主持人步步紧逼:“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您是小龙九的……?”
             
             
第四章  四海无人对夕阳(5)
             
  倪险岸无可奈何地把手一摊:“我是他叔叔。”
  回问沈龙九:“能说一说为什么最爱的是叔叔吗?”
  “因为……”眼珠一转,“让他回答吧。”
  话筒对准倪险岸。
  “因为她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
  主持人做了个失望的表情。台上的龙九撅着嘴巴望着他,蔷薇色的颊。
  真性情的美丽姑娘沈龙九如愿获得高分。她那样无邪可爱,又冰雪聪明,书法、钢琴、歌喉都在参赛选手中出类拔萃,深深折服了观众。
  电视机前的病人看到她歪着头笑的样子,心里一动,赶紧碰碰旁边的家属:“喂,你觉得这姑娘是不是长得好眼熟?”
  男人一愣,大力点头:“哎呀哎呀,她……咦?长得和隔壁病房的那个姑娘很像呢!不过怎么从来没听说她有这门亲戚?”
  越看越像。忍不住跑过来看了又看,口里啧啧有声。
  护士过来拔下华北胳膊上的针头,示意七七按压片刻。
  病人家属说:“哎,刚才电视上有个小姑娘和你长得好像!”
  七七说:“哦。”
  “真的很像,她唱了一首歌,哎……”
  七七又说:“哦。”
  病人家属自说自话了半天,见她兴致不高,悻悻地走了。
  七七坐在那儿,给华北读报纸。是他经常买的那份。放下报纸的时候她喃喃低语。华北的面容依然平静如初。那么灵动的人,怎么就醒不过来?
  华,你不乖,你不乖。你答应陪我一生一世到未来,华,只怕有天,等你醒来,我已老得你认不出来。
  华,你不乖。
  从拿到镜子的那一刻,她心里只有绝望。她的左半边脸伤痕累累,非常可怖。
  不再有继续的资本。顶着这样一张恶心的脸,她找不到任何生意,十步之内她聚焦众人的好奇。就连行窃也已不能,她的特征太过明显。
  曾经是云城最负盛名的夜总会里最红的姑娘。路遇过英俊的男孩子。她礼貌地说抱歉。也曾经狠狠拒绝丑陋而有钱的老头子,嚷嚷要每年一百万包下她,条件是云城之外的城市。
  她不能放弃华北。
  可是眼下,她只能放弃华北。
  没有未来了。她戴着墨镜在路上走。小混混穿着花衣裳肥裤子大拖鞋,搂着妖冶的姑娘站在游戏厅门口东张西望。中年男人躺在自家杂货铺一角酣然入睡。脸色蜡黄的女人讨价还价地买晚餐。
  这世界酣畅蓬勃,欣欣向荣。十二月的雨水从屋檐滴落下来。
  她想起爸爸。不知下落的妈妈和妹妹。
  就像一朵溃烂的玫瑰,辗转在风尘,不再具有任何价值,末路就在眼前。世界的狰狞面目全然显露。
  回到医院,辞退特护员。那个年轻的姑娘哭了。
  她一个人。俯下身,华北,原谅我,我没有钱给你治病。那么,让我们一起死去。
  让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回家。
  沈龙九回到家中,脱下外套,散开辫子。镜中女子眼波荡漾,漆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她捏住裙角,轻轻转个圈:“倪险岸,我好看吗?”
  倪险岸看看她:“嗯,你很可爱。”抬腕看表,“小龙,我该走了。”
  她堵住他,直望到他的眼睛里:“说我好看。”
  “你真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龙九叹口气:“倪险岸,你老把我当小孩子。”
  倪险岸不回答她。他想起的是陈浅。她喜欢对住自己的影像看来看去,问:“魔镜啊魔镜,谁是天下最好看的女人?”问毕吐吐舌头离去。
  龙九发了一分钟的呆,又兴奋起来:“喂,张妈去教堂了,没人陪我庆祝,那么,就你了!”
  “要怎么庆祝?”
  她跳起来,扬声道:“跟我来!”噔噔噔下楼,钻到吧间里。她家的房子很大,家庭小酒吧、健身房等,应有尽有。卫生间是磨砂玻璃的,浴缸可以装下三个人,洗澡时可以看电视,听音乐。秦中岳极为宠溺她,虽然他很少来这里。
[ 此贴被冰海微风在2008-04-04 15:17重新编辑 ] 
引用 回复 
冰糖葫芦123  发表于2010-03-09 22:36 10楼 
第四章  四海无人对夕阳(6)
             
  倪险岸拗不过,跟着下去了。
  小姑娘将杯子推过来:“哥顿金酒不错,世界上平均每六秒钟售出一瓶。”
  暗沉灯光在龙九的眼中闪烁,似有无数欲语还休的情意。打开音箱,当轻柔的音乐在室中流泻时,她跳一支新疆舞,热烈迫人。她问:“倪险岸,你当真不知道谁是我最爱的人吗?”
  倪险岸凝视着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个美丽的、擅长新疆舞的姑娘。
  龙九的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得意与顽皮,红色的小皮鞋一下一下轻踢过来:“你回答我嘛。”
  他陷入回忆,在心里将眼前人和记忆中的某人进行对比。
  龙九一迭声地叫:“倪险岸,倪险岸,倪险岸。” 她还是个孩子。女童的身体,孩子的心思,见倪险岸不动声色,她越发欢喜,手段尽兴地舒展。
  她不懂得,有些男人天生只是过客,而非归人。你小小的技巧,小小的把戏,在他面前,不过是游戏一种,跟九连环并无不同。
  他说:“小龙,我真的要走了。你爸爸还有些事情要我处理呢。”
  说到爸爸,她不吭声了,失望地说:“你走吧,我等张妈回来要告诉她,我拿了第一呢!”
  他离去。她的淘气褪尽,趴在窗台上,目送着他,又难过起来。她觉得自己是爱他的,爱他的缄默和比她的同龄人成熟好多倍的风度,还有,他黑夜的气质,在烈日下微眯眼睛的神情如同一只豹。可是他总把她当个孩子,哪怕她一撒娇,他就依她,比如今天,他陪她参加比赛,又送她回来。
  她用影视上学到的风情,和恰到好处的酒精想留住他,可他还是走了。
  倪险岸看着地上的那只鸟儿,它停下来吃东西,然后起飞。他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摁下键。
  “梅妮,你姓什么?“手机那端的男人问她。
  “我……我姓华。”她轻轻回答。姓华,华门沈氏。
  男人叹了口气:“唉……怎么会那么像?我以为你姓沈。”
  她握住手机的手颤抖,声音也在发抖:“你……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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