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书三国

第161章


他走之前说是要来拜访我和荀谌两人,有要事相商。于是我还特意早早地将荀粲送去荀彧那里,且让他们父子聚聚,也好空出来地方让我们几个安心谈话。这才刚说了几句,诸葛亮便无比直截了当地问我道,“夫人,东征一事,若是真劝不动主公,夫人以为当如何?法孝直可当真未曾留下片言只字?”
  我瞪着我的茶碗发了很久的呆,知道如今也不能再拖延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法先生去之前留下话来,若主公一意东征,则需联曹伐吴,否则必将两面受敌。他,他还给主公留了锦囊,我一直收在身边。”说着,我从怀里掏出法正留下的锦囊,托在手心里。
  诸葛亮与荀谌两人俱是一怔,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心头发毛。“你们两个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书凤,”荀谌沉声道,“主公归来近两月,几次言及定东征之事,你却至今尚未告知他法孝直遗言?”
  我沉默了片刻,好不容易才组织好了语言,答道,“法先生也吩咐过我,如果能劝住主公,那终究是最好。我本想,我本想我或许能劝住他的。”说道这里我突然觉得眼睛很酸,声音也忍不住夹了一分疲惫,“我一向有让他信服的办法,我从来都能劝住他的,当真。我真没想到关将军的事竟让他这样;他什么话也听不进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诸葛亮这才说道,“夫人还是应当早早将法先生的遗计告知主公才是。”荀谌也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开口。
  我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道,“我会的,自然会的;如今看来左右是劝不住主公了。只是你们觉得……”我顿了片刻,又问,“你们二人觉得法先生的谋划是否妥当?当真要联曹?”
  他们两人又不说话了,相望无言,默然喝茶。也不知过了多久,荀谌放下手中茶杯,摇头叹道,“孝直此计甚多不妥,乃不得已而为之。如若当真明年年内便要东征,则必依孝直所谋;但若依了孝直之计,一样后患无穷。总之,眼下也只能随机应变。且拖着罢了。”
  诸葛亮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荀谌,“荀先生以为能拖多久?若是能拖过明年,再要东征便不会如此后患无穷。”
  “并不是没有可能拖过明年,”荀谌用茶杯半遮住脸,“但是这个可能,恐怕亦非我等想要的。”我一开始没听明白,愣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荀谌是说,如果刘备病重,自然东征之事可以拖上一段时日——甚至永远地拖下去。我一个冷战,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都给砸了。
  荀谌又看了我一眼,却是转头对诸葛亮柔声说道,“孔明明日便起程南下,还是专心南中军事。此间之事,孔明信得过谌否?”
  于是诸葛亮端起茶杯,遥遥向荀谌举杯致意。
  诸葛亮走后,周围就似乎平静了下来。刘备一直卧病在床,无法理事;按照张老神医的说法,他似乎是患了严重的胃溃疡,所以才会因为心情太过激动造成呕血不止。如今他的身体很虚弱,但因为胃的问题能用的药食很少,自然不是十天半月便能好起来的。但尽管如此,荀谌仍几乎是天天在将军府盘桓,一直陪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商量些什么事。诸葛亮走了也没几天刘备便也把我叫去了,与我商讨东征之事。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不可能再劝住他,于是终究还是将法正的锦囊交到了他手中。我本一直忐忑不安,担心他会发火,没想到拿到锦囊后他倒是出奇得平静,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早知必有此书,就等书凤拿出来罢了。孝直向来知我心性,当晓得劝不住的。”然后他竟又将锦囊递到我手中,说道,“拆开了念。”
  待我念完了法正的一篇策略,他却没什么反应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仿佛睡熟了一般。我正考虑着悄悄退出去,刘备却突然开口道,“书凤,如今你只欠一件事情尚未曾说与我知晓。”
  我吓了一跳,不知所谓地看着她。
  “说吧,书凤,”他道,“你所知道的历史中这一战的结果。还有我的大限,嗯?”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我还没开口,他却又是道,“我曾经问过你命数之事,你不肯说,但这些日子我左右无事,便一直琢磨着。你说过,在你所知道的历史中,荆州沦陷,云长死在了江东手上;那想来在你所知道的历史中,我亦是挥兵东去,意欲重夺荆州。看你如今这般劝阻,我料这一仗定是输了。却不知是如何输的?书凤且说。”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收整思绪,压下所有的惶恐不安,终于开始讲述夷陵的事。等我讲完了,刘备也坐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丝毫不像一个年老体虚的病人。他看了我半晌,却哈哈笑了起来。“难怪书凤这般劝阻,”他说,“只是眼下一战难道不比书凤所知的那一战胜算多出百十倍?损兵折将的是江东,更何况陆伯言在我这里。”
  “主公请恕我直言,”我没怎么想,脱口而出就道,“如今你要东征,战略上却比我刚才说的那一仗更糟糕!上一次你是失了荆州,最重要的战略要冲丢了,如果不试图拿回来那么逐鹿中原的战线顿时少了一边。为了将来的战局,为了震慑江东,所以要东征,这其实战略上并无差错。而如今我们在荆州的战绩已经足以震慑江东,足以让他们许多年不敢妄动了!如今再要东征,只会使他们彻底倒向曹魏,使我们腹背受敌!就算没有陆逊,江东也不是无人了!”
  “江东岂还有人?”刘备生硬地回了我一句,随后又是冷笑一声,说,“倒是忘了,有孔明相助,江东还真有那么一个人。”
  我逼着自己忽视刘备的怒火,又是小声说道,“主公,关于东征一事,我想该说的我都说了。主公如果执意要战,我,我……”
  刘备似乎坐累了。他默默地歪倒在榻上,许久突然说道,“我对不起云长;当真对不起他。”
  我心中一动——难道刘备动摇了,不打算东征了?谁知下面只听他接道,“书凤,这一仗你就莫要插手了。你只念着夷陵,哪里却还能好生为我筹划?唯独钱粮军需我尚需你协助幼宰、子初两人操办。你上次说过,恐祸及民生;那便先从各士家大族的屯粮动手,还不够再说。祸及民生也只能如此了;但想来书凤自能将危害减至最低。”说完他又是闭上眼睛,看来是准备休息。
  命令下来了,我也只好躬身应了一声“是”,准备告辞。走之前我终究没忍住,问他道,“主公,你可是要按法先生遗计行事?”
  刘备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说,“书凤,你的夫君你信不过么?有友若为我筹划着你何须担忧。更何况,我自会等孟德先出兵,给我一个战机。”
  
14. 出征
更新时间2011-4-14 16:07:17  字数:2477
 如今已是建安二十五年。
  历史上本没有“建安二十五年”,只因为这一年中曹操去世了;曹丕、刘备相继称帝,之后便是“黄初”和“章武”。而如今的这个世界和我所知道的历史相差多少?似乎相差不少,但我只知道,刘备他仍要东征伐吴。
  正月里我仔细地将益州所有钱粮账册仔细盘算了好几遍,不免更是绝望了——我们当真是弹尽粮绝!当初入成都不久后,光成都城中便有屯粮五十万石,我却还嫌屯得少了,也曾一度让那个数字飙升了几回。而如今,益州北面郡县的所有存粮还加不出三十万石。眼下益州还有常规军近一万八千人,还有镇守北面的赵云部近五千人;再加上那种俸禄是支粮米的官吏,那差不多就是三万人。更何况凉州向来缺粮,我们还得适当地支持点。三十万石粮草能管多久?省吃俭用大概刚刚够支撑到六月底,离今年第一批赋税收到手中的日子还差三个月。更糟糕的是,年内还要用兵,就相当于我们的军屯田整个废了;本来可以至少十几万亩地的收入,如今可全没得指望。而日吃山空,完全没有屯粮的日子却也是太危险了。于是这半年之中我必须至少再筹出五十万石粮食,这样才能保证年内可以出兵,才能喂饱所有的士卒官吏,并且不至于让蜀中的官府粮仓整个空着。若是这一年里无论是冬麦还是水稻出了任何一丁点的问题,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如果荆州、汉中、交州都是这个状况,那我真地再要去找主公说话去了——怎么也得劝住他。”最后一次和董和清算完益州钱粮,发现真是再也加不出一升米来,我不禁忧心忡忡地对董和这般评论道。
  董和安慰我道,“汉中虽支援主公在关中两役,但到底不如蜀中消耗重。刘先生几个月前也来信说过粮草状况;府库撑到秋末收税不在话下。荆州想来所耗甚巨,但荆州向来富足,再者徐军师信中也未曾说过钱粮堪忧。至于交州,这些年来无甚花销,想来不愁钱粮。至于益州要在半年内筹足五十万斛,也不是全然不可行。”
  “主公说了从那些世家大族的屯粮开始,只是董先生你估计益州北面这几个郡的大户又能有多少屯粮?”
  董和沉思片刻,答道,“蜀郡、广汉、巴郡这三处,有田多于万亩,自拥庄园的大户有八十余家。这八十余家至少能有四十万斛。”
  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也就是说我们就是把他们的屯粮都诈出来甚至还不够填空缺的?再说了,我们怎么也不可能清空他们的屯粮;能弄出来三分之一我便觉得很庆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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