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书三国

第145章


我苦思冥想了片刻,觉得还是李白最容易震人——应景什么的,勉强就勉强了吧。于是我说,“回曹公,今日我乍见故人,心有感慨,倒想起了一首应景的古乐府。”
  见曹操饶有兴趣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便念道,“噫吁嚱,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始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
  念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种无法遏制的悲伤。蜀道难,何止行路难?三峡秦岭算什么,也不过就一个月的车船;可是战争敌对却可能会延续一辈子!我想着自身遭遇,又侧头看了看身边端坐的夫家兄长,当真越想越难过,后面那一句“地崩山摧壮士死”便觉得实在太凄厉了,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我干脆跳过那一句,接着念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缘。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周围安静得要命;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也管不得了,想了想下面的诗句,随口改了几个字接着念道,“自伤久别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若此,嗟吾远去之人,何时归来哉。”我顿了顿,发现下面一段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种词汇,干脆整段跳过了,草草结尾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果然李白还是很有震撼力的;这一大段念完了,很久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曹操叹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听夫人此言,谁能不为所动!”他瞪了我片刻,说,“罢,罢,今日此宴便当为送夫人归去而设。”
  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喜若狂,只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李诗仙我以后每年清明为你烧一柱高香!尽管兴奋得都快疯了,我仍是不敢大意,忙离席拜倒在曹操座前,忙忙道谢。就算曹操他只是一时嘴快,我也决不会让他把这句话给吞回去!
  待我站起身来,曹操又是盯着我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此诗自是极品,只是言辞却不免多有夸大。其实蜀道又有何难?夫人自可归去,吾亦可往。今番虽别,吾等仍有重逢之时,嗯?”
  重逢你个鬼!!我忍不住腹诽着,却也只能乖乖地行礼致谢。
  
17. 回家
更新时间2010-9-11 15:51:37  字数:3121
 曹操果然行事干脆;铜雀台饮宴之后不过十数日,我们便已经准备好上路西归了。走之前曹操还差人给我送来礼物,说了些什么邺城之事多谢夫人相助,些许薄礼聊表敬意的场面话。我看着他故作大方送我的一斗珍珠和一袭羊裘,只能肚里腹诽。曹操他何必呢?这两样东西兑现了才多少钱?最多不过简雍带来的赎金的百分之一!看来我今后真应该送他两本《孙子略解》作为回礼,才叫礼尚往来。其实后来我还真这么干了。回到成都将近一年后,我便听说曹操编注的《孙子兵法》完成了,颇得士人好评。虽然蜀中还没见到实物,但我当年还在荆州的时候便送了刘备一份《孙子略解》;于是我也没客气,问刘备要来初本,然后一口气复印了三百册,到处送人兜售。最后我给曹操寄了两本他自己的《孙子略解》,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写了封信,赞扬了半天他的作品之后顺便告诉他,如今这《孙子略解》在蜀中已经是人手一份,小儿能诵了。当然,这是后话。
  二月二十三,我们终于启程西归。荀衍一路送了我几十里,直到快出魏郡了这才转回。临别的时候我们在官道的岔路口站了许久。我犹豫了半天,也只能说一句,“这数月多谢兄长照顾,”便再也找不到下文。我不安地站在那里,还在纠结可否告诉他荀彧的事,就听见荀衍已经开口。
  “无论曹丞相何言,”他轻声说道,“吾只望与弟妹再无重逢之日。”我一愣,听懂他的话之后却觉得心酸极了,甚至无法直视他,只能瞪着自己的鞋子。我还在构思答复,就听他又是说道,“弟妹今后还当谨慎行事;好生照顾阿粲和友若。”
  我知道他是在奉劝我今后离战场远点,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道。若是正常情形,这种话我定是要带着玩笑地反驳回去,但如今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还能怎么反驳?于是我只好小声应道,“兄长的教诲我记下了。”
  荀衍点了点头,吩咐道,“吾也不送了。待入了蜀境弟妹可送封信来报个平安。只是吾恐不得回信;有几句话,还要烦劳弟妹带给友若。”
  我忙点头应道,“兄长请说。”
  不想荀衍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蹙着眉,仿佛一尊雕像。足足过了半刻钟,他这才长叹一声,说道,“罢了,事已至此,何须多言?就告诉友若:勿复道,加餐饭。”他抬手向我一礼,说,“弟妹,就此别过。”然后翻身上马,掉转马头便走。
  “兄长!”我叫了他一声,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想再和他说啥。
  他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看我,最后说了一句,“弟妹珍重,”然后便真是头也不回地走人了。我在哪里呆站了很久,直到费祎来请我上车,这才回过神来。
  上了路我就想问费祎黄权他们关中那场大战的结果,我方损失什么的。但是未出曹操地盘,我什么话也不敢说;显然费祎他们也是一般心思,也不说什么。这一路过去,我真是被憋得难过,就盼赶快回到自家治下。邺城到蜀魏边境真得很远。我们走了差不多二十天,这才终于过散关,入汉中境内。
  马车渐渐没入大山之中;当我透过车窗看到散关的城楼渐渐消失在身后,这才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回家了,终于回家了。突然间我的眼眶里全是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我还在,却突然感到马车停了。我听见车夫的声音说道,“夫人,前面是荀曹撰,这是在等夫人的。”
  “先生?先生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跳出马车,就看见荀谌站在队伍最前方,正和简雍黄权他们说话。看见他我顿时什么都不管了,撩起裙子就往前跑,跑得跌跌撞撞的。我冲到他面前,恨不得能直接扑到他怀里。只是黄权简雍他们还在,我不敢显得太过亲密,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想说话却完全无法开口,只能站在那里默默垂泪。荀谌拉过我的手,柔声说道,“回来了就好。”
  “先生,我…”我很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话出了口,却只是一声声梗咽。
  “书凤上车,随谌家去,”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轻声说道,“阿粲还在家中等着呢。来,上车。”
  车队又一次启程;我和荀谌坐在一辆车里,靠在他怀里乖乖坐着,却是仍然找不到话说。不过就这样安静着却也挺好。我只觉得无比的安心,靠着他甚至不愿意动,就这般坐着几乎都快要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说,“书凤。”
  我稍微坐起来些,对他说道,“啊对了,别叫我给忘了。三哥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是勿复道,加餐饭。”这句话说出来,我也觉胸中很闷,又是沉甸甸地说道,“去年年末三哥他也染了瘟疫,大病了一场,但是恢复过来了,现在身体也还好。三哥的儿子在外地,孙子阿融就和他一起住。阿融还小,但是极为懂事;你们家的孩子,都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四哥的几位公子我也见着了,都挺好的。我还见了陈长文先生和荀夫人。这次在邺城,全是三哥和他们照应着我,我才终于能回来。走的时候,三哥还说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希望再无重逢之人。”
  “再无重逢之日,”荀谌坦然而苦涩地笑了笑,“也是好事。谌也望与家人再不相逢;就算此生有踏平邺城的那一日,也莫要相遇。”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轻声道,“书凤回来就好。”
  “一转眼,居然大半年没见了,”我闷声说道,“幸好还是回来了。虽有三哥照顾,但在邺城我真是度日如年。后来看曹公全无放我走的意思,我简直在想,若真是回不来了,我还不如死了算...”
  “别妄言生死!”荀谌打断了我的话,重重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将声音放柔了些,又是说道,“别尽说这些傻话。”
  “好、好,不说伤心事。阿粲还好么?他在将军府呆了那么久;你回成都也没多少时日,又来接我…”
  “阿粲在将军府上,有两位夫人照料,有禅公子作伴,自是无碍。”
  “中原大疫的事情,蜀中有所传言吧?”我还在担心荀粲,仍是忧心忡忡地问道,“我怕阿粲被对邺城的兄弟叔伯们担忧所累。还有,公达先生的事,他都知道了么?他反应如何?没什么大问题吧?说到公达先生…”我忍不住叹了一声,将荀谌的手臂又抱紧了些,小声说道,“曹公用四艘战舰送灵柩东归,正言亲自一路送去,听说是归葬故里了,可谓享尽身后殊荣。先生…先生请节哀顺变。”
  荀谌理了理我的头发,平静地说道,“公达的事吾自是早已得知。如今已近半年,便是四哥也哀悼完了;书凤不必为吾忧心。至于阿粲这孩子,先前确实有些伤心担忧,但眼下似乎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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