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吟

即使是这样萧条的季节，即使是这样一座偏处北边的城池，莫蓝也在一进城的时候感觉到了生机和热闹。
    街道宽阔而整洁，行人都裹得厚厚实实的来来往往，行色匆匆间却都是暖意。莫蓝他们是步行进城的，街道边热闹的商铺喧哗的人群，每家每户都有人进进出出，张灯结彩，连路边吆喝的小摊贩都满面红光。
    “这是要过节了？”莫蓝侧脸问身侧的月痕。
    颜尚接口道：“明天就是年关了。”
    “这么快！”莫蓝吃惊的转过头看向颜尚，容芷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的看看周边，也不说话也不高兴的模样。
    凤月痕优雅一笑：“好在是算赶上了。”
    “那……殿下要不要留下过了节再走呢？”莫蓝忽而疑惑的看着颜尚，颜尚刚要开口就听见月痕说道：“晓月的事务倒是繁忙呢，听说年关初五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哪有时间留在我这个小地方。”
    颜尚闻言无奈一笑，看到莫蓝有些疑惑的目光，说道：“凤兄考虑周详，我们只是停个脚，喝口茶就要出发回晓月了，还有三天的路程。”
    “是么……”莫蓝有些失望的神色还没来得及展露就突然一个俎趔，“哎呀……”
    “对不起啊，小姐……”
    凤月痕及时出手扶住了莫蓝，莫蓝回过神，发现刚才撞进她怀里的小男孩正狡黠的对着她笑，白净的皮肤，一脸的阳光灿烂，丝毫看不出有一丝的歉意。不过叫人看了也无法生气，天真无邪的笑容。
    “没……没事……”不过莫蓝用模模糊糊的脑袋捕捉到，刚才他似乎是在叫她“小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小家伙，跑那么急做什么。”颜尚饶有情趣的看着小男孩。只见小孩子指着身后笑道：“我姐姐在追我，要我把她手里的吉祥扣也一并拿了，我不愿意，就跑了。”转而看着细皮嫩肉的莫蓝，说道，“小姐，要不你买一个吧，我姐姐自己编的，可好看了。”说着就伸手把一个红彤彤的物件举到莫蓝眼前。
    莫蓝定睛看了看，听见小男孩继续说道：“她手巧，几天能编好几个，我有自己的对子要卖，偏偏她脚懒要我给她拿来卖，喏，我就拿来一个，她就急了。”
    莫蓝温馨一笑，接过来反复看了看，小男孩依旧在不停的说：“呐，怎么样，很好看吧。”
    莫蓝忽地笑了：“这不就是中国结么，编的好好。”
    “中国结？”颜尚不明所以的看着一脸兴奋的莫蓝，只有月痕反应过来，怕是莫蓝家乡的物件，不由的笑道：“喜欢么？”
    莫蓝点头，心想原来这个在这里叫做“吉祥扣”，还真是精致的小东西，听见耳边凤月痕问道：“怎么卖的？”
    小男孩一擤鼻子，笑道：“大姐姐这样喜欢就……十个铜板就好。”
    莫蓝闻言，微微偏头：“十个？”说真的她来这个时空这么久还真不清楚这里的物价。
    小男孩以为自己说贵了，连忙解释：“这种小扣子是很费眼力跟心力的，姐姐编的很辛苦的。”
    莫蓝淡淡一笑，伸手去抚小家伙的脑袋：“我不是嫌贵。”转而看见凤月痕从司徒离手中接过一锭银子，放在小男孩的手里：“不要闹着她了，你拿着这些可以跟你姐姐过个好年了。”
    小男孩看着手里的银子一时回不神来，莫蓝看他可爱愣愣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了起来，这才让小孩子回过神。谁知他连忙摆手：“不要不要，这么多不要，姐姐的手艺值不了这么多的。”
    莫蓝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姐姐的手艺可不止这些钱，你收下吧，我很喜欢这个吉祥扣跟我曾经丢失的一模一样，就当成全我了。”
    小男孩眨巴了眼睛看着莫蓝，问道：“真的？”
    莫蓝点头，谁知小家伙把手里的银子一下子塞到她手里，抬头笑道：“那就送给你了，不要钱。”
    这下倒是莫蓝愣住了，只见小家伙转身要走，莫蓝赶紧抓住他，搂在怀里，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那些整天与小孩子为伴的时光，差点流出泪来，赶紧把手里的银子塞到他怀里：“那我也当这个是送你的，不是银子，就是回礼。”
    不等小家伙反应，莫蓝轻巧的起身，回头明媚一笑：“走了。”
    那一刻，莫蓝灿烂的笑容映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温暖了何止一个人心。
    莫蓝没有见过月痕在都城的府邸，可是现在看来，月城的府邸一定是比都城的好的。巍峨气派的大门张灯结彩，门外整整齐齐的两排人，整齐一划的鞠躬行礼：“恭迎王爷回府。”一下子就把莫蓝怔住了，伸手拉着月痕嚷道：“月痕，这也太夸张了。”
    后来下人们都知道主子带回一个长得很标志的莫公子，住在东苑的廷芳阁。莫蓝则乐此不疲的扮演着“莫公子”的角色，而让莫蓝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是，当日下午颜尚一行人就出发回晓月了，却留下了容芷，而凤月痕却把她当作丫鬟一样安排在廷芳阁“伺候”莫蓝。
    莫蓝看着恬静文雅的容芷，在廷芳阁扯着月痕的袖子问为什么，得到的却是：“就当是个伴儿吧。”
    明明凤炎是把容芷送给颜尚了，却被颜尚留在了月痕这儿，难道颜尚真的又把容芷送给月痕了？
    莫蓝闷闷的想却不好开口问，好在整个王府都在忙碌凤月痕回府的事宜，以及年关的具体事宜，整个王府都热热闹闹的，很快让莫蓝抛开了那些有的没的。
    当天下午，应该说是夕阳已经快要退去的时候，凤月痕在西苑外的小湖边看见望着夕阳的莫蓝，上前笑得阳光灿烂的问：“喜欢什么颜色？”
    莫蓝想也不想的回答：“红色，大红的那种。”
    月痕没想到她会是这个答案，有些好奇的问：“为什么是红色？”
    “因为喜庆啊，你看，你的王府到处都挂满了红色，多热闹啊。”其实是她的心里有些凉，她想暖和暖和。
    凤月痕当即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末了，莫蓝才疑惑的回神：怎么突然问这个。
    晚上凤月痕就来了廷芳阁，手里捧了叠衣服，一眼看见莫蓝坐在院子里望月发呆，手里抱着多多，身侧容芷提了灯笼静静的立着。两个人在夜色中一个望月一个提灯。妙的是望月的一袭男装，风流倜傥。提灯的一袭水裙，婉约端庄。
    竟然如此相得益彰。
    “蓝，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凤月痕看了良久才轻声开口。
    莫蓝回头，起身走来：“什么？”
    “你看。”凤月痕轻轻抬手，一套大红的衣裙就落在了莫蓝手里，一片的暖红，暖了眼底也暖了心里，尽管是一点点也是那样可贵。
    莫蓝欣喜道：“怎么倒像是喜服了，我的？”说话间撑开了衣服一比划，“是女装？”
    凤月痕闻言轻笑，打趣道：“怎么你穿男装还穿出瘾了，自然是女装啊。”
    “呀，这也太喜庆了，怎么穿啊。”莫蓝微微皱眉，嘴角却是笑的。凤月痕微微俯身，说道：“回屋换了吧，等会儿就是年夜饭了，晚上还有戏看，可热闹了。”
    “年夜饭，看戏？怎么今晚就热闹了？”
    月痕微微侧身，抬头看了看清朗的夜色，一轮明月当空如斯：“可不是么。”转眼看着莫蓝，“要不怎么说是年关呢，快去换了，让容芷给你梳洗梳洗，我在外边等着。”
    莫蓝转眼看见容芷一直提着灯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恍然笑道：“你可不是偏心么，容芷可不是什么丫环，是我的姐妹，你怎么就偏心呢。”说话间伸手道，“她的呢？”
    凤月痕这下倒是被问住了，抬手扶额却不看容芷：“好好好，你先去换了，我叫人送来。”
    没有人想到王爷带回来的“莫公子”会一袭大红的裙装在灯火的掩映下娇艳欲滴，当莫蓝跟在凤月痕的身侧踏进大厅的时候，一室的下人都不知如何反应。就连见过莫蓝穿女装的司徒离也一时没缓过神来，不由的感叹：难怪主子变了心思，硬是把人带了回来。
    一席年夜饭，偌大的桌子，那么多的菜，硬是莫蓝跟月痕两个人坐着，莫蓝总觉得不是滋味，身边还站着那么多的人。以前在皇宫的时候，闲宁宫她说了算，可没这么多规矩，也没吃过这么冷清的饭。转而一招手：“都一起吃吧。”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原以为是开玩笑的，哪有主子跟奴才同桌的，谁知莫蓝又说了句：“一起吃吧。”侧眼看着身侧的月痕，月痕也看着他然后淡淡一笑：“随你高兴了。”
    莫蓝开心一笑：“听见了么，今儿过节，一起吃吧。”一屋子的人都有些蒙了，莫蓝只好说道，“难道你们王爷的话都不管用了么。”
    “奴才不敢。”这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坐下，十二人的大桌一下子就满了，莫蓝兴致一来，说道：“再加两个桌子，都一起才像过年啊。”见月痕点头，司徒离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整个大厅都热闹了，一开始还有人拘谨着，都后来喝酒的喝酒，闲聊的闲聊就都热闹起来了。莫蓝满心欢喜的给凤月痕敬酒，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都是些不疼不痒的，可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听来却格外温暖。
    凤月痕置身在周遭的喜气里，眼里耳里却只有莫蓝说得笑的，身侧的容芷也只是淡笑着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
    饭后一群下人拥着他们去花园听戏，凤月痕知道莫蓝不能吹风，早早的飞鸽叫人把戏台围好不让进风。其实从衣服到晚宴再到听戏哪一样不是他早早叫人安排的，要不然白天才进城晚上就过节，哪有这样安生的。
    只是莫蓝没有去想，也不太愿意去想，有的时候心思太重反而不自在，像她这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只由着这么去了，反而轻松自在。
    莫蓝不懂戏，却一直浅浅的笑着，凝眸看着，她心里是开心的，所以不愿意再去回顾那些伤心的，直到自己不知不觉的在戏文里睡去。
    第二日，新年的第一天，整个月城就传开了莫蓝的事儿，说那一日晚上王府从未有过的热闹，说王爷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暖，说那个莫小姐是从未见过的美丽。
    还说，月王爷怕是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