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风云

第31章


在那一瞬间,即使强悍如同森蚺,他其实也对自己的领地困惑了起来。在猫捉老鼠这个游戏中,狱长第一次怀疑自己扮演的角色。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强大。自己的计划,是否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严密而可实。
  走了一程,狱长忽然想起什么,他一摸腰间,发现将配枪忘在了桌上。现在回去吗?已经太远了,何况,迟到不符合他的作风。但是,自从进了鹘山监狱之后,这把枪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狱长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摇头自嘲,竟然会被油灯弄得心神不宁,方寸尽失。那声音,应该是油灯的灯心不对而造成的正常跳动吧?
  或者,那是一种警告,一种凶兆。
  狱长走到了约定的地点,曾通正在那里等着他。曾通的脸色苍白,冷汗连连。
  “怎么?侯风呢?”
  “侯风,他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你的意思是,他不按我们计划的时间,先走一步?”
  “不是,”曾通道,“他走了。他带着乌鸦,用你的钥匙,出去了。”
  “你是说他越狱了?”
  曾通无声的点点头,狱长又问道:“你怎么不去?”但马上他就知道这是废话,侯风有一万个理由不带曾通出去,而曾通却绝对没有胆子跟着。他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曾通道:“他说了乱七八糟的什么监狱什么杀人的事情,然后对乌鸦说他饿了,让乌鸦带他去厨房找点吃的,然后去外面散散步开开心找找乐子,估计三年五载回来不了,十年八载一定能回来。”
  狱长皱着眉头,然后很快就释然。“走吧,别理会他。”狱长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别担心侯风,他不是你,”狱长道,“你怎么逃过马宣的视线的?他又在开小差打瞌睡?”
  “不是,是侯风将他绑了起来。他吩咐我来找你,不让我跟着他免得坏了他的兴致。”
  狱长已经完全明白侯风的意思,他会心的一笑,这个侯风,他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但是不会这样就离去。狱长放心地往前走去,满肚子纳闷的曾通连忙跟上。两人走了一程,狱长命曾通拿着一个甬道边取下的油灯为他照明,他则一边读着地图,一边辨识着方向。曾通做这样的工作倒非常称职,每当他举起地图的时候,便举着灯过到身前,而当他看向一条甬道的时候,则举灯朝前照亮。他开始觉得曾通毕竟不是个纯粹的累赘。
  “狱长,”曾通道,“今天放风的时候,侯风发觉了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
  “侯风发觉,似乎囚犯的人数不大对头。按理说,现在应该一共有一百二十二个囚犯,但是侯风却数了不到一百个。”
  “嗯?那又怎样?”
  “你不认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曾通问道。狱长毕竟不是侯风,曾通大可不必担心侯风的暴力冲动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胆子大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狱长点点头:“监狱的人在减少,这是个事实。”他懒得跟曾通多解释,上回那个在厨房里烧火将手烧伤的家伙叫什么名字?凌超,还有那个冒失的叫庞军的看守。那么不熟练的新手怎么可能被安排来烧火?这已经很能说明人手不够以及那个监管厨房的庞军是个白痴的事实。
  “可是,你不担心吗?那些少了的人到哪里去了?”
  狱长笑了笑:“听着曾通,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比侦察不见了的囚犯们重要得多。侯风将太多的心思放在那些白痴饭桶身上,你跟他待在一起久了,恐怕受了他的影响。你要记住,在这个监狱里,囚犯的问题并不是首要的。”
  “那么,什么才是首要的?”
  狱长皱着眉头翻看着地图,没有回答。曾通又问:“我们这是去哪里?去干什么?去那天我们走的那个地方吗?”
  “不是,”狱长简短地回答道,顿了一下,又道,“曾通,不要东问西问了。你的头脑决定了你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不管是对你、对我,还是对整个事情。你不知道的东西越多就越有好处。”
  两人边走边轻声交谈,狱长不时停下来看看地图,拿出笔修正。曾通不知道狱长能从一团乱麻一样的地图线路上能看出什么。狱长手里的地图是狱长侯风和曾通三人地图的叠加透视图,再加上原本的地图。
  狱长忽然道:“曾通,你对侯风的推断怎么看?你也不相信是不是?”
  曾通点头道:“对。”他永远无法忘记甬道里的影子,还有找不到来源的沙沙声。
  狱长回头注视着曾通的眼睛不语。曾通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半晌,狱长道:“我也不相信。因为,我相信这个监狱里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狱长接下来的话让曾通瞠目结舌,他道:“我相信,这里有鬼。”
  他接着到:“虽然我知道,对于一个象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结论是荒谬透顶的。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奇怪的偏执,也许这是人类的天性——我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记得我们上一次回合的地方吗?”
  曾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太清楚了。这鬼甬道看起来到处都一个样子。哦,对了,上回我还并不知道你跟在我和侯风后面呢。”
  “这对于你来说,的确挺不容易。但是我记得,如果侯风在的话,相信他也能。”狱长朝旁边的甬道壁一指:“就是这里。”
  甬道壁上有一盏油灯,油灯旁有被人扣下了一大团泥土的痕迹。曾通想起来了,上回侯风和他走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抓下一块泥土探听风声,并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狱长回头一指:“看见那个拐角了吗?油灯旁边那个。当时我就在那里,距离这里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当时你和侯风就站在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你认为,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我能看错吗?”
  曾通眺望过去,那盏油灯清晰可见。很显然,既然自己能看清楚,狱长也没有道理看不清楚。
  狱长道:“所以,侯风那套什么XYZ的代数理论根本就不能成立。我确实跟在了你们的后面,后来侯风躲了起来,等待我好超越过去,再跟在我身后。这些都是按照计划实行的,没有任何纰漏。”
  “那么?”曾通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么,为什么突然之间你身后会出现一个人,并将我以及侯风引到另一个方向呢?为什么我会把他错看成你并一直跟着呢?侯风的理论已经破产了,我们只有找出新的。”
  狱长回头看着曾通,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认为,那不是人。”
  第二章狱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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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狱长的一句话,仿佛一股黑暗中来的阴风灌进了这个从来没有空气流动的甬道深处,曾通的汗毛又竖立了起来,他从心底深处认同了狱长的判断。狱长不知道,也许是他待曾通颇好而侯风却十分凶恶可怕的缘故,狱长的话在曾通的心中的分量远远超过了侯风。
  “有一点侯风说得很对,”狱长道,“没有办法解释一个人会专门等候在甬道的深处,并跟在企图越狱的囚犯后面。如果那样的话,这个人必然要经年累月地蛰伏在黑暗之中,这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侯风将这个角色局限在了人的范围。人是不可以,但是不是人,却是可以的。如果他不是,也只有他不是人,那天的事情才能够被解释。”
  狱长看着曾通,曾通地冷汗从他额头上的毛孔爬了出来,从鬓角的发梢滑落了下来。他不清楚曾通可以承受这样的事情多久,但是,狱长想道,但愿他能坚持得久些。
  “而在这个问题之上更加荒谬的问题是,你相信鬼有逻辑吗?”
  “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没有人能百分之百肯定,除非他们自己变成鬼。可是,我却看到了一条线索。”狱长忽然想道,侯风的缺席未必不是好事,至少,曾通可以做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他道:“你记得吗?你来这里半年多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事情不对的?”
  “事情不对?”曾通回忆道,“似乎……来的第一天,进鹘山监狱之前,事情就不大对劲。第一天,我看见了老舜,老舜被放出去的时候对我做了奇怪的手势,”他用手指对自己的眼睛比画一下,又将手掌横放在喉头来回磨,“而后,我遇见了一个叫伍世员的人,他告诉我从来没有人见过老舜;再然后,是百羽他们几个人说不认识伍世员,而伍世员却说他跟他们是一伙的……而之后,伍世员失踪了,所有人说没有这个人;然后我报告给你,你说有人监听你,然后侯风来了,我们去探路……”
  狱长打断他的回忆:“而真正可怕的怪事,是你那次迷路的时候是吧?”
  “不错,”曾通赞同道,“是这样。虽然前面的事情,也能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直到——”
  “直到你开始以为你要出去的时候。”
  “对,是这样。当时是你们瞒着我……”
  “当时是侯风不屑于对你说事情的真相,我当初是要他转告你的,但是他却想戏弄你一番,让你满腔的自由热望成为泡影,而这一个无形中的凑巧给了我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第二次呢?你听的沙沙声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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