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瑶记事

    吴凯与朱云劲相交多年，彼此间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散了宴席，两人相视一眼，虚惊过后竟是无言，各怀心事默默出了皇宫，各回各家。
    正月十五乃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皇宫宴后各自府里还有团聚宴，朱云劲的一众妻妾正翘首期待着他的归来。朱云劲回府后径直往书房去了，几位盛装以待的妻妾得了消息，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目光皆看向正妃夏霓裳，请她们爷过来的使命非她莫属。
    夏霓裳很有些迟疑为难，本来她的夫君朱云劲在府里一向是很注重长幼有序、很注意维护她这个正妃的尊严的，可最近不知何故朱云劲开始不得意她，昨儿还因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当众发作了她，说的话又重又狠，令她这个正妃在侧妃妾室们面前没脸。这会子让她去逆了爷的意思请他来，夏霓裳心中犯憷。
    侧妃谢梧珏笑着劝道：“夏姐姐快去吧，姐妹们都等着呢，李姐姐这身雀羽衣可是经不得久冻的。”
    侧妃李氏去年又生下一子，本人却在怀孕期间就失了宠，今日她特意身着一件罕见的雀羽衣，以唤起朱云劲的瞩目。李妃一向口齿伶俐不让人，她斜了谢梧珏一眼，讥讽道：“谢妹妹想来也是等得心焦，等不及要回去照看大公子和二公子吧？”
    谢妃常借其两位小公子微恙的名义邀宠，府里的其他姬妾私下里对此深为不屑。李妃言罢，其他几位便颇有同感地附和偷笑起来。
    谢妃却是不恼，也不回应，淡淡地与众人道：“夏姐姐若是不方便去，妹妹愿意代劳。”此话一出，意义不凡，刚才几位偷笑的姬妾也都收敛起来，转为对谢妃羡慕和嫉妒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霓裳再是推托便失了做正妃的威信。夏霓裳稍事沉吟，起身吩咐道：“都随本妃来吧。”众姬妾依言，按品阶跟在正妃身后，前往书房去请她们的夫主。
    谢梧珏弯起了嘴角，这个和自己是拐着弯的亲戚的表姐夏霓裳处事果然老道，如此一来，请到爷是正妃的功劳，若请不到大家都有份，正妃也不比谁难看。更关键的，不论结果如何她都有效地维护了她做正妃的体面。谢梧珏再笑，上前一步，亲昵地弯上夏妃的臂膀，与她有说有笑地说起了旁的事。
    一众燕瘦环肥来到书房院门口，却被管家庆书不咸不淡地给挡了：“爷正在理事，诸位娘娘请回吧。”结果早在预料之中，正妃夏霓裳没说什么。可她身后新进府的几位不乐意了，今晚是名正言顺和爷团圆的日子，此时不见夫君还等何时？几位新人叽叽喳喳地闹了起来，不肯离去，夏妃亦未出言制止。
    书房里，朱云劲面色阴沉，面前正跪着他先前派给谢梧瑶的五名护卫。
    庆铃磕了个头，颤声回道：“属下等被皇五子派人遣离后，当夜又悄悄返回了西平城，曾几此试图潜入大统帅府未果，此后在西平城又停留了几日，期间实未有姑娘和皇五子成亲的事发生。”
    朱云劲的目光扫过几人，几人的头垂得更低了。朱云劲拿起茶盏，道：“下去吧，自去敬事房领罚，不得有下此。”五人磕头称是，悄悄退了出去，均暗自庆幸躲过一难。
    庆书进来与朱云劲低语了几句，朱云劲只扬了扬眉，低头继续饮茶。庆书便退了出去，到院门外请返了皇四子的众姬妾。
    ……
    西平城头上的朱云恒，久等谢梧瑶不答，一低头又要吻来。
    谢梧瑶使全力推开他，不满道：“朱云恒，你停下！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这都是她第几次抗议了？这人惯是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这人动不动就上嘴啃，不容她说话，不容她反抗。她的那点力道与他相比，无疑是蚂蚁撼树。这人究竟知不知道，他的霸道侵入，打乱了她的方寸，打乱了她平静了十六年的平常心。
    朱云恒笑了，笑得妖冶异常：“瑶儿这冰冷的性子，唯有爷的热吻才能融化。”
    谢梧瑶无语，半晌，她幽幽地道：“我不喜受拘束，成亲便失了自由。”
    “我给你自由，成亲后你还可如现在一般。”朱云恒承诺道，眼中的深情不变。
    谢梧瑶再此无语，愤愤地转开视线，道：“我不当人的后娘！”
    “你想当也不给你当，要当娘瑶儿自己生。”朱云恒不急不徐道。
    谢梧瑶咬唇，气道：“为何偏偏是我？”又叹道：“为何又偏偏是你？”对此她自己也分外地迷茫。为何是眼前这个、以前看起来最是不可能成为她另一半的人，搅乱了她的芳心！
    “瑶儿，这是命运的安排！”朱云恒抱紧了她，给予她力量来接受命运的安排。
    谢梧瑶再次挣开他，仰头看进他的眼，在他眼中寻找答案。他温顺地松开了她，一瞬不瞬、笃定而狂热地回看着她。
    周遭的寒风似乎都不存在了，谢梧瑶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明亮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她不再孤单，不再冰冷，不再黑暗……
    “朱云恒……”她收紧了抓着他胸襟的手。
    “嗯。”
    “朱云恒。”她此刻坠入了深渊，他黝黑双眸里的深渊。
    “嗯。”
    她的头不自觉地偎在了他的胸前。泪水溢出了她的眼眶，谢梧瑶喃喃地道：“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
    她这是答应他了吗？一瞬间他收紧了臂弯，朱云恒狂喜地连声道：“瑶儿！瑶儿！”下一个瞬间，他再次吻住她，吻她的唇、吻她的眼、吻去她的泪水……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朱云恒将小人儿一把揉进怀里，开怀大笑。
    许久，朱云恒志得意满地又亲了下怀中的人儿，裹紧了披风，抖缰策马，疾驰几步，沿着跑马坡下了城墙。闪过五十步开外、呆立在城墙路中央的谢廷玉时，他竟是停也未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