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无期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乘坐过火车。当顺利通过安检，远远朝着爸妈挥手的那刻，她真有种逃离的感觉，虽然只是自己的某种臆想。在候车室里等了半个小时，才顺着人流向小说中所谓的“月台”进发。当火车驶过来的时候，她发现早已不是民国电视题材中的那种老旧的火车，现在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以至于想模拟一下旧时的人文情怀都无从下手。
    进了车厢才发现，前前后后几乎都是一群学生，有和她一样的新生，自然也有许多已经是老前辈了。她的位置靠窗，一路上望着窗外疾退的风景，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远离。远离生活了十八个年头的城市，远离那些理不清的情绪……
    到达B城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出站口的地方许多人举了牌子在接站。她随意一瞄，就看到了硕大的“H大”，旗下是一队热情洋溢的大学生，也就是她未来的学长学姐们。
    大概是见她的眼神一直流连在人家的大旗上，不多时其中一个队员就主动上来询问：“同学，请问你是H大的新生吗？”十分礼貌客气，并且亲善友好。
    “嗯，是的。”林冉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比你大一级，有幸能成为你的学长。不知道可否知道学妹的专业和芳名，最好还有联系电话，到了学校以后也方便请学妹吃饭。”
    林冉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他突然变得这么热络，一时有些招架不来。
    “诶，陈辰，你别老在这里假公济私。要泡美女，也要看看时机。别咱们学校的娇嫩花朵还没进学校的大门，就都被你给吓跑了。”一名女学生适时出现，替她解了围。
    林冉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学妹，我领你去咱们的校车那边。”说完，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不用了，我可以的。”同是女流，林冉也不好意思让她代劳。
    “别客气，这是新生的待遇。以后，等你成了老生，也会这样对待下面的新生。”女学生笑起来很大气。
    她既这么说，林冉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上车以后，才发现车上已经差不多坐满了，都是和她一般的神情，好奇、新鲜、期待，还有些隐隐的怯意。
    “宋习远，车上的人差不多了吧，是不是先送一批回去？”刚才送她过来的女学生正在外面和另一名男子说话。大概也是这里的负责人。
    宋习远。林冉在心里回味了一遍，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也许仅仅是巧合而已。
    “你先过去招呼着，留陈辰一个人在那边，我还真是不放心……”男子的声音似乎带着些笑意。
    “宋部长的担忧很值得重视。就在不久前，陈辰那厮就差点在我眼皮底下染指咱们学校的新鲜花朵。”
    林冉听到在说她时，有些别扭地转过脸去，尽管外面的人并没有发现她在“窃听”。
    过了一会，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她抬眼看去，正好看到一个男子走上车来。他很温和地朝着车上的新生们微笑，优雅中别有倜傥风味。然后他转头跟司机说话。
    林冉觉得自己的心不小心漏了半拍。宋习远。竟然真的是他。
       
76章 此去经年 
    不是没有想过会再遇见，只是这样的相逢到底有些意外。
    初一那年，她自诩在书法上有些天赋，于是单枪匹马“闯”入了学校的书画社，据说那绝对是人才济济之地。也许，从小到大，没有怎么尝过失败的滋味，于是笃定，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书画社的社长是省书画协会的会员，六十几岁的年纪，严厉的作风早已风传在外，只是初次接触，感受到的确是温和与平易近人，似乎与传说中并不怎么相符。他在学校的授课范围主要限定在美术上，而她有幸成了他众多学生中的一名。当听说他准备新收一名弟子时，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站到了他的面前。当时他只是对着她笑了笑，说，先交一件作品给他看看。她自然把这看做是一次考核的机会，于是卯足了劲完成了一幅隽秀小楷。他拿到手时，看了一会，嘴角露出笑意，他说，很稚嫩，不过是可造之材。她很开心，因为根据多年的国文学习经验，她深谙一点：表转折关系的语句，通常重点都在转折之后。那么，她可以自动将他的意思概括为四个字：可造之材。
    进书画社的第一天，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众精英，男男女女，只一眼，就感觉到了浓重的艺术气息。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她成了他们的小师妹。能和这群人攀上关系，当时的林冉心里其实是甜丝丝的。
    她安静乖巧，悟性很高，不仅师傅喜欢她，一群师兄师姐也十分照顾她。
    那段日子如今回望就像散了栀子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每日的午休时间，他们就聚在一起，各自练习，创作自己的作品。偶尔也会相互借鉴欣赏，时有高谈阔论。那样的日子是宁静的，但却不乏味。或许是因为他，他总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他的容颜，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不知从何时起就印入了她的脑海。论辈排，他是她的三师兄。宋习远，他的名字，很写意，温润而俊逸的感觉。他擅长绘墨竹，疏朗的枝节，错落的叶片，以及那深藏的气度……她常常想，大概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作品吧。
    彼时年纪还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绪。于是，小小的心思很快就被枝枝蔓蔓地挖掘出来，曝露人前。师兄师姐们都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宋习远，你看我们的小师妹，一听到你的名字，脸就红了呢。”“小师妹，宋习远在学校里是个香饽饽，你可得加把劲啊。”
    在这样暧昧的气氛里，她几乎就以为他们是一对了。直到另一个女子的出现。
    流言总是会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暗度陈仓。至于被传成什么样，就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了。林冉一度认为，流言止于智者。真正拥有智慧的人应该懂得如何辨识。可当故事的正牌女友找上门时，她却一时慌了手脚。
    说是正牌女友，是因为她和宋习远是班里公认的金童玉女，相貌才情，契合得完美无缺。尽管对于这一点，她事后才知晓。
    那一天，玉女几乎没说什么话，倒是她身边的贴身闺蜜在一直喋喋不休。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那些在那个年纪难以启齿的话都在那一天被她一一领教。倘若换做现在，应该就是千夫指万夫骂的“小三”了，下场估计是连骨头都不剩。但那个时候，她始终没有勇气去证实，那位玉女究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她更没有勇气去问宋习远，他到底是否曾对她动过心。
    后来，她主动离开了书画社，借口是学业太繁重。对书法的放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她感到不舍。以至于她常常感叹，如果中间没有横亘着那件事，说不定师傅口中的“可造之材”如今就真的已经成才了。至于对宋习远的那段隐秘的感情，很久以后去想，她将它归结为一段少女春梦。当时未必就有多爱，只是那种朦胧的感觉一时让自己迷醉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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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章 昨日迷
    宋习远跟司机说完话，就往后面找空位。林冉旁边刚好有一个空位，意识到这一点，他已朝着这边走来，林冉赶忙转过头看窗外，但愿他不会认出来。
    感觉身边有人落座，她的“躲避”就更加明显了，就差把整个身体掰过去了。
    宋习远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注视了半晌，柔和的声线一份份夺去了她的心智，“林冉，是你吗？”
    林冉艰难地回过头来，快速地看了他一眼，轻唤了声：“师兄。”她微微低着头，有些难堪。
    宋习远将她不知所措的模样收纳眼底，唇线弯起，道：“小师妹好像很不待见我。”
    毕竟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有些尴尬而已。不想让他误会，于是连忙抬起头，解释道：“不是，不是……”见他满眼的笑意，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人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旧情人见面，倒像是无地自容。而且，这所谓的“旧情人”，还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没想到，绕了一圈，我们又做回了校友。”宋习远调侃道。
    林冉闷闷地“嗯”了声。
    “还在为当初的事介意吗？”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一如当年的翩翩才子。
    林冉闻言，却是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似是明白她心中的疑惑，他补充道：“我也是在毕业前才知道的。同学聚会上，有人说起了你的事。我才知道范颖她们当初去找过你，以至于给你造成了困扰。后来，一直想向你道歉，却没有机会。大伙儿去师傅那里聚了几次，也没看到你。向师傅问起，他说，你只是会给他写信，却从来没有再回去过。”
    “我终究辜负了师傅的期望，所以再也没有面目去见他。”提起往事，那些年少时的缺憾让她的心里一阵惆怅。
    “师傅常说，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虽然你并没有坚持走完那条路。其实，时过境迁，大家真正在意的是当时的那份情意。”
    林冉沉默不语，半晌，突然转开话题，问：“你和范颖还好吗？”她问得很含蓄，许多年前没有出口的话，如今说出来，也只是为了求证当初的心意。
    宋习远一脸错愕，“什么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