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喜

172 番外一


燕桓说要接秦悦回宫,亦是要将她数年来在连江城的衣物、书籍也一并运回明城。
    秦悦起初觉着好笑,她几年未曾居住在连江城,那里有什么衣物书籍,恐怕是皇帝陛下掩人耳目罢了。
    待她打开衣柜一瞧,却是再也笑不出来。那些她曾经穿过的衣裙,竟是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之中。只是她已不再是十六岁的少女,而今又有孕在身,丰腴更胜从前,哪里还用得着将这些旧衣物带回明城。
    可燕桓却执意如此,她不曾知道,她离开他的那些时日,他是如何思念于她、度日如年。她的衣衫带着她温软香甜的气息,每当他想她想到辗转难眠之时,便抱着她的衣裳平息心境,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阿吾一定在这世上的某一处等着他。
    可是这些事情不能教阿吾知晓,否则她会恃宠而骄,将小尾巴翘到天上去。
    这些还不算,此番要将庆元王府的旧物也一并带回明城。不过秦悦久未居于此,觉着那些物件也甚是陌生,尤其是书架上的书籍,居然尽是她未曾见过的。
    什么《玉器鉴赏》、《束缚之法》《奇巧方寸》。秦悦反是觉得诧异,难不成燕桓这些年精于技艺,日后要做个匠人不成?
    但见那些书籍大都边角磨损,似是被翻看过无数遍的样子,甚至有些还重新装订过。他的书她从前都看过,大都是《历代官制》、《盐铁论》之类,乃是治国为君之必修之术。可是这《奇巧方寸》是何处奇巧?
    秦悦实在是好奇得紧,便将那书悄悄翻开来看,居然是女儿家贴身小衣的画册!其上有抹胸、肚兜、亵衣……各种形状、材质、样式,诸如这般讨男子喜爱的衣物。她尴尬地将书放了回去。她自知从前害羞无比,便是同燕桓在春宵帐中,也只是承受与迎合他的喜好,可燕桓却喜欢折腾些新花样出来。
    秦悦便又取下那本被翻看了无数遍的《束缚之法》。她随手翻开一页,瞬时羞得面红耳赤……这哪里是什么治国韬略,分明比在星辰别院看过的春画还要羞人。那些画儿也算是常人之力所能及,绘满了夫妻闺房之间的无尽乐趣,可是眼下这厚重的一本,满是各式绳索、镣铐、皮鞭,竟是满满的刑具……扉页之上乃是一个衣不蔽体的美人,周身束缚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麻绳,竟还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秦悦觉得这般事物,单是看着也教人脊背发凉、惊悚万分。
    好个捆绑之法,分明是要了人的命呐!想来那男人虽然几年未曾见她,折磨她的心思却是半分也未削减,他定是对她当日出走之事耿耿于怀,几年如一日地伺机报复。
    秦悦犹豫了一会,便又取了《玉器鉴赏》来瞧,果真是不堪入目的。只见那玉器不似平常般雕琢打磨成环状,反是呈圆柱一般,却又不甚规则,那模样竟是与男子那身下的物件一般模样。
    书上的文字注解说,此为“角先生”,有龟棱,周身刻以螺纹,以温水加热之后而用之。
    又有“人事”,似是以树根雕琢而成,须以热水浸泡,使之发荣滋长,硬度得当……
    更有“锁魂铃”,鼓鼓囊囊一串硕大的珠儿。书上说此物最受女子喜爱,待入了无人之境,一番跳跃翻滚,直教人快活无比。
    这些都是什么呀!
    秦悦“砰”地将书合上,只觉一阵脸红心跳,便见那人不知羞臊地走进内室,道:“在看什么?”
    秦悦将那见不得人的书籍扔到他怀里,咬着银牙道:“无耻昏君!”
    “阿吾轻些,这可是我多年珍藏的孤本。”燕桓将《玉器鉴赏》放回书架,反是不觉尴尬,“那几年走南闯北,未曾与你得见,便想着顺路带些你喜爱的小玩意,日后与你玩耍鉴赏。”
    他顺势取过高处的锦盒,打开来给她看,“待阿吾生产之后,我便一样一样地与你试一试。”
    秦悦低头一瞧,那物果真是……哪个要一件一件地与他尝试,岂不是羞死人了!
    “夫君尚在,哪里需要这些物件!”她捏着他的半截衣袖,却是希望他将这些东西尽数丢弃了才好。
    他哪里肯听她的,便是命人一本不落地尽数抬上了车。
    秦悦早知这男人好色无耻,哪知而今却是变本加厉……
    待室内的物件清空了些,她便开始翻看他的桌案,也不知他这些年是否背着她私藏了女子的肖像。
    “夫君既是不喜欢鲁媛,当日又为何留了她的肖像?”秦悦问道。
    “鲁媛野心极大,当日有借我向上攀爬之心,被我识破后,她便又攀上了燕栩。”燕桓道:“若我与她真有些什么,又岂会将那画像拿给你看?”
    秦悦听他不紧不慢地解释,却顺手翻开一本《三十六策》,但见其中夹着一张薄笺。那薄笺竟是他从前逼迫她签下的卖身契。秦悦还记得,彼时他看她的眼神总有几分不明朗。他常常抱着她、亲吻她,那薄笺上的唇吻,乃是他隔着纸笺强吻了她。
    秦悦见那卖身契上写着“及笄之日出府”,却是问道:“夫君曾说十五岁便放我出府,可是当真?”
    燕桓笑着捏她的脸,“不过是先稳住你,再一点一点地将小阿吾拆解入腹。”
    秦悦无可奈何,她果然还是着了他的道……
    待屋里的物件都收拾整齐,二人却在床底发现了一个小巧的木箱。箱子上铺满了一层灰,显然放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秦悦好奇道。
    燕桓摇头,想他一个男子怎么会如女子般用小匣子藏东西?
    秦悦轻轻吹了一口气,哪知燕桓正低头去开箱子,霎时间灰尘四起,直落得皇帝陛下灰头土脸,咳嗽不止。
    “阿吾可是要呛死你的夫君?”燕桓只见她掩着嘴轻笑,分明是有了身子的人,还如孩子般调皮。
    “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嘴上这般说,一双眼却是好奇地落入箱子里,但见里面似是护腕一类的东西。
    燕桓精通骑射,自然辨识得出这是一套骑术护具,乃是男子覆在小腿上,骑行过程中保护肌肤之物,里面是柔软的棉布,外面覆以皮革。只是这工艺和针脚,也着实丑陋了些。
    燕桓翻过护具查看内里,但见上面秀着一个小小的名字——兰心。他将护具原封不动地放回箱子中,便命颜佑送往虞城而去。
    秦悦抬头望向燕桓,却是疑惑道:“夫君?”
    姨母曾经在这间屋子里住过数日,想必是她未曾带走的东西。既是姨母留在此处,必是下定决心一辈子都不教父皇知晓的。
    姨母当日所作所为,阿吾分明早已洞察,却并未对他提起过半个字。而他如今也已知晓了一切,却亦不会将姨母当日离开明城的真相告诉父皇。
    他从前不明白阿吾为何总喜欢虚与委蛇,甚至撒谎骗他,这些年倒是渐渐看开了些。
    姨母在父皇眼中,永远是那个胆小怕事又害羞的女人。她亦是燕榕眼中,那个严苛又谨慎的母妃。更是燕枝视作生母一般亲近的人。
    姨母执着于旧恨,阿吾却是事事向前看的性子,因而她不会憎恨,不会报复,亦不会因为任何人同他心生罅隙。
    燕桓轻轻环着她愈发圆滚滚的腰身,露出个释然的笑容,“能与阿吾天长地久,乃是我一生之所幸。”
    从前那般凶神恶煞之人,这些日子忽然温柔体贴起来了,便是连情话也缠绵悱恻,教她愈发喜欢了。
    世上女子那般多女子,他偏喜爱圆润乖巧的阿吾,她像一颗洁白无暇的小汤圆,软软糯糯的,教他想要吞入腹中。
    世上男女情.爱,大抵始于容貌,敬于才华,合于秉性,久于良善,终于品行。
    太上皇收到旧物之时,恰好与小女儿泛舟于虞城的狭窄水道之上。
    燕枝只见父皇打开木匣,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微微翘起嘴角,似是笑了。
    她极少看到父皇微笑,这一笑却是吓得她如临大敌,不敢言语。
    他从前最喜爱带着兰心去秋狩围猎,彼时郑国公的姬妾们各个心灵手巧,时常替夫君亲手缝制护具,郑国公又常常在他面前晃悠,教他心生羡慕,故而将此事说给了兰心听。
    兰心听罢,却是低着头道:“可是臣妾实在驽钝,并不会这些手法技艺。”
    他最喜欢看她窘迫无助的模样,却是道:“可我最喜爱心灵手巧的美人。”
    她便又低着头沉默,“日后……您还是带其他姐妹同来吧。”
    这女人果真是无趣得紧!
    第二年虞国公灭族、泠泠也去了,唯独兰心同从前一般,待他既温软又恭敬。想来也该如此,他是她在这世上的唯一依靠,他们还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儿子,除了在他面前低微到尘埃里,她还能如何?只是她时常小病不断,再也不能陪他骑马打猎。
    而今想来,她宁愿自己低到尘埃里,也从未想过陪在他身边。不论是他从前强迫她有了身孕,还是日后将她赶出明城,她从来都只有承受,不曾反抗过半分。可她越是这般,他便越要将她逼到走投无路。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却将她越推越远?
    二十年来,她可曾有过一次将他当作丈夫、当作可以依靠的人?
    燕枝目不转睛地盯着父皇,但见他笑了一会,却是抬头望向斜坠于天边的日暮。日光温软,不似正午那般炽烈,燕枝于明亮的光线之下,看到父皇的眼角有星芒一点,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却见那一瞬的闪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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