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皎兮

38 凉夜


明月半悬在天空,皎白如霜,星子闪闪烁烁,明亮如灼。
    院落里铺着一层淡淡的月光,物事依稀可见。
    皎兮走到围着的篱笆的一侧,眺望着远处的村庄。
    每隔几十步,便有一处居民,白日里清晰可见的房屋,在夜晚全变成了黑影,静静的伫立着,由近到远渐渐模糊到什么也看不见。
    四周一片静谧。
    夜,凉如水。
    皎兮抬头看看皎月,兄长一定预料不到此次会遇险,他一定认为,和辛夙夜同行,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吧!父亲派出来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旬国,接不到自己会不会很着急……
    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皎兮十分肯定。
    辛夙夜是什么人?这点小变故对他来说估计连困难两字都谈不上,虽然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不过,她笃定夙夜很快就能找到方法和大家汇合了。
    她之所以不愁肠百结,天天皱眉冥思苦想,那是因为她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压根帮不上什么忙。
    倒不是她看轻自己,试想一下,一个自小养在王宫里的贵女,要忽然能解决这些问题,那么,辛朝的贵族青年也不必自小习学问,四处游历增长见识来提高自己了。所以她还是安然将心放回在肚子里,把夙夜的伤口处理好,再照顾好两人的起居饮食,这才是她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
    身后突然传出开门的声音。
    皎兮一愣,回头。
    夙夜正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皎兮也似乎有些惊讶,脚步微顿了一下,向她走来。
    皎兮立即觉得空气有些浮热,不像刚才那么自在了。
    “还没睡下?”夙夜在皎兮两步远处停下,看着她问道。
    皎兮牵起一点唇角,道:“觉得屋里有些闷,就想出来走走!”
    夙夜“嗯”了声,目光自她脸上移开,望着前方的夜空,不再说话。
    两人之间忽然变得沉默。
    皎兮觉得空气有些压抑,她急需逃离。
    斟酌了一下,她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屋休息了。”
    夙夜回头,双眸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她,似要看尽她的内心。
    皎兮心虚的别过脸,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僵持了数秒,皎兮一咬牙,决定直接离开。
    夙夜却忽然一步跨过来,将他拉进了怀中。
    皎兮的脑子“嗡!”的一声,脸瞬间烧起来。
    待反应过来,使劲挣扎,夙夜的手臂却收的更紧。
    皎兮羞恼,脸上更加烧起来。
    过了一会儿,夙夜总算放开她。
    皎兮一获自由,几乎是小跑着逃向居室。
    刚跨进灶间的门槛,夙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日我们就离开!”
    皎兮一愣,侍卫找到他们了?亦或是夙夜打听到他们在哪里了?她回头。
    月光下,夙夜的脸色柔柔的,他唇角扬起一些,声音打破夜色,道:“今晚,好好休息!”
    他……竟然还敢笑?
    皎兮气愤的回了居室。
    关上门,皎兮靠着门壁,伸手触摸脸颊,好烫好烫。
    她慢慢走到床边,解下衣裙,躺在木床上,
    感觉心咚咚咚的快速跳着,过了会儿,才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皎兮再伸手触一下脸颊,已经不太烫了。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心却不受控制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室外果然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轻轻地“砰!”地一下,夙夜关上了房门。
    皎兮的心也跟着猛跳了几下,然后归于平静。
    她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了。
    月华如练洗长夜。
    皎兮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夙夜的样子。
    他高傲的着头时,冷冷的别过脸时,皱眉时,柔柔的向她扬起唇时……
    直到月上中天皎兮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也许是惦记着翌日要离开,皎兮虽然很晚才睡着,第二天还是早早的醒来了。
    她将老妇借给自己穿的麻布服叠好放在粗席一侧,换上了自己来时穿的衣裙。
    皎兮打开居室的门,辰时的空气,还带着夜露的味道,带着些冰冷,扑面灌进了的她鼻息间,令原本脑际还有些混沌的她,瞬间变得很清醒。
    老妇正背对着她在灶炉掏柴灰,听到推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下皎兮,有些惊讶她今日起的这么早。
    皎兮端起空着的木盆,准备去房檐下的水缸里取水洗漱。
    刚迈过门槛,便看见夙夜正在小院一侧练剑,他亦换上了来时穿的黑色劲装,将他颀长完美的身材完全勾勒了出来。
    夙夜一个旋转,刺剑,正好面对皎兮。
    他一抬眼,两人目光相撞,夙夜收剑,唇角微微勾起。
    皎兮想起昨晚的事,心突的跳了一下,垂下眼睑,几步走向水缸,舀了两勺水,转身回了灶间。
    将水盆放在木架上,盆中的水微微荡漾,皎兮俯身向前,掬起一捧水泼向脸颊,冰冷的水将凉意传向了四肢百骸,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待她洗漱完毕,老妇已经烧水准备做早食了。
    老妇取完米,一抬头,忽然发现孟里的两个烤红署,她奇怪的看向皎兮,问道:“这个昨天没有吃?”
    皎兮“啊!”了声,有些遗憾的说:“昨天忘掉了!”
    老妇呵呵的道:“没关系,今天再给你们烤新的,把这两个放进粥食里”,她边说着边将红薯剁成块状,扔进了锅里。
    皎兮抿唇微笑道:“好!”
    灶间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皎兮微微转头,夙夜手扶佩剑,正跨过门槛,向灶间走来。
    “用完早食我们就离开”,他说道。
    皎兮“嗯!”一声。
    老妇刚蹲在墙角的麻布袋前准备取红薯,闻言,她回头,布满皱纹的面上微有不舍,道:“这么快就走了?”
    夙夜进了居室。
    皎兮点点头,对老妇这几日的留宿几招顾,十分感激。
    她说道:“尽快回去,家人就不但心了!”
    老妇了解的点点头,从袋中拿出两个较大的红薯,转身塞进了灶炉中。
    他们用完早食出发的时候,日头已经爬上了云端。
    没多久,两人便沿着去市集的路到了河岸上,岸边停泊着一个大舟。
    皎兮抬眼望去,大舟正是她昨日看到的那艘。
    舟人方脸厚唇,早已侯在甲板上,看到他们后,露出憨憨的笑容。
    夙夜一个跨步,跳上了大舟,然后回身,将手伸给皎兮。
    日光洒在河面上,河水波光粼粼,映的夙夜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波光潋滟。
    皎兮微犹豫了一下,将纤长的玉手放进夙夜的掌中。
    夙夜手一收拢,皎兮立即感到被他的大掌完全包裹,大掌微一使力,自己上了大舟。
    舟人看清皎兮,杵在一边有些愣。
    夙夜冷峻的目光扫向他,舟人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忙背过身去,准备行舟。
    忽感手中有动静,夙夜低头望去,并不浓烈的日光下,皎兮浓密的羽睫覆盖在眼窝处,脸颊上红晕淡淡。
    原来他还抓着皎兮的手,夙夜慢慢松开手来,手中的细滑忽的一下消失了。
    皎兮抽回手,侧过身站在大舟一边。
    夙夜看着她的侧影几秒,收回目光走向舟人。
    皎兮另一只手抚了抚刚才被握的那只手,似乎还能感到夙夜因长年练剑,手掌磨砺出来的粗糙感觉。
    舟顺着流水开始平稳的前行,两岸的植物树木也开始慢慢向后退。
    甲板比较宽敞,上面正横铺着一张干净的粗席,皎兮在粗席上坐下,将一个小包裹放在身边,里面包着老妇给她们路上备的干粮,两个烤红署。
    夙夜与舟人在说话。
    从他们的谈话中,皎兮得知,原来昨日夙夜说他有事要走开一会儿就是去向舟人打探消息了,舟人告诉他,确实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来找过他们。
    于是,夙夜让舟人再去找那两个侍卫,他申时到河岸上等消息,结果,还真让舟人找着那两个侍卫了,夙夜将到两个侍卫后,让他们一行人先去南漓与旬国边界等着,他和皎兮直接走水路过去。
    皎兮心想,这么久找不着她,绿一定很担心她,也不知道她那天有没有受伤?
    大舟渐渐行到了一片竹林边,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一阵风吹过,湖面微有波澜。
    身后响起脚步身,皎兮回头,夙夜走过来,目光从天光中俯视下来,问道:“可会头晕?”
    皎兮摇摇头。
    有些人一坐舟,便会头晕,呕吐,不过她很幸运,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夙夜观她面色确实红润,放下心来,在皎兮身边空着的粗席上坐下,道:“还有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
    皎兮“嗯!”了声。
    夙夜一腿伸展开,另一腿曲起,手臂搭在上面,离皎兮坐的很近。
    四周除了哗哗的划水声,一片安静,皎兮能清晰的听到夙夜微微起伏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有些局促,抬起头观天色,午时将至了。
    她定了定心,拿起包裹,打开。
    卯时用的早膳,又是粥食,是时候用些午膳了,这么想着,她觉得腹中已有些空了。
    拿出烤红薯,皎兮将其中一个递给夙夜,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夙夜怎么食用,就看见夙夜娴熟的剥掉外皮,露出里面白白的芋肉。
    感觉到皎兮的讶异,夙夜主动解释道:“以前,当打仗没有食物的时候,就和士兵一起挖红薯烤着吃。”
    皎兮剥皮的手顿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没有食物,带的干粮不够吗?”
    夙夜轻描淡写道:“有几次轻骑乘胜追击,食物带的不多,就断粮了!”
    皎兮“喔!”了声,小口咬着芋肉。
    她看的分明,夙夜说这些的表情,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那是多么危机的时刻啊!她不由得想,要经历过多少磨练,才会能将一个人锻炼的如此强韧、沉着。
    她听说,夙夜九岁便习完授课,开始在军中锻炼。
    十五岁时,便以一千人横扫西戎二万精兵,至此没打过败仗。
    十七岁时,他回朝参与朝政,天子也毅然将辛朝三万精锐之师全权移交到他手上。
    十七时,晙在干什么呢,他还没参加过一次战争。
    晙第一次带兵攻打土方时,是十九岁。
    父亲,母亲还有自己怀揣担心,在尹宫前送行。
    皎兮再抬眼看向夙夜,眼光变得柔柔的。
    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夙夜是天子嫡长孙,又是帝位的继承人,天子如何肯让他以身涉险?于是问道:“天子怎么放心公子四处征战呢?”
    夙夜手中的红薯已吃了大半,皎兮的问题,他没有马上回答。
    少顷,他回头望着皎兮,狭长的眼中,眸光黝黑坚定:“辛氏嫡系子孙,如果不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又有什么资格登上帝位?
    皎兮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夙夜的傲气不止来自身份血统,还来来自他后天的努力,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试问,如此强势、冷硬的人,又怎会不傲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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