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李微云见他两人争执不下，好笑问那少年：“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你抢人家侄女做什么？”她早已看出这无赖少年看似胡闹，实际上功夫极深，她心中有些忌惮，但面上仍是轻松。
  
  “她武功不弱，却装腔作势，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少年瞪着眼睛道。
  
  李微云心头一动，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那青衣妇人年纪想必已不算小，方才还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此刻与少年争执起来竟显得中气十足，岂不是怪事？
  
  按下心中的怀疑，她漫不经心地道：“既是如此，你也该放下人家闺女再谈才是呀。”
  
  “我没了人质在手，若给她打上那么一掌，可是大大不妙。这样划不来的事情，熊猫儿却是万万不肯干的。”
  
  原来这少年的名字叫做熊猫儿，看他眼睛灵动非常，倒也十分贴切。
  
  “那你倒是先放了她的手才好对质。”李微云扫了一眼青衣妇人被他扣住的右手腕，抬眼笑道。
  
  “女侠有命，我这强盗可不敢不听。”熊猫儿哈哈一笑，居然真的松开了铁箍一般的手掌。
  
  青衣妇人松了一口气，正待开口诉苦时，李微云已糅身抢上，弹指攻向她牵着另一个女子的左手。
  
  青衣妇人不妨她突然动手，只得用右掌削挡住李微云，眼中霎时闪过一簇阴狠。
  
  她这一出手，李微云自然判断出两方孰是孰非。
  
  青衣妇人拉着那丑女急掠而退，恨声喝道：“你们竟是一伙的！”
  
  熊猫儿下了驴子，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竟毫不反驳，脸皮倒是厚的很。
  
  “怎样，你的功夫还不是被咱们逼出来了？”他笑嘻嘻地开口。
  
  青衣妇人在他与李微云之间扫视，显然吃不准这二人的关系，一时不知该战还是该逃。她既不愿放弃熊猫儿手中的女子，又怕这功夫不知深浅的两人联手对付自己。
  
  她犹豫片刻，咬牙冲着熊猫儿道：“好，今日是栽在你这小贼手里。你要什么？说吧。”
  
  熊猫儿笑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问你几句话。”
  
  青衣妇人目光闪动，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软弱之态，恨恨地道：“快问。”
  
  熊猫儿道：“我先问你，给你银票的那两人究竟是谁？”
  
  青衣妇人道：“过路施舍的善人，我怎会认得？”
  
  熊猫儿笑道：“你若不认得他，他会送你那般巨额的银票？”
  
  青衣妇人神情又一变，厉声道：“好！我告诉你，那两人本是江洋大盗，被我窥破了秘密，是以用银子来封住我的嘴，至于他两人此刻哪里去了，我却真的不知道了。”
  
  “江洋大盗？怎地今日强盗如此之多……”一直听他两人说话的李微云笑嘻嘻地插嘴道。
  
  熊猫儿也笑道：“那两人若是江洋大盗，你想必也是他们的同党，像你这样的人，身边怎会带两个残废的女子同行，这其中必有占怪。”
  
  青衣妇人怒道：“这……这你管不着。”
  
  熊猫儿仰天笑道：“我熊猫儿平生最爱管的，就是些原来与我无关的事，今日若不将你制住，谅你也不肯说出实话。”
  
  语声微顿，突然大喝道：“弟兄们，来呀。”
  
  喝声方了，道旁的荒祠中已冲出十余条大汉。
  
  熊猫儿将朱七七送了过去，道：“将这女子藏到隐秘之处，好生看管……”
  
  大汉们应声来了，熊猫儿已径自飞身掠到青衣妇人面前，道：“动手吧。”
  
  青衣妇人瞥了一眼负手站在一旁的李微云，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们要以少欺多不成！”
  
  熊猫儿嘻嘻笑道：“对付你这个江洋大盗，还是我这个无赖强盗出手对路。”他这话自是告诉青衣妇人不占她的便宜，另一方面也是警告着李微云。
  
  李微云岂会不明白他的顾虑，微微一笑，又退出了几步。
  
  青衣妇人狞笑道：“你真的要来送死？好。”
  
  “好”字方出口，一瞬之间，已拍出三掌，她显然已不敢再对这无赖少年太过轻视，肋下虽还挟着人，手下却已尽了全力。
  
  熊猫儿身躯如虎，游走如龙，倏地闪过三招，笑道：“念你是个妇人，再让你三招。”
  
  青衣妇人神情更是凝重，厉声道：“话出如风，莫要反悔。”
  
  说罢左脚前踏，已是出了杀招。
  
  李微云冷眼旁观，只见那熊猫儿连腰刀也未拔出，遇险不慌，惊险无比地避过那妇人狠辣的三招。
  
  青衣妇人不能创敌，对少年奇诡的身法也是忌惮不已，目中不禁露出惊惶之色，厉声道：“还有一招，你接着吧。”
  
  她手掌又自缓缓推出，与方才第一招一般无二。
  
  李微云双眉一挑，高声道：“熊兄小心！”
  
  熊猫儿没有回头，只点了点头，又冲那妇人冷笑道：“方才本已该算三招，但再让你一招又有何妨。”
  
  这句话说来并不短，他话说完了，青衣妇人掌势也不过方自使出一半，熊猫儿身影峙立如山，双目凝视如虎，只等她此招使出，便要还击杀手。
  
  但闻青衣妇人轻叱一声：“着。”
  
  她手掌竟停顿不动，右足却突然撩阴踢出。
  
  这一招又是攻人不及之处，出其不意更是阴毒狠辣。熊猫儿全力闪身，堪堪避过，青衣妇人衣袖中突然又有数十道细如银芒的游丝，暴射而出，只听满天风声骤响，闪动的银芒，威力笼罩了熊猫儿身前左右三丈方圆之处，这一下熊猫儿自身的武功纵然再高，只怕也是难以闪避的了。
  
  然就在这揪心的一刹那间，熊猫儿掌中葫芦突然挥出，那满天银芒，竟有如群蜂归巢般，全被这葫芦吸了过去。
  
  青衣妇人大惊失色，观战的李微云也是面色一变，只因她已认出那青衣妇人所使的，正是江左司徒家的独门暗器：烟雨断肠丝。
  
  李微云脑中骤然闪过王怜花那张似笑非笑的嘴：
  
  “昔年山左司徒奇技淫巧也有些门道，灭门之说不知可信与否——”
  
  她方才暗中松下的手，不禁又握紧了袖中的刀。
  
  熊猫儿长身站定，纵声狂笑道：“好歹毒的暗器，好歹毒的手法，幸好遇着我熊猫儿，乃是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的祖宗。”
  
  青衣妇人颤声道：“你……你这葫芦是哪里来的？”
  
  熊猫儿大笑道：“你管不着，且接我一招。”
  
  笑语声中，他手里葫芦如天雷般当头击下。
  
  青衣妇人急退数尺，竟未还手。
  
  熊猫儿正要再开口，一直沉默的李微云却已动了。双足急掠，袖中柳叶刀已自出鞘，寒光直取青衣妇人。
  
  口中喝道：“给我留下来！”
  
  她已认定这青衣妇人的嫌疑，无论如何，定要将她留下来盘问一番。
  
  青衣妇人阴阴地冷笑数声，她生性多疑，自然不会漏过李微云的动静。方才与熊猫儿交手之际，也一直留意着这女子。
  
  此刻见李微云出手，她再不迟疑，举起肋下的丑女，抛向熊猫儿。袖中数十道银芒迎着刀光激射而出，杀机牢牢地锁住李微云，竟比方才偷袭熊猫儿的阵势还要急、还要密。
  
  原来这妇人竟还留了一手。
  
  李微云的柳叶短刀本就以灵巧著称，此刻危机之中更是翻出花来。她没有熊猫儿那神奇的磁葫芦，只能凭着兵器格挡这歹毒的暗器，一时间交击之声叮叮作响。
  
  柳叶短刀固然小巧灵敏，但面积上却是大大不如一般兵器，瞬间仍有数道游丝擦过李微云手臂，坠入她身后土地。
  
  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熊猫儿猝不及防，接过那丑女再看之时，青衣妇人已趁机纵出数丈，眼见追之不及。
  
  “嗤！”
  
  李微云仓促间投出手中的柳叶刀，直没入那青衣妇人肩头，只听她闷哼一声，勉力踏足，几个纵身已逃的无影无踪。
  
  “刀借我一用。”
  
  熊猫儿方才抱稳怀中女子，眼见着李微云飞快地自他腰间抽出短刀，几个起落，就削去自己手臂上几处已经开始发黑的皮肉，鲜血立时激射而出，登时染红她半只袖子。
  
  如此果决的女子，连熊猫儿看了也是瞠目。
  
  他有几分佩服，冲李微云点了点头，往道旁破祠撇撇嘴，道：“姑娘一起来吧。”
  
  冬日昼短，夜色早临。
  
  荒祠之中，火堆烧得更旺，四壁又添了五、六只火把，使这孤立在积雪寒风中的荒祠，温暖如春。
  
  更暖身的是烈酒。
  
  “有伤还是莫要饮酒的好。”熊猫儿劝道。他语言中也流露出几分温暖，看来这无赖的少年总归也是懂得几分怜香惜玉的。
  
  “不要紧。”李微云明白对方的好意，也是一笑，却摆了摆手，提起一只酒坛就往嘴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