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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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洛阳
  
  夕阳晚照，一抹流金散漫。一骑快马自城东疾驰而过，略显空旷街道上的行人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紫色。
  
  此刻“中原孟尝”欧阳喜大宅前分外热闹。
  
  只见十余条大汉被一个美貌少女穿花蝴蝶一般大的鼻青脸肿，东倒西歪。这少女固然是国色天香，却委实没有半分闺阁小姐的含蓄，手下的功夫也是博杂的很。
  
  当欧阳喜喝出“住手”二字时，那骑士也驰进了东街，身后扬起一片蹄尘。场中站着的一男一女都忍不住侧首观望了去。马上是一个青丝如墨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一袭貂皮大氅，整个人好像裹在一团紫云中。勒马扬鞭间，北方女儿家的爽利尽显无疑，迎着夕阳只见皓肤如玉，便如透明一般，倒令人忽略了她的容貌。
  
  “孟尝兄，好久不见，小妹念的紧！”女子熟稔地开口招呼，声音却是温软更胜吴家女儿。
  
  “是……李姑娘？”欧阳喜微微一怔，随即喜上眉梢，抚掌叫道。他本是精明强悍之人，方才见那美貌少女所会功夫之多也只是微露诧异之色，然而转眼间又是从容不迫，但见到这马上女子却是喜形于色，惹得众人都好奇不已。
  
  “正是小妹，日前在沁阳逗留误了时辰，还望大哥见谅。”李姑娘微微一笑，翻身下马，向大门处的欧阳喜走去，突然又是惊噫一声，目光锁在场中少女的身上。
  
  “这位，可是朱七姑娘？”她蹙眉沉吟，像是在回忆什么。
  
  “朱……莫不是朱家的千金？”欧阳喜这下算是吃了一惊，活财神的女儿便是他也得另眼相看三分。
  
  “不错，姑娘就是朱七七！”朱七七一扬下颌，这下连客套也不顾，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欧阳喜的大宅，竟似将别人的宅院当作她自己的家一般，剩下欧阳喜和那位李姑娘哭笑不得地对视了一眼。欧阳喜驱散了狼狈不堪的一众大汉，引着李姑娘回到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
  
  大厅角落的高架上掌着数盏普普通通的青花水草纹书灯，光线较一般灯盏更明亮几分，青花水草用纯釉勾勒，明暗变化下若隐若现。两旁紫檀木椅上，坐着二三十人，年龄、模样虽然都不同，但衣着却都是十分华贵，气派也都不小，显见得都是江湖中的豪商巨子，这时瞧见一个美貌少女自顾自地走进来，面上都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朱七七自小是被人瞧惯了的，毫不在乎地坐下，眼波照样四下乱飞。还不待她开口评论些个，欧阳喜已经引着李姑娘走进大厅。四下之人见他又带了一位姑娘来，更是心下嘀咕不已。
  
  “李姑娘！”欧阳喜正要开口介绍，一个锦衣大汉就激动地起身离座，看样子是想奔过来又有些顾忌。他本是粗眉大眼，惊喜之下双目瞪得更是溜圆。
  
  “狄三爷也识得李姑娘？”欧阳喜冲那汉子微微颔首，倒是毫不惊讶女子交游之广，只是向厅中其他人简单地介绍，“这位是长白山李姑娘，手中行货可是不少，且待诸位看过贾相公带来的奇巧货色再验不迟。”他言下之意竟是直接道出了这李姑娘的货色比那位贾相公强上许多，如此直白隐隐暗示了这李姑娘的场子也硬上许多。
  
  那李姑娘毫不怯场，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朱七七身旁，一任众人打量，笑吟吟地也不曾口出恶语。灯盏直射下，大家方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肤色极白，剔透莹润宛若精瓷，五官也似吴家儿女细腻婉约，倒是一双柳叶眉轻挑细敛，映衬的眸色清湛似晴空。她本身容貌有七分韵味，然与身旁的朱七七相较之下，却是颇为不如，是以二三十人的厅中目光多聚焦在她身旁。
  
  朱七七自己四下乱瞟，嘴中却大声道：“各位难道没有见过女人么？还是快做生意要紧，我又没有长着三只眼睛，有什么好瞧的。”她身旁的李姑娘听着也禁不住嘴角上翘，仔细打量了一番身侧的美貌少女。只见她又是得意，又是好笑，神情变化多端，一双美目更是将人看的羞红了脸。
  
  这时一个头戴逍遥巾，身穿浅绿绣花袍，腰畔挂着十多个绣花荷包，手里端着个翡翠鼻烟壶，生的白白胖胖，看年纪已有不小，但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明明已是“老爷”，却偏偏还要装作“相公”的人离开座位，眯着眼睛四下瞧了瞧，笑嘻嘻道：“兄弟近年，已越发懒了，此次明知冷二爷一来到，洛阳城市面定是不小，但兄弟却只带了两件东西来，比不得李姑娘大气。”他话的尾音落在那李姑娘身上，眼睛却半分也没有瞥过去，只看着穷酸秀才一般又干又瘦的冷二爷。见冷二爷依旧面无表情，心下微微失望面上却仍是和气生财。
  
  欧阳喜道：“物贵精不贵多，贾大相公拿得出手的东西，必定非同小可，但请贾相公快些拿出来，也好教咱们开开眼界。”
  
  贾相公道：“好说好说，但江湖朋友们好歹都知道，五千两以下的买卖，兄弟是向来不做的。”这话一出口，满座大多眼观鼻，鼻观心，具是不语，可不敢触了这贾剥皮的霉头。
  
  那李姑娘眸光一转，也不管那边贾剥皮如何向施荣贵强卖翡翠蟾蜍，却直直盯着先前被朱七七羞的低下头的锦衣少年。他们座位本是正对着，那害羞少年终归是要抬头，一下便对上了李姑娘玩味的眸子，下一刻玉面泛起红色，悄悄地转开了头。而那李姑娘倒像是发现了什么，眼中的笑意微微加深。
  
  “兄弟为各位带来的第二件东西，是个……是个，简直是个奇迹，是各位梦寐以求的奇迹，是苍天赐给各位的奇迹，是各位眼睛从未见过的奇迹！……各位请看，那奇迹便在这里。”这贾大相公语声虽然难听，但却充满了煽动与诱惑之意，大厅中人，情不自禁向他手指之处望了过去。
  
  这一眼望去，众人口中立刻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这贾剥皮口中的“奇迹”，竟是个秀发如云，披散双肩的白衣少女。
  
  但见那怯生生站在那里，娇美清秀的面容，虽已骇得苍白面无人色，楚楚动人的神态却扣人心弦。她那一双温柔而明媚的眸子里，也闪动着惊骇而羞涩的光芒，就像是一只糜鹿似的。那窈窕，玲珑而动人的身子，在众人目光下不住轻轻颤抖着，看来是那么娇美柔弱，是那么楚楚可怜。
  
  在这一瞬之间，每个人心里，都恨不得能将这只可怜的小鹿搂在怀里，以自己所知最温柔的言语来安慰她的心，便连李姑娘和朱七七两个女孩子都不由动容。前一刻，朱七七还是众人偷瞄的重点，这一刻却仿佛都被眼前少女的娇柔之态掩略过去。
  
  贾大相公瞧见他们的神情，嘴角不禁泛起一阵狡猾而得意的笑容，一把将那少女拉了过来，大声道：“这本该是天上的仙子，这本该是帝王的嫔妃，但各位却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只要能出得起价钱，这天上的仙子就可永远属于你了，你烦闷时她会唱一首优美的歌曲，让你的烦恼顿时无影无踪，你寂寞时她会紧紧依偎在你身畔，她这温暖而娇美的身子，正是寂寞的毒药。”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都似已呆了。
  
  
八百骏马
  
  不知过了多久，突有一人大声道：“她既是如此动人，你为何不自己留下？”人人实在都已怕了他的手段，生怕这其中又有什么诡计。
  
  贾大相公格格笑道：“我为何不自己留下……哈哈，不瞒各位，这只因我那雌老虎太过厉害，否则我又怎舍得将她卖出？”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些怀疑，还有些不信。
  
  贾大相公大呼道：“你们还等什么？”
  
  看他突然将那少女雪白的衣裳拉下一截，露出她那比衣裳还白的肩头，露出那比鸽子胸膛还要柔软的光滑的肌肤。贾大相公嘶声道：“这样的女孩子，你们见过么？若还有人说她不够美丽，那人必定是个呆子，瞎眼的呆子。”
  
  不等他说完，已有个满面疙瘩的大汉一跃而起，嚷道：“好，俺出一千两……一千五百两……”
  
  这呼声一起，四下立刻有许多人也争夺起来：“一千八百两……两千两……三千两……”
  
  那少女身子更是颤抖，温柔的眼睛里，已流出晶莹的泪珠，李姑娘微微蹙眉，她身边的朱七七却突然大喝道：“我出八千两。”
  
  这价格却已不低，但贾大相公目光闪动，直直地往那锦衣少年处看去。那少年，却只留给他一个头顶。
  
  “这……没有人出价了么？”贾剥皮往几个潜在买家瞟去，一脸期待之色，然而过了半天却无人再叫价了。他只得无奈地冲朱七七抱拳笑道，“恭喜姑娘，这天仙般的女孩子，已是姑娘的了，不知姑娘的银子在哪里，哈哈，八千两的银子也够重的了。”
  
  朱七七呆了一呆，呐呐道：“银子我未带着，但……但过两天……”
  
  贾大相公面色突然一沉，道：“姑娘莫非是开玩笑么，没有银子谈什么买卖。”大厅中立时四下响起一片讥嘲窃笑之声，而他的目光又期待地瞟向那个锦衣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