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之梵花坠影

第55章


这个世界上,还有远远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渐渐地,她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不!”
    然而,她甚至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被他从床上拖起,拉到了妆台前。
    挣扎中,她感到自己被他强迫着扭转身子,面向妆镜。他只轻轻用力,已将她推倒在妆台前。
    她伏在妆台上,紫檀的冰冷透过层层嫁衣,直侵入肌肤。她感到了危险来临,禁不住激烈地挣扎起来,但双腕已被从身后牢牢扣住,根本无法挣脱。
    他站在她身后,从镜中冷冷地看着她,毫不费力地将她的一双手腕交到左手,另一手环绕过来,解开了她的领口。
    “放肆。。。”刹那间,公主的怒斥哽咽在喉头,她感到一股游动的冰冷,从领口钻入,沿着脖颈一直爬到胸口,停栖在上面。
    此生未了蛊。
    想到那形状奇异的甲虫此刻正伏在她胸口,公主不禁全身一阵恶寒,一动也不敢动。
    他一拂过她盘起的长发,解散,轻柔而果断地向下拉去,强迫她抬起头,看着镜中的影像。
    “想成为她?你会如愿。”
    “不,不要。。。”她努力想回过头,直视他的眸子,目光中已满是哀恳。
    但镜中的他丝毫不为所动,手腕一沉,她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跌伏在妆台上。
    那一瞬,冰冷似乎长出了触角,向她体内扎去,每一次深入,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禁不住痛呼出声。而这些触角越来越多,向更深处的血肉钻去。
    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挣扎、哭泣,最后甚至不顾一切地哀求。但他始终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从镜中看着她。
    看着她的容颜一点点改变。
    变得像那个水红色的女子。
    公主一声惊呼,猛然惊醒过来。
    卓王孙依旧坐在床边,淡淡地看着她,仿佛从来都没有动过。
    这一切,原来是一场幻觉。
    却是多么可怕的幻觉。蚀骨的痛苦、屈辱都是那么真实,仿佛此刻还肆虐在她的身上。
    她豁然明白,这就是他的警告。
    这个男子就如九天之上的飞龙,无论多么温柔,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撩拨、触动他的怒意。
    龙有逆鳞,触必杀人。
    这八个字,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可怕。
    公主看着他的目光开始颤抖起来。
    卓王孙却淡淡道:“你休息吧。一定记住,不要随意打开盒子。”转身离去,不再看她一眼。只留下她坐在烛影摇红中,轻轻战栗着,久久无法起身。
    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
    此生未了蛊有着极强的魅惑之力,对于内力浅薄的人来讲,哪怕只是多看上一眼,也会沉沦入它的蛊惑之中。
    杨逸之在夜色中搜寻着,从虚生白月宫直到平壤城外,从傍晚直到深夜,却找不到相思的踪迹。
    午夜的细雨打湿了石阶,带来彻骨的清凉。从春到夏,这个国家的雨水始终是那么多。
    杨逸之坐在一株垂柳下,眉头紧皱。微茫的星光下,大同江上的雾气弥漫,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不再清晰。
    她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淡淡的身影浮现在雾气中,宛如夜空中雪白的一笔惊叹,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峨冠博带,眉如远山,苍白的脸色,就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铅粉,却掩不住灵秀俊朗。
    赫然是平秀吉的影武者,安倍睛明。
    他来这里做什么?
    杨逸之豁然明白,相思必定是一出虚生白月宫,就遇到了平秀吉的影武者,被他带走。否则,小小一个平壤城,如何他寻找了半夜,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杨逸之看着他,脸色冷了下来:“她在哪里?”
    安倍睛明扬起折扇,脸上的笑容温煦而优雅,仿佛他只是一个踏月赏花的雅士,无意中来到这里:“她已经被送回天守阁。”
    杨逸之的心一紧,五指轻叩,风月剑气就要在掌心成形。
    安倍睛明却并不着急,缓缓微笑道:“她是心甘情愿回去的。”
    杨逸之皱起了眉头。心甘情愿?为什么?为何她要心甘情愿地回到那座囚笼?
    安倍睛明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缓缓道:“因为你保护不了她,只有在我身边,她才是安全的。”
    杨逸之一时竟无法否认这一点,他想起了她临走时的话,我恨你,你。
    他和他,她恨他们两个人。为此,她宁可回到那座囚笼,再不相见。
    杨逸之本想去救出她,却不禁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你可知道,三日前,李舜臣已将宣祖救了出来。宣祖拜李舜臣为大将军,统领全国各种人马,正式与多军对抗,高丽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前来加入,才短短几日,就聚集了五万多人。”
    杨逸之沉吟不答。正如卓王孙所料,李舜臣果然代替自己成为统领高丽义军之人,将高丽的力量整合到了一起。
    这不也正是自己的目的吗?只要高丽能够得救,统帅是自己还是李舜臣,又有什么关系?
    杨逸之叹了口气,他只希望,李舜臣能够不负卓王孙的期望,成为真正的第三人。
    也不辜负他的期望。
    安倍睛明微笑道:“本来这对于明、对于高丽都是一件好事。卓王孙也该乐见其成才对。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昨日,卓王孙签发了一纸密令,出海剿灭李舜臣的队伍。”
    杨逸之一惊:“怎么可能?”
    李舜臣不是卓王孙苦心孤诣所要寻找的第三人吗?为什么却在第三人刚取得第一场胜利的时候去剿灭他?
    安倍睛明轻轻叹息:“因为你。”
    因为我?杨逸之茫然地抬头。
    “卓王孙也没有料到,高丽人民的血性居然被激起得这么快。按照现在的事态发展,不出半个月,义军就会扩大到十万左右。以后还会更多,甚至能到二十万。
    “若是这支军队掌握在李舜臣或者宣祖手中,根本不会对卓王孙造成威胁。但,还有你,杨盟主。”
    他透过折扇,遥望水雾迷茫的江面:“这支军队若掌握在你手上,连他也无法控制。”
    “你和他已经是敌人了。”他看着杨逸之的目光,有一丝意味深长,“你也知道,他想要打败你,远远甚于他想要拯救高丽。”
    杨逸之心中禁不住点了点头。
    是的,他和卓王孙已彻底决裂。于是,他的存在就成了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变数。
    为了让他一败涂地,卓王孙本不惜一切代价。
    “他本该将你囚禁起来,或者杀死你。这样,这场战争就不会再有变数。但他已经放了你。”安倍睛明叹了口气,“所以,为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他决心出兵,将这个变数扼杀在摇篮里。既然他不能杀你,那就只有一个选择,剿灭义军。”
    杨逸之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这场杀戮,果然是因他而起的。
    为了征服他最后的尊严,为了让他一无所有,卓王孙甚至不惜亲手将第三人的计划扼杀在收获之前。
    他是如此恨他。他们之间的战争,一旦开启,就绝无转圜,至死方休。
    或许,每一个人都该恨他。
    他才是一个真正的不祥之人,想拯救,却带来灾祸。
    无论荒城还是高丽。或许他们所蒙受的兵祸,实则是因他而起,如果没有他,荒城最后的百姓将不会变成骷髅佛,高丽也不会经受一场又一场的杀戮。
    或许还有相思。如果他没有遇到她,没有一次次想救她于危验证,那么她或许还能幸福而卑微地偎依在卓王孙身边,不会经受如此多的苦难。
    他低头,注视着脚下滚滚奔流的江水。浓雾在他身边蒸腾,宛如一只巨大的茧,将他紧紧包裹起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雾气蒸腾中,安倍睛明审视着他的痛苦,细长的眸子缓缓挑起:“但,你还可以改变这一切。”
    杨逸之怆然一笑。
    改变?卓王孙如今贵为驸马,公主的力量已完全归他掌握。而刚才在喜堂上,他已完全与父亲决裂。如今天下人皆知,他为了一个女子,不惜背叛了忠诚、友谊、亲情。
    他还有什么力量,什么资格来改变?
    杨逸之长长叹了口气:“我手中已没有一兵一卒,又能什么?”
    “你有。”
    杨逸之怔了怔,随即苦笑。我有什么?
    安倍睛明的面容却变得肃穆。他合上折扇,重复了一遍:“你有足以跟卓王孙抗衡的力量。”
    杨逸之忍不住笑了。他若是真有这样的力量,他为什么不知道?
    安倍睛明的眸子中隐然飞扬着一丝傲岸:“飞虎军。”
    “其实,从没有任何人真正征服这支军队,除了你。”
    “这支军队,从来都只是属于你的军队。”
    杨逸之震了震。
    安倍睛明说得不错,由武林正道组成的飞虎军,向来不服卓王孙的管制。能够真正领导他们的,只有武林盟主,也就是他。
    如果他能够取回飞虎的统御权,以这支队伍超凡绝俗的战斗力与机动能力,虽然只有区区三千人,却足以跟卓王孙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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