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站已经是午夜12点,走出车站,一阵寒冷彻骨的北风扑面而来,细碎的雪花打着卷儿从天空飘洒而下。郁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西北风凛冽逼人。
两个人跟着拥挤的人流走出了火车站,靳朗一路上都低垂着眼眸保持沉默。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嘴唇紧张地抿着,隐隐的期待和恐惧的凄惶深深刻在眼底,让人心疼。
到处都是推着箱子和背着大包的旅客们,凌晨时分,城市刚刚进入睡眠。
那些旅客们表情空洞而沉默,一个把自己包裹得像熊猫的男孩孤单地立在出站口的耀亮灯光下,臂弯里捧着好大一束鲜红色玫瑰,他不停地向站内张望着,或许是在等待恋人,郁放想,那些红得似火的花朵们在寒冷的空气里热烈地盛放,雪花悠悠地落在花瓣间,男孩把它们紧紧护在怀里,小心翼翼。
郁放跟着靳朗从他身边走过,忘记戴手套,拎着包的手指在寒风中失去了知觉,只感觉就快要冻僵了,可是那一束绚烂的红玫瑰在午夜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是如此的显眼,望着它,似乎能够驱散一点点四周凝固的寒意。
车站外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小商铺沿路排开,潮湿的地面上雪花被无数双脚踩成烂泥。
有人在告别,有人在等待,人群簇拥着从出站口涌出,递而仿佛河水四散分岔般散开,喧嚣的浪潮一波波地扑上来。车站是这样盲目和决然的地方。
“冷不冷?要不要喝点什么?”
郁放问靳朗。
靳朗摇摇头。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家,记忆中又老又旧散发霉气的火车站大概重新修整过,早已不复记忆中破败逼仄的破败摸样。
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在下了车走出车站的那一瞬间,家乡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嗅觉点燃了所有的记忆。
车站外围着许多小贩,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味道,炭火夹杂一点点甜香。
“你脸色不大好。要吃点什么才行。”
郁放说着,也不等靳朗回答,就兴冲冲跑到马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两只烤红薯,递给靳朗一只。满脸的疲惫神色,却依然笑容满面,
“我冷死了,您将就吃点热的东西,脸色好了你妈也少心疼点儿啊。”
“你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烤红薯沉甸甸的,捧在手心里滚烫非常,于是不住地左手换右手,烤得焦黑的外皮,撕开来是灿黄灿黄的肉,伸出舌尖,又粘又糯的清甜,久违的味道。
“我一向都是很细心的拉啊!”
“那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呢?”
“别客气,我都快冷的不行了,快去拦车啊!”
风越刮越大,雪花兜头兜脸砸下来,三个小时的路途,什么都没吃,郁放估计是真饿了。三下两下,也不怕烫就解决了一只红薯,嘴边蹭了一抹黑灰,看起来特别滑稽。
靳朗望着他这狼狈样儿实在忍俊不禁,掏出纸巾帮他擦了擦唇角,食指碰到男人冰凉的肌肤,有婴儿般温润的质地,就和他的心一样。
很多的士排着队在马路边等待,路灯下,雪花在光柱中旋转飞舞,靳朗叫了一辆积雪最多的汽车,司机估计在这守了很久,厚厚一层白雪覆在车顶上,玻璃上也是,犹如童话故事里的道具。
开车的是个中年人,照例是聒噪的性子,郁放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熟悉的乡音,非常的亲切。当男人听到靳朗报出地址,便笑眯眯地说,那个地方我以前也住过哦,不过现在那条街新重新修过了,沿江大道边的草坪可真漂亮。
汽车载着两个疲惫的男人慢慢驶过凌晨寂静的小城。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静谧,离开火车站的喧闹,夜凉如水,繁星明灭,声音和光线也随之暗了下来,隔着窗子向外张望,经过以前高中所在的旧城区,雪花纷纷扬扬,轻轻地落在旧房子上的尖顶上。基督教堂还在那里,零星的暖黄色灯光,从细长小窗里透出,于肃穆中带着淡淡的宁馨味道。
“我喜欢这儿。很有Feel啊。”
郁放把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他用无比兴奋的语气对靳朗表示自己对这个城市的喜爱。
“不过是个小地方罢了。”
“我就喜欢小地方啊,靳朗就在这里长大的嘛。”
“这可是小朗的家乡啊!”
郁放固执地反复强调,车轮碾过地上坚硬的冰雪,发出的咯吱声和着午夜电台的悠扬音乐,非常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整个城市几乎无声无息,恍如陷入了了沉眠,只有远处的江桥上,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江面上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除了几盏浮标的橘红色灯火在闪闪烁烁。
“这条路,我以前每天放学都经过。”
靳朗指着外面的小道对郁放说,他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溜走的一草一木,旧城区那些熟悉的老建筑,突然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自己依然还是一个少年,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白天应该很热闹吧。”
“是啊,这是个大菜市场。”
很老式的菜市场,每天都有很新鲜的水产被运来,菜贩子此起彼伏的吆喝宛如在唱歌。没有买自行车之前,每天徒步穿过菜场去车站坐车,偶尔被母亲央着带一把芹菜或者上海青什么的,总觉得不好意思,绿油油的蔬菜被塞进书包里变得蔫蔫的,回到家里,满身都是驱不散的鱼腥味儿和卤菜味儿。
“你说的地方就在前面吧。“
司机扭过头问,
“是啊。快到家了。”
几乎可以望见楼房窗口里零星的灯火,家,就在眼前了。
车停在小区门口,门房的老头子俯在桌面上沉沉地打着瞌睡,收音机开着,缠缠绵绵的南音非常轻,厚重的雕花铁门在风中微微交错摇晃着。
靳朗拉着郁放轻轻跨过,没有惊醒沉睡的老人,
“小心脚下。地很滑。”
地面上的积雪被踩化了,又凝结成大片冰凌,小声提醒一脸好奇四下张望的家伙,伸出手,一个掌心冰凉,一个掌心火热,两个只手合在一起,缓缓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可终于到了,累死我了。”
郁放叹息,这是个小城里极为普通的住宅小区,看得出很有些年头了,每一栋建筑都不高,典型的90年代初期中规中矩的风格,枯萎的爬山虎紧贴着墙面只剩下几根筋络在风中摆动,高大的槐树杈上左一窝又一窝积满了厚重的雪花,白的耀眼。
“马上就到了。”
“谢天谢地啊,我的脚都要冻僵了。”
靳朗回头望向依然亮着灯的门房,这么多年了,他好像就没有年轻过,总是一副睡不醒的老头子摸样。小小的炭炉上温着一壶酒,咕嘟咕嘟正冒着热气,吸吸鼻子便可以嗅到弥散在空气中的淡淡酒香,同往年的每个冬天并无二致,老头子总是一个人,过年的时候,他一个人放完两挂鞭炮看电视守岁,父亲偶尔会去陪他喝两盅。
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垂垂老矣似乎随时会撒手西去的老人依旧硬朗,不过50开外的父亲,却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命运总是习惯性地爱捉弄人。
“四楼右边就是了。”
五栋一门7号,站在楼下就可以看见自家窗口的灯光,那么熟悉,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两个人的脚步声都放得很轻,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复而熄灭,这是靳朗曾经极力想永远忘记和逃避的地方。
楼道很宽,爬楼梯的时候,靳朗突然感觉,其实所谓的永远的遗忘,根本就是假的,只是说某些东西在经过时间的沉淀后,慢慢沉淀到了你记忆的深处. 也许在某时某刻,因为某个情景,这些东西又会清晰如初的浮现出来。
实际上,他一直都不曾忘记,这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他在这里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幸福安稳的17年,这里有他的童年,少年,又怎么能忘记?
楼梯的墙壁上有大块大块石灰脱落,留下圈泛黄的边。依然是旧日的样子,丝毫未变。
还不待敲门母亲就迎出来,她站在门口,和以往千百次迎接自己下了晚自习回家一样,不同的是,她的头发白了好多,连带着皱纹也多了许多,从年轻秀美的妇人,变为十足的老妪,她微笑着,眼睛眯起来,目光非常温暖,
“你可回来了。”
“妈。”
靳朗上前一步,轻轻地环住母亲的肩膀,他发现自己跟当年比起来又长高了许多,相形之下,母亲显得越发瘦小玲珑。
“伯母,我是郁放,靳朗的朋友,打扰了。”
郁放从靳朗身后探出头来,这就是妈妈的感觉么,和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样,面前的妇人看起来非常憔悴而单薄,她有一双温柔而细长的眼睛,这是靳朗最像她的地方。
“好啊,好啊,小朗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外面冷,快点进来!”
靳朗的母亲用那双温柔慈爱的眼睛望住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她突然感觉一阵鼻酸,用力按了按眼角,悄悄拭去溢出的泪水,儿子终于回家了,还带着朋友,还有什么比这一幕更令人欣慰呢?为了掩饰满心激动,她连忙转身向屋内叫唤,
“小宁你还不快给我出来,你弟弟回来了!”
“臭小子,可知道回家了啊!你们三在门口发什么愣啊,外面冷死了。”
靳宁就站在母亲的背后,她一把接过弟弟手中沉甸甸的行李,把这两个看起来异常疲惫落魄年轻人迎进屋内。
“姐。”
“你们两个坐,饿了吧,我去给你们盛饺子。妈,儿子回来了,还发什么呆啊,你也坐啊!”
靳宁声洪大亮地扫去了满室的忧郁气氛,郁放冲这个故意嗔怪发牢骚的女人微笑,看得出,对于靳朗的回归,全家人都无比激动,看来自己这个闲事还真是管对了。
“谢谢姐。”
靳朗的声音在沙哑中哽咽着,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愧疚,不管怎么样,他真是幸福,大半夜回家,还有母亲和姐姐守候着。
“谢什么谢,你跟我客气什么啊!”
靳宁清秀的五官与靳朗有几分相似,说话的时候显示出几分泼辣凌厉的气势,姐弟两个似乎一个静,一个动,绝好的组合。
“小朗,你可终于回来了,我没做梦吧。”
“妈,我很好,您放心。”
“你在外头这么多年,我怎么放得下心?”
在母亲眼里,孩子始终是孩子,只是靳朗长大了,变黑了,也瘦了,他似乎是一棵在没有亲人观望的角落里独立生长的杨树,不断地经历风雨,抽条,拔节,茁壮,成长。
“伯母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他这家伙坚韧得狠呢。”
郁放微笑着插嘴,母子相对,气氛有点儿往沉重的路子上靠,他不想再看到靳朗愧疚而躲闪的眼神。还有母亲心酸的眼泪。
“是么,臭小子这么倔,这次能带朋友回来,你肯定劝他不少吧?”
靳宁端着一大盘饺子放上桌,热气腾腾的食物勾引着食欲,这就是家的味道吧,郁放忍不住想。
“哪有,还好了。”
难得被女性恭维,郁放脸上热热的。
“可不是就是他生拉硬拽地把我叫回来的。”
靳朗给郁放夹了好几只饺子到碗里,他知道他喜欢吃辣,特意嘱咐姐姐给他的碗里多加辣酱。馅儿是吃惯了的韭菜猪肉,
“那郁放你可算是大功臣了啊。”
“哪里哪里,主要是靳朗他真想家了。”
饺子很烫,馅料放得很足,每个饺子都像玲珑小船似的在碗里挤在一起,典型南方风味,口感特别好,郁放吃得非常兴奋满头大汗,
“准备时间不够,郁放你还吃得惯不?”
母亲的目光流连在两个男孩埋头苦吃的头顶上,两个人都太瘦,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一日三餐都是怎么囫囵解决的,怎么光长骨头不长肉。
“他一向都是以罐头为主食的,对吃什么不讲究,只要有辣椒就可以了。”
“对对,伯母,我是无辣不欢。”
“那可不行,郁放你跟着小朗这几天好好在家吃,我给你们做好的,好好补补。”
“伯母,我是好活好养型。没那么精贵的。”
“妈,时间长着呢,瞧您,小朗他们又不是明天就走。”
靳宁也笑了,自从父亲生病,母亲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见郁放连饺子汤都喝光了,老人家母性大发,忙问,
“吃饱了没?”
“小饱,嗯,再来一碗!”
“靳朗同志你还要不要?”
“您就吃您的吧,我还够。”
郁放嘴里含着饺子,说话瓮声瓮气的,跟郁放的大快朵颐不一样,靳朗小口小口地咀嚼着久违的家常食物,包得小巧精致的明显是母亲的作品,包得粗糙无比大的大小的小的,估计是姐姐的风格,不过,却是一样的好吃,从胃底一直沁入心底的珍馐佳肴。
吃完夜宵后,撺掇着郁放先去洗澡当儿,靳朗趁机拉住靳宁,
“爸,怎么样?”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昏迷着。医生的意思是可以准备后事了。”
“是么?”
“爸是突然性的脑溢血,午睡起来一头就栽倒在地上了。”
“动手术了吗?”
“动了,不过没两天又突然颅内大出血。”
“没有办法了吗?”
“哎,前天晚上是叶军守的夜,他说爸一直在说胡话,叫你的名字。”
靳宁没有正面回答弟弟的问题,她深深叹了口气,靳朗的面容明显沧桑了许多,不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她心疼这个孩子,却也忍不住会恨他,
“有时候,我真的想把你揍一顿!”
“对不起。”
“我结婚,你没回来,爸爸生病你也不回来,你非要等到他要走了才想到要回来啊?你可真有良心!”
“对不起。”
靳朗嗫嚅着,靳宁的眼圈红了,姐姐一向都是最最坚强最最粗神经的一个,他很清楚自己身为弟弟和儿子的失败,真的宁愿她劈头给自己一耳光,或者就和靳宁咬牙切齿说的那样,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你寄那么多钱来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们稀罕你的钱么?”
“对不起。”
“你知道不知道妈背着我流了多少眼泪?”
靳宁质问着,终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望着坐在桌边的弟弟,他已经从少年长成了男人,这个男人面容凄惶,右手紧紧握成拳头,苍白的指节凸出,放在腿上不停颤抖着。从医院到家里,母亲劳累了一整天,嘱咐了几句刚刚睡去,她不能大声斥责靳朗,也不忍大声去责备他。
“对不起。”
“你反反复复只会说对不起么?”
“我......”
“如果没有郁放劝你,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就不回来了?”
“不是。”
“不是什么?你就是!”
靳朗咬住嘴唇,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他害怕自己一旦出声就哽咽起来。
都是他的错,早该回来的,父亲的病,对于整个家庭果然是沉重的打击,姐姐也憔悴了好多,圆润的下巴变得更加尖翘了,整张脸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而这双漆黑的眼睛里正涌动着两汪深不见底的潮水。
“你这个臭小子,你混蛋!”
一掌重重击在肩膀上,比起心里的痛,这一下一点都不疼,靳宁的手指紧紧抓住靳朗的。非常用力。
“我明天赶早去医院看他。”
姐姐的气息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压抑在自己胸口断断续续的哭声被刻意放低了,靳朗正襟危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只感觉领口滚热的泪水渗透了衣服,一直绵延到皮肤上。
郁放沉默地背靠墙壁站着,发梢正湿嗒嗒滴着水,没有带睡衣,靳朗的母亲找出他原来的长袖T恤给自己,袖子短了一点点,在衣柜里搁久了,非常柔软,带着樟脑的味道。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子照进来,淡淡的偏红的暖光,仰望着天花板,顶灯的接角有些零星的蛛网,所有的感官好似被猎获了。
靳宁克制不住的哭声听在耳朵里,一点都不真实,心脏仿佛一张落满灰尘的透明玻璃,不经意地,被指甲轻轻划了一道,旧色斑驳中,亮出一丝清浅的伤痕。
男人坐在灯光里拥抱在哭泣的女人,他的样子比在外头看来多了不少血色。
这感人的场景,于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过,靳朗真的好幸福,就像自己小说里杜撰的那样,有家,有父母,温柔而有个性的姐姐,还有经年不愈的伤痕。而自己的靠近,犹如讲故事的人,随着鼠标滑动一层层地铺陈开来,慢慢地坦露出一张热泪如倾的脸。
饺子的滋味真好,和超市那些速冻食品的味道不一样,忍不住就一气儿吃得太多,靳朗的母亲不断地给自己夹进碗里,她微笑着看自己吃大口咀嚼的样子格外开心,不想让这个疲惫的母亲失望,于是把肚子填得满满的,连同心里也是。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的母亲的温暖了。
郁放靠在洗手间的墙边,屏住呼吸,靳朗拥住靳宁坐在客厅,他一动也不敢动,胃部因为暴食而有些胀痛,这是他第一次很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上的细微反应,确切地说,更好像是胸口淤积的情感无处抒发,原因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一个人,害怕失去,却注定不会有结果。
夜里靳朗和郁放挤在他当年睡过的床上,被褥床单母亲都专门换了新的,簇新的枕头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房间里还是老样子,书柜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旧的杂志课本堆得高高的,墙上挂着一副凡高的油画。
是那副郁放很熟悉的《星光灿烂的夜空》,层层堆叠的颜料幻化成星星的卷曲浪潮。自己用来做屏保的那张画,借着着窗外昏暗的路灯,郁放可以看见,画布上,风景在发狂, 山在骚动, 月亮、星云在旋转, 而那翻卷缭绕、直上云端的柏树, 看起来象是一团巨大的黑色火舌。
“你喜欢凡高?”
他问靳朗,翻身的时候床板发出吱呀的□□,果然是年代远了,单薄的小床已经支撑不起两个成年人的体重。
“学过一段时间的画,这个是朋友送的。”
“是么?”
“嗯,不早了,睡不着么?”
靳朗打开手机,时间显示凌晨四点,窗外的天空依然漆黑一片,雪早就停了。郁放的体温在身侧熨烫着,两个人都同时失眠,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有一点点,主要是吃太多了。”
“没事吧?”
“胃有点胀。”
“我帮你揉揉。”
黑暗中,郁放看见靳朗的眼睛,很亮,宛如夜空里的星星,他的手轻轻在自己腹部揉动着,动作非常轻柔。
一瞬间,郁放感觉天地之间只剩下靳朗这只温热的手掌,胃疼渐渐消失,耳朵里嗡嗡地响,带着不可忽略的温度。
幻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间活动了起来,从这个很简单的房间,从街灯照耀的窗框上,从放在床头柜的嘀嗒的闹钟上,从两个人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中间,渐渐苏醒。靳朗都说了些什么,郁放好象从刚才起都没听进去。
蓦地想起某一日相同的情景,靳朗依靠在肩头,像哄婴儿睡觉似的,自己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那一刻的靳朗,是不是和自己现在一起,只希望,这只手,永远也不要停?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犹豫了好久,郁放终于开口。
“什么?”
“去医院。”
“再说吧。早点休息。”
靳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顺时针动作。
“我刚才听到你和宁姐的谈话了。”
“哦。”
被褥窸窣作响,靳朗感觉郁放趴了起来,男人支着胳膊俯在自己上方,一动不动。黑暗中,听得到他的呼吸,略微急促,还有心跳,在很近的距离里,噗通,噗通,噗通。
“怎么了?”
明明看不大清楚,却还是把头转过去,企图躲避他灼热而毫不掩饰的视线。
“想看看你。”
郁放垂下头来,他的鼻息洒在靳朗的脸上,微痒。
“看我做什么?”
也许是受了对方的影响,心跳也跟着加快。
“不要难过了。”
郁放伸手点点靳朗的额头。冰凉的触点。随后缓慢下移,掠过了高挺的鼻梁,以及嘴唇,最后揽过他的肩膀,用力的拥抱。谁的嘴唇轻轻落下来,非常轻,仿佛一片羽毛在微风中飘落在掌心,但是分明却是有温度的,含着薄荷牙膏的凉,以及肌肤的温热。靳朗闭上眼睛,他根本无法拒绝。
“你爸爸,一定会好的。”
“嗯。”
舌尖在唇角描摹着形状,接着调皮地探进来,仿佛蜜蜂采撷花蜜,深深的轻轻的吻,然后逐渐加深。靳朗忍不住叹息,这感觉,好像秋天散步时突然砸向自己的梧桐果,心脏的缝隙,有被细小的锐刺引爆出鲜明的痛楚却又带着丝丝莫可名状的惬意。
手,终于无力地从男人的腹部滑落,却立刻被另一只微凉的掌心捉住,
“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都会好的。”
低低的男声反复回荡在耳边,两只手掌紧紧贴合在一起,黑暗中,郁放的吻和他的声音一样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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