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繁华一顾

  
  沈阳阳是伏在床边睡去的，醒来时耳畔依旧是哀伤的旋律。晨光透过落地窗张扬着曼哈顿独有的活力，永无止息地延续着。
  
  她想起身，两腿却一阵阵的酥软，她只得跪坐在地面上许久才挣扎着站了起来。将播放器里循环了一夜的唱片换掉，斜靠在床边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建筑，纷乱复杂。淡蓝得近乎发白的天空也只有浅浅的几丝云慵懒地划过，随风变幻着。
  
  在曼哈顿的第三天，沈阳阳突然收到了来自大陆的快递，签单时的手无法克制地颤抖着，没有明确的地址和邮寄人，可是那熟悉的字迹她却认得。包裹里是她丢在广场上的那部手机，他完好无损地将它寄了过来。只是，即便他猜到她会来曼哈顿，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所在的宾馆，所在的房间？
  
  难道他会去问凌宇昊？
  
  沈阳阳将手机死死握在掌心，发怔地看着窗外。门铃响起，侍者已按照要求将午餐送到了房间。
  
  中饭后，是沈阳阳这三天来第一次走出房间，她没有乘电梯，而是沿着走廊尽头的楼梯一路向下。旅馆每层有左右两边住房，每边两排，每排十七间。沈阳阳走到三楼时刚巧遇到苏敬南从外面回来，两人对面而立，苏敬南绅士地侧过身：“要去咖啡厅坐坐吗？”
  
  “我正要去散散心。”
  
  咖啡厅里闪着柔和的光晕，阳台半悬出窗外，两侧参天古木投下一片绿荫。白瓷的马克杯里，淡棕色液体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气泡。浓浓的咖啡香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草木的气息。
  
  “什么时候回去？”苏敬南靠坐在松木椅里，衣口的领带被斜斜的拉开，闲散却不失气度。
  
  “还没想好。”沈阳阳指间捏着瓷质的小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眸光不动，静静地看着桌面上阳光透过树枝投下的那一小团细光。
  
  “你……”苏敬南眉心轻蹙，斟酌再三才继续问道，“你对老五是……”
  
  她抬起头莞尔一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手支颐，指尖埋入脸侧细细绒绒的发间，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开始的时候当然很讨厌他，不过渐渐的就好了。”
  
  “哦，我倒是有几分好奇这期间的转折点是什么？”
  
  “转折点？”究竟哪一天，哪一事才是转折点？沈阳阳垂眸，一手轻轻磕打着马克杯的杯身，沉默着。
  
  刚刚离开欧延泽时，她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几乎每天都要发作一次。只是任她如何闹凌宇昊都是不闻不问。那时她只觉得他是个冷漠，高傲的花心大萝卜，让她厌烦得无以复加。
  
  三月初春还有些料峭的寒意，那天还是早晨三四点的光景，他居然突发奇想地带她去爬山。山间那依稀的晨雾，初升的红日就连现在也仿佛可见。
  
  她走累的时候他会靠在树边，用他一贯慵懒冷漠的眼神看她，一小段时间后便会拎起她继续往前走，完全不管她是不是已经休息好了，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跟着他。下山的路大多狭窄，弯弯曲曲的小土道最多也只有一条低低的铁链作为护栏，他会一直在她身后一手拉着她衣领后的帽子，偶尔她突然加快步伐他会步子一滞，直扯得她被衣领勒着不得不停下。有时候他会骂她，有时候干脆理都不理她。
  
  那时不以为意的小事现在想来竟满溢着温馨。沈阳阳勾起马克杯轻轻呷了一口咖啡，连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想起什么了？”
  
  苏敬南突兀地发问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沈阳阳抬眸看向他，长睫轻颤：“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他那里吗？”
  
  “多少知道一些。”
  
  “为什么一定要用我来交换呢？”
  
  苏敬南眸光一淡，搭在松木椅背上的双臂屈起，交握在桌面上，许久才答道：“不管初衷是什么，结局总会是好的。”
  
  沈阳阳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却也不再问下去。双手轻蹭着马克杯光洁的表面，微微倾着身子：“你们五个人里，好像除了三哥外大家都从来不笑的。”
  
  苏敬南没料到她会突然蹦出这样的话，不觉怔住，半晌才有些机械地牵起嘴角：“一个大男人总笑会给人一种不稳重的感觉。”
  
  “是吗？”沈阳阳端着杯子喝下一口，“可是我觉得三哥还蛮可爱的。”
  
  “他从前可不是那样的。”
  
  “那他从前是什么样的？”
  
  “连他自己都忘记的过去我们又何必再提。”
  
  沈阳阳捧着马克杯看向苏敬南，轻轻眨了眨双眼。越花心的人专情起来越认真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总有着高于寻常的盛夏，就如这午后的曼哈顿一般。尽管另一侧是参天的古木，繁盛的草丛仍挡不住阳光不遗余力散出的热流，夏风带着粘稠的温热感蹭过每一寸肌肤。服务生适时地送上两杯冰水，透明的玻璃杯身上挂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杯底轻触桌面时，便有蜿蜒的水滴顺势流下。
  
  桌面上启动静音模式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闪着并不显眼的光，闷闷的没有一丝声响，苏敬南瞥向屏幕上的名字，站起了身：“失陪一下。”转身沿着身后的木质楼梯阶走下，在幽绿的树荫中来回踱着。
  
  苏敬南重新回到座位上时玻璃杯上的水雾已经完全蒸发，连杯中的水也不再是沁凉的温度了。沈阳阳收回有些散乱的视线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心，低声问道：“他出什么事了吗？”
  
  “谁？”
  
  “凌宇昊，电话是他打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苏敬南眉梢轻挑，冷淡的眸中却不失柔和。
  
  “我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了。”她双手紧紧我着玻璃杯，骨节处因用力而显得苍白，“你刚才的神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既然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不回去？”
  
  “没有。”沈阳阳的话答得吃力，眸光闪烁不定，“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不能。”苏敬南紧紧逼问。
  
  “因为，因为我说过，要带着空白的自己回去，可现在，我还没有将记忆清空，所以，我不能现在回去。”
  
  “老五和欧延泽在你心中孰重孰轻你自己此时应该很清楚。”
  
  “你们从没有参与过我的过去，你不知道过去在我心中是怎样一种意义。虽然那是一种伤害，但毕竟，曾经美好过，怎么可能轻易就走出来。”沈阳阳半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扇动着眼睑上那团柔和的细影，微微颤抖着。
  
  “他曾那样伤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苏老四是好人啊，好人会有好报的~~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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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曼哈顿（5）
  “可是，我要遗忘的是他的过去，而不是他的现在。”
  
  “不要太执着。”
  
  “我知道。”沈阳阳抬眸粲然一笑，“我也很快就会回去的，或者说，我只是来美国散散心。丢弃某样东西总会比寻找它简单的多，不是吗？”
  
  “Of course。”
  
  回到房间，播放器里仍旧循环着出门时的歌曲。她斜卧在床边，看着地面上散开的CD唱片。起初，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却将另一个人拉入她本就狭小的心房，逼着她去接受，去遗忘。当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又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继续了几年的感情。
  
  当欧延泽将她独自一人留在那幢公寓楼前，狠心地踩下油门扬长而去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波澜不惊的新湖不再平静。她曾发疯一样打他的电话，他却从来不接。就连跑去华亚也无法见到他。那种为了利益将她拱手相赠的背叛便是对女人最大的伤害，让她绝望，偏偏她还无法释怀他那口口声声说出的爱。
  
  沈阳阳艰难地翻了个身，用力摇了摇头，靠坐在床头，打开手提。三天来她已经完全断了和那里的联系，东释的运营，华亚的近况她一概不知。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下午两点钟的光景，安歆言此时应该在盯着美股市场的走势吧。她登上MSN，对着状态显示为忙碌的安歆言锲而不舍地发着窗口抖动。
  
  “歆言，你那边怎么样了？”
  
  过了好久，安歆言才慢吞吞地打出几个字：“你在哪里？”
  
  “曼哈顿。”
  
  “Manhattan？你在曼哈顿你还问我怎么样了？自己去华尔街逛逛吧，我还想问问你那边怎么样了呢！”
  
  沈阳阳懵住，呆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虽然住在下城，三天里她却从未走出过宾馆，对外界的一切也是不闻不问，直到中午看到凌宇昊打给苏敬南的电话她才微微有些担心。如果凌宇昊只是单纯地打电话向苏敬南询问自己，苏敬南大可不必避开自己那么远去接那通电话，也完全没有理由对电话的内容只字不提。加之不久前，他和凌家千匆匆忙忙地飞来纽约，没多久凌宇昊的父亲也来了美国，安歆言又频繁抱怨着资产市场的动荡，这一切都似乎在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