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

想等他。
  烛光有些幽暗，眼睛也涩涩的，我竟然用一天的时间缝完了一件上衣。望望窗外，也该回来了吧。
  肩膀轻晃，不知不觉竟然睡着，睁眼转身，是小绿。
  “二夫人还是回床上睡吧，别着凉了。”
  “什么时候了？”
  “快五更了。”
  五更？小绿总是这么早就起来忙吗？“你也别太累着了。”语气里有些倦，只是不经意的关心却让她流露出了感动。其实，人真的是很容易满足的。转身，回榻上，何苦为难自己。八月十五，月本就不圆。
  觉得刚刚睡着就被一阵嘈杂吵醒，有些没好气，我觉少，睡着是件不易的事。
  “怎么了？”我缓步踱出屋子，阵阵桂花香气飘来，也招来了众人捧着的娇艳女子，眉若细柳、口含朱丹。小绿先一步到我身边，将我扶住，我轻问。
  “妹妹！”小绿还没来得及开口，话已经让娇艳女子接了去，柔目潺音，我见犹怜。
  “妹妹身子还好吧。”语气里透着熟络的样子，我们很熟吗？
  “本来很好，被吵醒了，就不好了。”我丝毫不给面子的说。看她怔了一下，心里暗爽。
  “你这是怎么回话呢，怎么见着少夫人也不行礼。”说话的是她身旁的丫鬟，一副恃宠而骄的跋扈样子。
  “你跟主子又是怎么说话呢？”看来小绿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她算什么主子？”那丫头本来还要哼一下，却被巴掌声掩盖了，看上去挺娇弱，手劲也不小。
  “我跟妹妹说话你插什么嘴？平常都把你们这些下人惯坏了！”转过脸，又是一脸温和，“给妹妹赔不是了，妹妹身子重，是该多歇歇，咋们屋里说话吧。
  “不敢。”看来，我最多是个藏在屋里的娇，连名分都没有怎能担得起呢。让小绿扶了进去坐下，吩咐她倒茶。
  “少夫人何事？”没有抬眼，而是拉过笸箩，捋起线来。
  “我是来接妹妹回山庄的，昨个儿听爷提起，说妹妹马上就要临盆了，想必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隋园下人少，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到的，那就不好了。爷虽然只是粗略一提，但我想他一定也是顾及我。我这身子不争气，以后全靠妹妹了，老爷夫人那你就放心吧，我会帮妹妹说话的。妹妹随我回吧，也让爷了了心事。”
  她是来整我的，或是来示好，还是来做事讨好隋的呢。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被人分走他的丈夫，何况是怀着身孕马上就生的。
  “这儿挺好。静，我喜欢。”依旧没有抬眼。昨天，他在陪她吧。中秋团圆的日子，我终究是个外人。
  之后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像是她也觉得没意思，就悻悻的走了，临走还是让我跟她一起回去。可无论你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是不想给自己和孩子添堵的。这儿，真的很好，隋行山庄，这个地方让我本能的排斥，就像这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苏西儿。
  时过晌午，我在水亭里小憩，其实只是眯着眼而已。一抹水蓝占据视线，让我有些恍惚。有些东西总是不会在你最渴望的时候出现。冰凉的指尖顺着我的眼眉往脸颊而下，他的温度，总是冷的，所以每次睡觉我都背对着他，让他能接触我多一些驱走他的寒，而这，只是我多情的心事罢了。
  “爷来了？”缓缓睁眼，想起身又被他拦住。
  “躺着吧，昨晚没睡好吗？眼睛都有些肿了。”
  “没。”很自然的说谎，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尝试一下母凭子贵恃宠而骄，非要和他玩一些相敬如宾的把戏。
  望着他皱起的眉，这是最近经常会看到的表情。是代表对我的不满，还是什么？我只是不让自己有所波澜吧，惹怒你了吗？我很开心。
  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恶毒的想法。
  “西儿来过了？你们都聊些什么？”
  “她想我去山庄。”
  “拒绝了？”
  “嗯。”
  “为什么呢？母亲也好像见见你呢，若不是身子不允许，就下山来看你了。”眼眸里尽是温柔，而我，却更暗淡了。想见我？大概是把我当成生孩子的工具吧，你的正妻不是不能生么？这是从小绿那里套来的话。
  “只是想让自己过的自在些。”
  “还是接受不了西儿么？还是，接受不了我呢……”第一次见他的脸上爬满哀愁，让人伤神，“夭儿，是否想知道景夜的消息。”浅浅的陈述，好似料定我想知道一样。
  “不想。”同样淡淡的回。他是谁，又与我何干？
  “这个，拿着。”他将一个还带着温热的东西放到我的手上，转身走了。摊开手，他，给我这东西干什么……
  “乖徒儿……！”一阵长声蹂躏入耳，我下意识的一抖，绝对不是因为突然听到叫声被吓了一跳，而是那个香酥入骨的尾音，让我后脊寒到有想逃走的冲动。此时我仍身处凉亭，只是隋已经走了好一阵了。刚刚起身，青衫已扫入眼帘。
  “你是谁？”抬头，启口。好一张妖媚的脸，这竟是我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反应！厄，他是男得吧，好像有喉结。只是判断不出年龄，成熟的气质怎样看也不像是小伙子，三十多了？皮肤怎么保养的那么好啊！
  “不是吧，乖乖徒儿，你真的把我给忘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啊！翅膀硬了，自己闯出名气了连师父都不要了！我还担心你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竟然连认都不认我，呜呜呜呜……”也不知他从哪变出一条手帕竟然抹起眼泪来。喂喂，演戏认真点，光打雷不下雨已经很没品了，还那么明显的偷瞄我，要不是在他眼中看不到一丝晦涩，我早叫人了，不过啊，现在好想踹他一脚。
  “你丫别闹腾了，有你这种没品的师父，丢死人了。”我可劲柔柔太阳穴，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闹心啊。
  “难道传言是真的。”手帕如出现与一般突然不见了，他将我的腿往边上挪了挪，一屁股就坐到我的睡塌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斜眼看他，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
  “你还记得多少。”他那张脸啊，即使再表现出认真的表情，也是认真不到别人心里去的。
  “我知道你谁啊？”我怎么就对他没有防备呢？
  “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你就不会伤心了吧，已经不能向景盟主交代了，又要怎么向你交代呢，害得你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害得景三公子至今未醒，都是我太任性妄为了。”心上一怔，他这是在伤怀么？“不过，我拿你当饵那事，你也就不会跟我计较了吧！嘿嘿嘿嘿！”靠！这一什么人啊！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后半句才是重点吧，我不会再记得他整过我的事。
  “我这次是真的要清理门户了，再怎么推也推不了我的责任啊，我会再来看你的，我的乖乖小桃妖，记住哦，我是你的美人师父，逍遥。”
    往事
   
   
  美人……师父……逍遥……桃妖……陶夭……
  正午很久以后的阳光洒在鳞波湖面上，反在眼睛里让我有丝晕眩，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一个穿着粉色夹袄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手里紧紧攥着才吃了半串的冰糖葫芦。望着面前的那个青衫男子，竟然和自己娘亲那张美丽的脸庞联系了起来。娘亲说自己以后会比她更漂亮，一定会是个美人，所以，美人，就是眼前这样的人吧。不自觉的，竟突突叫了出来。
  只是为什么，我觉得，我更在意的是小女孩身后的那片红，那片隐于朦胧中的红。
  猛然中惊醒，这些天一直在做同样的梦，像是魇一样，只是，自己每次想看清身后的红是什么的时候，梦就醒了。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他应该是看到我眼睛睁开了吧，还是不要装睡的好，斜眼看了看他，我哑然开口。
  又是深夜，他这次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几天不见了？我已忘了。
  他缓步过来，借着月光，两两相望，起身是件很麻烦的事。小绿说，从脉相看我还有二十天左右就要生了，可是最近怎么都休息不好，或许是真的有些焦虑。
  冰凉的指尖再次划过我的脸颊，甚至还带着浓厚的药味。
  “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我好似从来都没有主动的跟他聊过些什么。
  “江湖上的一些事。”干脆将整只手放在我脸上，像是在吸取温暖。
  “要不要留下。”我是不是也该表现的正常点呢。总觉得这么冷冷淡淡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我。他没有说什么，和着外衣躺了上来。入秋的天已微凉，我想把被子分给他，他却先行把我裹住，“别着凉了。”
  我能说什么，“一会就得走是不是，和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忙。”
  他侧着身将肘支在床上托着头，另一只手围着我，所以看着他并不费力。不是说江湖上的事情都很好玩么。
  “景三公子受袭后，被查出是虹门特有的毒所为，本来景剑山庄是要和虹门讨个说法的。但虹门门主生性乖张暴戾，硬是向景剑山庄挑起了事端，两派纷争逐渐成了武林混战，而此时江湖道义逼得隋行山庄不得不参与进去。隋家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克制虹门的毒。可是即使是再尽力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呢。江湖已然是乱了。”
  “你是大夫，那你每天就是忙着救人咯？”
  “不然你以为呢。我得一直守在景剑山庄，是好不容易才逃空出来的。”忽然他双手撑床把我围在里边，距离是如此的近，我能感受到他的发丝落在了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