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

第6章


  那人接着说地址,我一边听,一边看着向明,他挽起袖子走到洗碗池边。
  “哦……好——我现在过去。”
  挂掉电话,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事?”
  “嗯……是我,我公司有点事。”
  向明没有回头,只说:“要不要我送你?”
  “不要。”我脱口而出,后半句却没了底气。“我是说……你累了一天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没有坚持,把我送到门口,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袋子,装进我的包里。
  “还是只喜欢牛奶巧克力吗?”
  我一怔。
  “尝尝其他味道,也许你会喜欢的。”
  我打车来到电话里那个人说的酒吧,一路上看着袋子里向明给我装的酒心巧克力,想起他的话,五味杂陈。
  可是我知道,我从来都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不知回头地追逐下去。
  进门以后找到打电话给我的服务生,他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让您跑一趟真不好意思,不过您是他最近联系人里的所以……”
  我说:“没关系,他在哪里?”
  他带我到一个角落,然后我就看到趴到在桌子上的他。
  “我们刚才叫他,他一直不肯走,然后……”
  我也为难了,他这样我能带他去哪里。
  那人又说:“其实李先生就住楼上,只是按规定我们不好就这样进到客人家里,所以还是得麻烦您。”
  “他住楼上?”
  “是啊,他前天搬进来的时候我还在他家门口看到他。”
  服务生帮我把他扶上楼,他好像已经醉得不醒人事,半句话也没有。
  我在他的口袋里找到钥匙,试了好几个,终于把门打开。服务生把他扶到床上,又跟我道谢以后才下楼。
  我关上门,站在客厅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的确是刚搬进来的,可是他怎么会搬到这呢……
  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他,床头昏黄的灯光下,面容不像这几天那样的冷漠。他轻轻地呼吸,只是眉宇间有些轻皱。我没意识地想伸出手想把它抚平,又在碰倒他滚烫皮肤的一瞬间,像触电一样缩回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冷静下来。我坐在床边,不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却又不想离开。
  现在终于可以,无所畏惧地好好看看你。你比记忆中瘦了些,额头处居然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以前没有的,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打球又不小心了……
  目光所及,我突然看到床头的一本书。
  《追忆似水年华》。
  这里怎么会有这本书……
  那年我刚高考结束的时候,觉得自己完全考砸了,也不抱希望跟他上同一所大学。于是就绝望地买了这本书送给他,还泪眼汪汪地叫他一定要记得睹物思人。他收下书,安慰说:“不会的,你对你自己没信心,对我也没信心吗?”
  书还很新,是那本吗?
  我拿过来,翻开扉页,一张照片轻轻滑落在床边。
  俯身拾起,一行黑色的钢笔字在无边无际繁盛的桃花里格外显眼,正是他潇洒有力的笔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照片上的人拈花微笑,我却潸然泪下。
  我把照片夹好,继续翻着。视线有些朦胧,我看到一行用蓝色的彩笔划出的句子。
  “当一个人不能拥有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忘记。”
  又毫无征兆地,一滴水珠落在纸上,慢慢晕染开来。
  这说的是你,还是我?
  旁边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我吓得手一颤,还好只是听到他迷迷糊糊地说:
  “桃子……你怎么不见了……桃子……”
  微微转了个身,他又沉沉睡去。
  我捂着嘴巴,生怕不自觉发出的声音吵醒他。关掉他床头的灯,向门外疾走。
  我走到客厅,靠着沙发缩在地上。忘记了要开灯,黑暗夹着一些酒精的气味,夹着春日寒夜的气流,遮天蔽日地向我扑来。
试探
  耳边的流言太玩味,无心的揣测让我们不断往后退。
  ——《试探》
  沉寂的夜那么漫长,残忍地等待着窗边刺来的光。
  我觉得自己好像从没那么清醒,又没那么恍惚过。
  房间里有了动静,跌跌撞撞的步伐声,越来越近。
  我能听见自己心跳抽动的声音。
  他撞到门边,蓦地一下停住。他扶着门,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地看着我。
  我从地上站起来,把那本书紧紧抱在胸前。
  “啪嗒”一声,他把客厅的灯打亮。
  刺眼的白灯,让我眉心一阵酸疼。
  “你……”他皱着眉头,还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见他迟疑的表情,听见我自己更迟疑的声音:
  “李承……”我咽一下喉咙,“你……喜不喜欢我?”
  声若蚊蝇,但他眼睛一亮,长长的睫毛瞬间轻扬,我知道他听到了。
  没有应答。
  一秒……
  两秒……
  心一点点沉下去。
  “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跟陈怡已经订婚了。”他眨了一下眼睛,偏过头,恢复到一脸漠然。平淡得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就像一颗石子,缓慢地沉入湖底。
  可是,仍然在我心上荡漾开来,一圈一圈。
  我知道你们已经订婚了,可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我啊……
  我低头,心里暗笑一声。笨死了,这个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我慢慢松开手,把书递给他。
  “我知道了,我走了……”
  静了几秒,他终于伸出一只手去接,轻声说:
  “去洗个脸吧,我等会送你回去。”
  洗漱台前的我满眼血丝,肿起的眼袋,还有脸上残留的一些泪痕。
  清晨看到这样的自己,我都会害怕的,难怪一开始他是那样的表情。
  关着门,哗啦啦的水声,像是催泪的哀曲。
  清晨六点多,马路上的车很少,红绿灯却在不知昼夜地跳转。车子孤独地停在一个又一个的街口。那个一秒一秒跳转的数字,在无声的气氛里,被拉得更长。
  车子停下,我推开车门说:“谢谢。”
  身后平静的声音传来:“今天不要去上班,请个假休息一下。”
  我下车,又听到他说:“下午我来找你。”
  我想回头看看他,却没有勇气,一甩手,车门在身后关上。
  发邮件又发短信请了个假,我的确没有力气去上班了。刚才没有注意,等躺在床上才发觉,坐在地上一夜,腿和屁股都好痛。
  刚才他说的话,是关心吗……
  沉重的睡意猛扑过来,周身麻木,昏昏沉沉。来不及多想,一会就没了知觉。
  很踏实的一觉,看来我真的累了。醒来时居然已是下午五点。
  我爬起来,却觉得头比原来更沉,嗓子好疼,鼻子有半边不能通气,我下意识地去摸额头,好像……没有发烧。
  过了一会,就听见门铃响起来。
  记得早上他说,他要来是吗……
  ……我走到门口,居然没有胆气去开门。
  门铃又响了一遍。
  慢动作一帧一帧地放,门缓缓打开。我把半个身子藏在门后,眼睛不知该看哪里。
  “换衣服,我们出去,楼下等你。”
  他转身离去,我却还沉浸在“我们”,“等你”这些美好的词中……
  然而,都是讽刺。
  车子淹没在穿梭不断的车流中,不急不缓地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来到城北的一家饭店。
  一路沉闷。
  我看着菜单,原来这家餐厅主打的都是北方的菜色,那些熟悉的菜名又让人不禁想起以前的日子。以前怎么都不知道这家餐厅呢……
  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安静的空气让我连筷子触碰碗的声音都觉得尴尬。
  我吸了吸鼻子。
  他突然说:“你生病了?”
  “嗯……好像有点感冒。”重重的鼻音,含糊的回答。
  对面又没有了声音。
  “你——你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啊?”我犹疑地问,记得以前他从不喝酒的。
  他抬头看我一眼,我心里一颤,他又低下头去。
  “……维以不永伤。”
  伤?伤什么……
  “……噢,那你——你怎么搬到那边住了,你不只是出差吗?”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我问你答的模式,从再遇到他开始,就是这样。
  “工作需要。”
  他的意思是……他要在这边长住吗?
  “那……”一时又戛然声止。
  我本想问,那陈怡呢?可转念又一想,废话,未婚妻……当然是要跟着过来了。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两声,我看着他拿起来,皱着眉看看屏幕,一脸不耐烦地直接按掉。
  然后响起关机的声音。
  他心情不好?我不敢再开口,机械地往嘴里塞菜。虽然是想念已久的菜色,我却食不知味。
  走出饭店时他一个人大步走在前面,我看着他的方向,加快脚步叫住他:
  “李承,车好像是停在那边。”
  他好像没听到,继续走。
  我又大声一些:“李承,车……”
  “去药店!”
  我闭嘴跟在后面,不远的路口转角是一家大药房。他走到导购员面前说着什么,然后就一同绕到另一排货架边。我站在门口不想进去,从来就不喜欢医院药店之类恐怖的东西。正无聊,看到旁边有一个体重秤,就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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