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

第65章


即使如此,成上还是亲自牵着骆驼,沿着成家自己熟悉的路线行进。
    进了茫茫沙漠后,耿恭和范羌等人顿时不辨方向。成上几人却了然于胸,一具骨骸、一株矮草都是指路的路标。进白龙堆半日后,一只干枯的手掌赫然出现在一个小沙丘上。成上一惊,扑上前去。那手掌上方腕部还有几丝金色体毛,只是色泽淡了一些,可是成上立刻认出那是跟随曼黛的安东尼。安东尼体毛金黄,与汉人、西域人决无相同,一看便知。成上心中一片悲凉,连无数次走过白龙堆的安东尼都死在这里,曼黛哪里还能幸免于难。定下心神后四处寻觅一番,却再无所获。
    耿恭上次经过鄯善时还是一个无名小卒,自然没有见过鄯善王广,成上却与王广是老相识了。从随父亲行走西域开始,成上都不记得多少次来过伊循城。成家多年来行商西域,各国王公贵族乃是重要主顾,成家不惜财货,倾心结交,与多国君王来往甚密。此时的耿恭已是汉军骑都尉,声名远播,鄯善王广自然大摆筵席,热情款待了几人。
    从鄯善王广处得到确认未曾有曼黛三人前来求援之事,成上的心顿时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此前不敢不愿相信的事十九就是实情。曼黛、那美貌可人的曼黛、那狡黠精灵的曼黛、那曾给自己带来无数销魂时分的曼黛,再也不能献上她的红唇,她的妖媚。成上神情恍惚,葡萄美酒竟如苦水,耿恭见他表情呆滞,对鄯善王广的邀酒充耳不闻,颇有失态,忙向王广告罪称路途劳顿,王广不以为忤,酒宴草草而散。
    晚间,成上突然对耿恭说道:“我要去商行看看,万一……”,想到这也是渺茫的希望,心下惨然,摇头不语。耿恭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成上点头答应。
    成家在伊循城有两个联络地,一个商行,一个酒肆。二人到了管事延戎所在的商行中,不但没有打听到曼黛的消息,连延戎也没能见到。一问才知道延戎带人去了焉耆都城员渠城。成上急忙追问原因,延戎的手下说道:“焉耆的医铺送来消息说有什么夫人在员渠城出了事,管事就带着人去了,对了,还带了不少金钱珠宝。”,成上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人答道:“走了有五日了。”。
    成上本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听此事重大,立刻清醒了许多。对耿恭说道:“延戎是跟随先父之人,连我两个哥哥都不能随意指挥他。能调动延戎亲自赶往员渠城的除了我和先父,就只有黑牌了。那黑牌只有两块,二十年前,先父曾给过一个乌孙贵人,可那人十年前已经死了,应该不大可能是他的家人。只能是我给班大人的那块了,看来,必是班大人的妻子出了事。”,耿恭惊道:“疏勒夫人!”,成上重重点了一下头。耿恭急道:“疏勒夫人怎会在焉耆?咱们赶紧也去看看。”,成上“嗯”道:“事不宜迟,今晚就走。”。
    成上和耿恭只带了范羌、塞西安、满勒等一行八人轻身上路,其余的人就在伊循城等着。出发以后,成上独自骑上“白羽”急急赶路,让耿恭在后面追来。
    成上只比延戎晚了一日到达员渠城。让他惊异的不是见到了延戎和成家在员渠城医铺的管事征通,而是见到自己以为发生了不测的疏勒夫人安然无恙。
    铁力克临死前的话提醒了疏勒夫人,成家在焉耆的联络地是个医铺。疏勒夫人不敢怠慢,立刻与精夫护着受伤的沙狐赶往员渠城。
    赶到员渠城时,沙狐腹部的伤口已经化脓,若非时值冬日,只怕伤口早已生蛆。征通不敢稍待,捣碎了一种野花后滤出汁来和着酒给沙狐灌下,为了缓解沙狐情绪,慢慢与他说着话:“这是我近年来新发现的药,羊吃了以后这药的花、果以后就会四腿麻痹不前,人食用之后也会失去知觉,过多可致死亡。我在人身上所用次数还不多,不敢多用。一会你若感觉疼痛,尽量忍住。我再辅以针灸止痛。”,沙狐惊道:“这花是叫‘闹羊花’吗?我也有此发现。”,这一激动,引得伤处剧痛。见征通也惊讶着点头称是,沙狐扯着嘴又道:“只是我却用来害人……不像先生用来救人……”,征通缓缓说道:“为善为恶,只在一转念间。”,沙狐惭愧答道:“多谢先生教诲,我……我记住了…….”。神智渐渐迷糊。
    征通见沙狐已被麻醉,立刻动手为沙狐割去腹部腐肉,剪开已经粘连的肠子清洗一番。疏勒夫人刚看得一会,立刻跑出呕吐不止。四个时辰才处理完毕,中途果然将沙狐痛醒,却只咬着牙关忍住,一声不吭。征通忙完后也是全身大汗,软在地上半晌才说出话来:“应该没事了。”。一直在旁的精夫喜出望外,急忙去告诉了疏勒夫人这个好消息。疏勒夫人赶来看着已经重新裹好伤口后又昏迷过去的沙狐,喜极而泣。连忙向征通施礼感谢,征通想强行站起还礼,终究无力,只得重又坐下。口里只得说道:“夫人礼重了,征通不敢当。”。
    征通手段果然高明,两个月后,沙狐的伤口竟然渐渐愈合,只是身体虚弱,还不能下床行走。谁知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精夫在市集上采买酒食,掏钱之时才发现自己的钱袋不翼而飞。急得回头四处乱看,身旁一人以手示意,精夫照其所指,见到远处一个精瘦的鼠须汉子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快步逃走。精夫连忙大声喝他站住,那人听到呼叫,却更加飞跑起来,精夫快步如飞,追上后将那汉子一拳打倒在地。正在弯腰从那人怀里拿回自己的钱袋时,却不小心被那小偷掏出刀来划伤了手。精夫羌人本性,极耻偷盗,此事要在羌人族中,立刻会将偷盗之人手掌断去。见眼前的小偷如此猖獗,精夫大怒,几拳将他打得苦苦求饶,总算手下留情,只是让他青一块、紫一块而已,没有打断小偷一根骨头。
    赶来的焉耆兵士把小偷抓住正要带走,却见焉耆左侯元孟的副将雒越碰巧来到。那小偷一见雒越,连忙大声呼救。雒越认出小偷是自己的一个远亲,立刻喝令兵士放开。精夫见雒越竟然当场私放贼人,心中不忿。只是身处异地,不愿惹事,裹住手上的伤处,重重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扭头就走。那小偷被痛打一顿,一见有人撑腰,却不肯就此罢休,一头撞向精夫的后背。精夫头也不回,右脚向后踢出,登时把小偷踢得满脸开花。雒越大怒,喝令身旁的随从道:“把他拿下!”,两人冲上前把精夫一左一右扭住。雒越骂道:“哪里来的强人?敢在这里撒野。”,一巴掌就向精夫脸上打去。精夫本来不想反抗,任由抓住。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双臂发力,将左右两人撞在一起,飞起一脚把雒越踢倒在地。只听见雒越惨叫一声,精夫也不管他,快步逃走。
    精夫绕了几条街后,见再无一人追来才回到医铺。疏勒夫人见他空手而回,手上还受了伤,急忙出言相问。精夫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疏勒夫人见他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帮他包扎了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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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到了次日,征通远远看见数十个兵士直奔医铺而来,以为匈奴人居然指使焉耆人来此抓捕疏勒夫人等人。不怪征通心急意乱,没想明白。他哪里知道是精夫出了事,又被人告知雒越说精夫是来医铺求医之人,雒越这才派人前来捉拿。
    征通几步跨回医铺,让疏勒夫人带着女婴和班勇躲入密室。精夫背起沙狐还没进入,雒越的人已经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上前搭话的征通,朝精夫扑了过去。精夫怎甘束手就擒,大喊着夺门冲出,兵士在后面紧紧追赶。有人令道:“大人说了,死活都要。放箭!”。可怜沙狐眼看伤势渐好,又在精夫背上替精夫挡了几箭,直到精夫也在腿上中箭倒地,箭支才不再射来。
    征通追上来要为二人裹伤,却被兵士推开。下令发箭的人厉声喝问征通道:“此人还有同伙吗?”,征通忙道:“没有了!就这两人。”。
    精夫和沙狐被带到雒越面前时,身上还插着那几只箭。雒越被精夫一脚踢断了两根肋骨躺在榻上,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先打个半死再关起来,等我好了,我要亲手宰了他!”。
    沙狐没有得到救治,当晚就不行了。临死前说道:“告诉成上,我不能跟着他了!让他给我报仇,也算兄弟一场。”。这个狡诈多智、曾让人谈之色变的沙漠大盗,竟然莫名其妙地无声无息死在此处。精夫心痛沙狐为救自己而伤,又被自己连累死去,紧紧抱着沙狐渐渐凉去的尸身,当真悲痛欲绝。
    征通打听清楚缘由,赶紧先筹了一大笔钱给雒越送去,求他放人。谁知雒越收下金钱,只是将沙狐的尸身送回。放出话来:要放精夫,再拿五百金来。
    征通无奈,只能与疏勒夫人议道:“我看雒越此人性极贪婪,只怕收了钱也未必守信。何况我这里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金钱。成家在西域各地以延城和伊循城最大。伊循城管事延戎乃成家老人,人强马壮,不如以黑牌召他前来救人。”。疏勒夫人心急如焚,连连点头。
    延戎一到,不改当年火爆脾气。话没听完就气得哇哇大叫:“这狗贼吃了豹子胆了?敢动成家的贵客。你没告诉这狗贼他得罪的是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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