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唯有相思残

后来母亲告诉我，从她嫁入穆萧的那一天起，穆萧就从未进过她的房门。跟她相比，那个叫做叶惊鸿的女子是幸福的。穆萧这样的狠角色，一生之中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算计进去，但是偏偏在面对的叶惊鸿的时候，却是柔情痴心的领人羡慕。
叶惊鸿，以前的欧阳王爷，还有穆萧本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随着年纪的渐渐长大，叶家将叶惊鸿许配给了欧阳王爷，但是穆萧却插入其中横刀夺爱，硬生生的将叶惊鸿抢了过来。本想两人相爱一生，琴瑟和鸣，却想不到叶惊鸿的体质虚弱，若是生产怕是会有生命危险。然后穆府有怎能无后？所以这时候出现的母亲，就是穆萧最好的利用工具。
他为了叶惊鸿，连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都可以养大。那些年，母亲常常远远的看着穆萧和叶惊鸿两人出神，长吁短叹。我记得事情的时候，总看见叶惊鸿常来母亲的房间，与她长聊。她是个善良的女人，知道深闺里的孤独，为我母亲的经历而感到伤心难过，有时候竟能掉下几滴泪来。又常常为了穆萧利用母亲的事情，而内疚不已。
母亲说，叶夫人就这一点不好，常常把别人的难过加之与自己的身上，为别人欢笑又为别人流泪。就是因为这样，年纪轻轻才会患了一身的羸弱之病。她待我也甚好，可能因为自己不能有孩子，所以对我极其的宠爱与照顾，比我母亲更像一个母亲。穆萧考我功课时，我若没有答好，她也总是护着我，不容穆萧骂我一句。
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有谁不爱呢。恐怕那穆萧一生的柔情，也就只会在遇见这样的女子的时候，才会出现。若是这世上从未出现叶惊鸿，那穆萧就将会永远是个狠毒冷漠的样子吧。母亲常常这样对我说，一脸的寂寥郁郁不安。我知道，她是又想到了我的亲生父亲。她对我向来很平静，从不肯抱我或者做一些亲密动作。她独独偶尔几次的夜里，伤心流泪时，会不自觉的喃喃道“你若有穆萧一半的毅力，我也不会落得如此……”
我七岁那年，叶夫人怀孕了。无论穆萧怎么央求，她都不愿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终于穆萧妥协了，御医说，如果悉心照料的话，夫人也许能够顺产下孩子。
那段日子，她来我母亲这里来的更勤了，为人母亲的欢喜全都洋溢在脸上。母亲也为她圆了梦想而开心起来，而我更是常常贴着叶夫人的肚子，听里面的动静，心里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连穆萧的脸上也变得柔软。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那时光在人长长的一生中是如此的短暂，以至于即使用一生的时光去交换也未必能得到当时的欢乐与甜美。
叶夫人难产了，母亲和我那时候都陪在她身边。我从未见过母亲为谁这样担心过，可那时她是真的一心一意的为了叶惊鸿担心难过。一番折腾，孩子终于出生了，一个瘦小的丫头。我高兴的欢呼着，终于有妹妹了。可叶夫人一脸的苍白，好像要消失在一片雾气之中。
大夫说，夫人可能活不过两天了。她本来的虚弱，靠着药才维持的生命，生了这个孩子，就像一只蜡烛烧到了尽头。回天乏术了。
其实，叶夫人第二天早晨就离开了人世。她弥留之际居然是让穆萧把我和我母亲叫来。
她握着我的手，笑的很温柔。“我就要走了，真舍不得你这个孩子。这么乖，又招人疼，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从未流过泪，此刻却难受的大哭起来。她又对着穆萧说“这孩子，就如我亲生一般。你今后万万不能因为有了我们的孩子而亏待了他们母子。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无法安心。”
穆萧强笑着，不让自己显出难过的神色。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几乎可以溢出来。“我答应你便是。别把死挂在嘴上，你若死了，我们的女儿怎么办？”
她又向我母亲伸手，我母亲连坐到她床边，握住她的手：“可叹我生了这孩子，却与她无缘。而云儿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就像我亲生的孩子一般。我真要谢谢姐姐，把这孩子带到了我身边，让我感受了一把为人母亲的快乐。”她看着襁褓的的女孩儿，望着我“云儿啊，你以后要好好的疼爱这妹妹。”
我连连点头，她咳了几声，像是要失去力气般闭了闭眼。“好姐姐，我……我在家中也无姐妹，如今遇到你就当你同姐姐一般，这也是上天赐的缘分吧。妹妹我今日劝姐姐一句，凡事我们只看个过程便好，哪有那么多戏里唱的，长相思又白头到老的呢。”
母亲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将脸偏到一边不让叶夫人看见她的泪。“你这人，都这时候了，还把比人的事情如此记挂着。”
天明的时候，她一抹香魂随风逝去了。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叶惊鸿，穆萧的柔情和温暖也随她一同去了。
穆萧待我确实很好，比待那个妹妹还要好的多，我就像真的是他亲生的嫡系继承人一般，受着仆人的照顾和敬仰。而母亲变得更加沉稳起来，为穆萧处理府中的大小事情，管理下人，平日的开销。十足十的当家主母，从不让穆萧为家里的事情担心。她在报答叶惊鸿的恩情，也在消耗自己平日里空虚的时光。
府里府外人人称赞着母亲，她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对我要求甚严。她不愿泄露自己丝毫的痛苦与难过，在那些如流水般逝去的日子里，她再也没用为那个男人掉过一滴泪。是指她不再能看戏，看着戏中的那些墙头马上，她似乎会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无知与痴狂。
哪有那么多墙头马上呢，哪有那么多天长地久？这戏里之说了小姐与书生为了爱情而私奔的浪漫，却忘了写后来的平常的柴米油盐是怎么磨耗掉他们生命里的热情的。
母亲和父亲穆萧，都是这世上不幸的人，两个人的不幸加在一起，又是什么呢？
 
 
筱乔渐渐的长大，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是非常的闹腾，叫很跋扈，仗势欺人，书院里的先生不知道气走了多少。穆萧很少见她，也不愿意见她。因为，她越发的长大，那张脸就越发的像叶夫人。他不愿意想起叶夫人，何况叶夫人当年是为了生她而去世的。 
如果不是我答应要好好照顾这个妹妹，我想我也不会喜欢她。小小年纪，就一脑子邪恶的想发，实在让人头疼。 
变化发生在她十岁那年，被欧阳王爷绑架。父亲追了去，想不到带回来的竟然是脸上血淋淋的她，左边的脸，一片青紫。休养了好久，才终于好了，那伤疤去一直留在了她的脸上，那张酷似叶惊鸿的脸，毁了。她被父亲关到了后院的竹林里，不准她出来。 
就在她被绑架的同一年，下了很大的雪。我策马回府，在府外的墙根边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孩，她把自己环抱的紧紧的，衣服单薄。我忍不住走到她旁边去看，她抬起头来，清灵的眼神里带着防备和倔强。 
鬼使神差的，我把她带回了府。又怕父亲责怪，就将送去给筱乔当丫鬟。那个丫头，聪明的很，与我相处下来竟然将我的心思摸了个通透，我常常在难过郁闷之时，她总能一语点出我心中的郁结出来。这样一个有着七窍玲珑的心的女子，我怎能不爱。 
见她的时候多了，就会经常去竹苑。日渐相处下来，发现筱乔这个丫头个性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在闹腾，反而温柔起来。时常看见她救一些受伤的动物回来，连巧环都说，小姐的个性实在太善良了。写诗作画的本领也渐渐的好起来，连先生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却十分淡然，总是一个人看着远处像是在想着什么，与人交谈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让人看着她就心里舒服起来。后来我要去边疆与大皇子一起领导对抗那些氏族部落的骚扰时，她竟然因为我要走而难过的哭起来。那种为了别人而难过的神色，刹那间就像让我看见了叶夫人。 
从边境回来，父亲的逼迫，巧环的期待，罗忻城的提婚，种种事件突然把她平日里的安静的生活毁的一干二净，但她却还是不怪我的机关算尽。她要我好好待巧环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这些年，她早已在我心中，成了无法消失的存在。 
筱乔，她不会恨别人。她连如何恨一个人都不知道，让我如何放心她就这么嫁入那皇宫内院……叫我如何舍得…… 
爱这种东西啊，一旦陷进去了，该如何抽身呢？如何能像我面对千军万马一般的狠毒，一剑就斩去敌将的首级？如何让人能够理智布局对策，选择一条不伤害自己利益的道路呢？我从小就看尽了身边的人的种种恩怨情仇，母亲的，穆萧的，叶惊鸿的，还有巧环对我的。做了旁观者小半辈子了，如今自己深陷其中，照样还是寻不着一个可以让人不再那么爱她的方法…… 
至少她愿意让我带着她逃走，她抱着我的腰的时候，是活了这么久最开心的时刻。只是可惜啊，筱乔，我没有把你带离这个混沌的世界，就要离开了。 
当我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的时候，我看见筱乔的脸，似乎和当年的叶惊鸿重合了，当初那个温柔待人的女子，如今我魂落黄泉该用何种颜面见你呢……你要是质问我，为何没有照顾好这个妹妹，我恐怕要百口莫辩吧……真是冤孽，我从出生就被套进了你们的情感漩涡之中，让我尝尽了世间的苦涩，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筱乔，原来那戏文里唱的都是真的。则为你如花美眷，对我而言却不过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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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流萤
 
“我叫流萤。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流萤，李流萤。”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秋天到来的时候，这边境的大漠更是变的一片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