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二人骑马转过片树林，尾随其后，正待拨开草丛寻找，忽听一阵歌声悠扬。
  似是一女子歌声，声音婉转如银铃，却听不真唱什么。
  两人顺声而望，却见一红衫女子在树林里边歌边舞。
  歌声曲调如出谷黄鹂，舞姿却如落花翻转，别是一番柔情。
  二人似已看的痴了，也忘记寻找野兔，呆呆的盯着红衣女子歌舞。
  嵇喜这才听真，原来根本没有歌词，那女子只有咿呀啊的发声，拖长曲调，似乎在清嗓子。
  过不多久，才真正开始唱：“农家十月忙，我独享晴光，开窗贴花黄，对镜画眉妆。也不似人家女儿呀，双双对对绣鸳鸯，也不似人家千金嘞，饱读诗书嫁书郎。”
  身如红蝶，又如红叶，翩翩随落叶起舞。
  这时野兔蹿了过去，红衣女子一愣，停下舞步，乘机抱了起来，却见兔子背上有道伤痕，渗出血来，不由得柳眉倒竖。
  嵇喜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拍手道：“唱的好！歌也好，舞也好！”
  女子初闻有人喝彩，不觉吃了一惊，再看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年轻的背背弓箭，心下恍然。
  女子喝道：“嘿！兔子可是你射伤的。”
  嵇喜点点头，旁边山涛还在夸赞：“我这位兄弟简直是神射，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射中，真真了不起。”
  红衣女子冷笑：“确实很了不起，你两是一起的？”
  嵇喜道：“是呀。”
  “哦？一个文生相公打扮的和个武夫打扮的走在一起，不觉得很可笑么？”
  山涛不悦道：“姑娘什么意思，在下也是堂堂的尚书郎，这位是嵇将军，怎么能与等闲人一般呢？”
  红衣女子一边抚mo兔子，一边又冷冷的道：“原来你们是做官的呀，我京官地方官见了无数，也没见过像你们这么不讲理的文官武将。”
  嵇喜奇道：“姑娘此话怎讲？明明是姑娘取笑我等，怎说我们不讲理？”
  “你们是来打猎的么？”
  两人点点头。
  “你们是男人不是？”
  两人奇怪为何有此一问，无奈也点点头。
  红衣女子悠然道：“既然你们是男人，为何要伤害些如此弱小可爱的小动物？你们不会去山里打狼打野猪么？”
  两人怔住，嵇喜苦笑：“其实野猪也算是可爱的小动物的，就是老虎在区区看来，也是只大猫而已。”
  红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问山涛，“你也这么认为的么？你不觉得伤害了它心里内疚么？”
  山涛沉吟道：“既然姑娘执意要保护野兔，我们也就算了，再不追要，就此别过，告辞。”
  红衣女子冷笑：“哼哼，这就想走，怕是没天理了。”
  嵇喜奇道：“又怎么了？”
  “你们伤了野兔，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难道还不替人家医治么？”
  山涛摇头，故意道：“我们只能答应放它一条生路，这已经是小兔子几世修来的造化了，若要医治，姑娘自己定夺。”
  红衣女子道：“哼，我在你背上射一箭，你好受的了么？若要本姑娘医治，拿钱来！”
  二人又是一愣。
  红衣女子叹道：“伸手要钱可是我的本事，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爱救不救这小兔子。”
  嵇喜无法，只得掏了锭银子，红衣女子劈手接过，掂了掂，巧笑道：“跟我来！”
  
第五十七章 此意与谁论，枫叶芦花共断魂
 红衫女子轻轻笑道：“跟我来！”
  山涛和嵇喜怔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动。
  红衫女子轻盈的转身，奇道：“咦？你两个是泥塑木雕的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嘛。”
  嵇喜勉强道：“我们罪也陪了，银子也给了，姑娘还要我们做什么？”
  那女子莞尔一笑：“只跟我来就知，又不是县太爷上堂，也不是问罪定斩，怕什么！”
  说罢尽然头也不回的前去，山涛摆了摆手，嵇喜点头，二人就尾随其后。
  众家丁仆从见两位老爷跟随个女子走了，也不好深问，领头的示意勿扰，众位原地休息。
  红衣女子带着山涛和嵇喜一路又蹦又跳，比怀里的兔子还欢快，嵇喜只好搭讪道：“小妹妹，把你怀里的野兔我抱着，仔细碰着伤口。”
  女子扳着脸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嵇喜苦笑，红衣女子干脆把兔子往嵇喜怀里一送，道：“可要看好了，要是兔子少了一根毛发，你须得赔一两银子。”
  山涛也笑道：“好精贵的兔子，姑娘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红衣女子道：“去了你就知道了，总之是个好地方。”
  嵇喜喃喃的道：“我不信这荒山野岭的还有什么好地方。”
  红衣女子道：“哼，好高的山么？你知道山丘和树林后头有什么？你去过么？”
  山涛道：“莫非是人间仙境？”
  “天上仙境也不如！”
  曲曲折折走了几道弯子，好在还可以从落叶的痕迹上看出淡淡的路的影子。三人脚踩枯叶，沙沙作响。
  再映着蓝天白云，嵇喜不禁感叹：“洛阳城郊居然有如此美丽的秋天。”
  红衣女子又扭头道：“这林中的景色还入得了法眼？我只当是僻静地方，唱唱歌跳跳舞罢了。”
  嵇喜恍然道：“原来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
  山涛急忙打住：“贤弟，休得胡说，我看人家姑娘家挺好的。”
  红衣女子已经生气道：“哦？这位将军，你当本女子乃是秦楼楚馆的歌姬，还是？”
  嵇喜悠悠道：“姑娘会意错了，看到姑娘这般花容月貌，我只当姑娘是花妖柳精，抑或是贬落凡尘的仙子。”
  红衣女子笑了。
  大抵天下的女子都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美貌。
  尤其是英俊男子对自己的称赞。
  不多时，三人转过山头，抬头往下看山丘的另一边。
  山涛和嵇喜又怔住。
  眼前的景色，真乃仙境也不如也。
  树丛中间，竟然有个数里方圆的小湖，枫叶，芦花，秋水，共同构成了幅完美的画卷。
  嵇喜赞叹：“真真是个好地方！”
  红衣女子伸手一指：“瞧！那就是我家。”
  山涛和嵇喜这才发现，湖边上，枫林下，赫然有座小木楼，似乎是酒旗高挑，十分雅致。
  山涛拍手笑道：“好个所在，亏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酒楼都建的这里。”
  红衣女子笑道：“不是酒楼，你们随我来，进去就知道了。”
  二人欣然下了山坡，漫步湖边，欣赏难得一见的秋色。
  三人来到木楼近前，嵇喜这才看到，酒旗上写的并不是酒，而是四个大字：清幽小筑。
  山涛道：“妙的很，果然清幽的紧。”
  嵇喜看看楼里，恍然道：“哦！原来你家是开饭馆子的，甚好！”
  二人一边进门，一边道：“姑娘，这里可有酒么？”
  红衣女子冷冷的道：“没有。”
  二人愕然，同时问：“为何？”
  那女子道：“你们没有看到，清幽小筑后面写的个大大的茶字么？”
  嵇喜这才注意到，唯有苦笑：“原来是茶楼，姑娘，把兔子抱回去吧。”
  山涛笑道：“茶楼好哇，我们跑了几十里路了，正好在这里品品茶，歇歇气儿。”
  红衣女子朝里面喊道：“爹！娘！我带客人来了！”
  里面有个老妇应道：“你先招待着，问客人们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山涛点头：“原来姑娘带我们这里来归根结底还是想让我们照顾生意来。”
  嵇喜道：“我想要酒。”
  红衣女子脸一沉道：“酒有什么好的？哪里有茶的清香，茶的真滋味。”
  山涛鼓掌，赞道：“说的妙，我也喜欢喝茶，沏上好的铁观音。”
  姑娘应了，嵇喜苦笑道：“你们为什么不茶酒兼卖呢？那样岂不更好？”
  红衣女子道：“你哪里知道，天下的好酒一般人都能尝的出来的，更有甚者，不仅能尝出酒的好坏，还能尝出酒里兑了几分水，那我们卖酒怎么赚钱？”
  嵇喜不解道：“难道茶比酒还值钱？”
  女子笑道：“懂酒的人太多，懂茶的人却少，我们可是满天要价的，事先挑明，可别说我们是黑店，专门宰你们。”
  山涛道：“不妨，真是好茶，多少银子也值了，难得楼外这景色。”
  茶沏了上来，山涛细品，而嵇喜却一饮而尽。
  红衣女子笑道：“不知二位客官还想吃点什么？”
  嵇喜道：“原来姑娘如此会做生意，在下喝完茶之后肚子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红衣女子道：“这也是我们开茶楼的原因，地处偏僻，所以客人不多，而客人来只喝茶不吃饭就会饿得慌，因此饭菜也好卖了。”
  山涛笑道：“你倒坦白的很。”
  “这有什么，我一见二位客官就是慷慨的主儿，这位将军，你说是不是呢？”
  嵇喜苦笑：“请教姑娘芳名。”
  “茶女。”
  嵇喜愣住：“真是姑娘的大名么？”
  “不是大名，是小名，人们都这样叫我的，更何况女孩子的闺名怎么能轻易示人？”
  嵇喜脸上微微一红，山涛道：“有理，好一个聪明伶俐，又精打细算的茶女！不知道你们这里可有小舟么？”
  茶女笑道：“自然有，我知道客官一定会有此一问。”
  “哦？”
  “既然来此就要吃茶，吃茶不免就吃饭，吃完饭看此美景，自然要好好游赏一番，对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