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东郭老一听十分有理，遂接过了南郭手里的哭丧棒。
  南宫长乐独自撑着伞跟在中间，了尘道长与梅三娘最后，了尘道：“路上闷的慌，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三娘拍手道：“好啊！道长快讲。”
  了尘想了想道：“我们姑苏白云观啊，常来些年轻的女施主，有大家闺秀，也有远近村里的小姑娘来烧香许愿，你可知她们是为的什么，求的什么？”
  三娘道：“或许是保佑一家人平安，保佑父母无灾无病。”
  了尘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贫道多少懂些算卦扶乩，医卜星相略通一二，那些丫头们就找我给她们算卦，算的最多的是姻缘。”
  三娘笑道：“姻缘？道长算的准吗？”
  了尘煞有介事道：“自古缘分由天定，自然算的准。”
  三娘不信。
  了尘解释道：“所谓有缘千里一线牵，这世上的男女都躲不开月下老儿的红绳，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只要脚脖子被月老的红绳一栓，就躲也躲不掉了。”
  三娘还是摇摇头，东郭老回过头来笑道：“小丫头你还别不信，我们这哥俩就是被月老的红线牵着走，都几十年了，哎！”
  南郭生愠道：“老没正经！”
  东郭老还道：“梅丫头，就比如说你和这位长乐公子，岂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看你俩就是那天作之合，了尘老道就像那月老下凡！”
  了尘呵呵大笑。
  长乐忙笑道：“前辈取笑了。”
  三娘手捂起脸，似乎在偷偷的从指缝里看长乐，心中或是腼腆或是欣喜。
  长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更觉得不自然了。急忙岔开话题，道：“山路湿滑，各位小心了。”
  天渐渐有些敞亮了，深黑的山色伫立在江南的细雨中，更显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南宫长乐撑起伞，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家中楚叔是否担忧，离家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
  南宫长乐暗笑造化如此弄人，一天之间，他仿佛已经苍老许多，发生了太多的人和事，生命中充满了变数。
  就比如昨天早上他还在西塘镇桥上看雨，如今却在山路里看雨，心境是何等的不一样。
  昨日自己还被青城顾一打的落花流水，今日却似乎学会了绝世的剑法。
  这一切岂非是天意？命中注定，何者为命？
  昨日还刻骨铭心的思念明月，而今却觉得不是那么想念了，或许他和明月真正是无缘？
  与三娘认识时间更是短暂，不过短短一夜，但三娘救过自己的性命，患难与共，而自己却又对三娘有种不知名的好感，尤其是看着她对自己关切的眼神。
  南宫长乐不禁长叹。
  
第三十七章 圣女深藏身与名
 晨，轩辕集。
  雨终于停了。
  梅三娘感觉江南的雨很奇怪，缠mian悱恻，正如情人的泪珠。
  三娘从小在汉中长大，秋天里的雨虽也连绵不断，但来的雨声大，不若江南的雨，淅淅沥沥，反而觉得天地间更加安静了。
  轩辕集就在这宁静的天地里。
  雨后，雾气蒙蒙，偶尔听几声鸡鸣。
  东郭老喜道：“来的正是时候，快！南郭兄把孝衣给我换上。”
  南郭生道：“到了再换吧。”
  东郭老道：“这你就不懂了，尽孝讲究的是从村头哭道村尾，不穿孝衫怎么行呢，快脱了给我。”
  南郭生无奈，只好脱掉孝衣孝帽，给东郭老像麻袋一样系紧。
  东郭老又抢上哭丧棒，一路哀号，径直奔进村里。
  轩辕集的宁静也被他的哭声打破了，南郭生回头苦笑：“东郭贤弟就这么个人儿，让大家见笑了。”
  三娘也笑道：“我倒觉得这位前辈倒是直率之人，什么也放的开，真是个好人。”
  南郭生道：“三位若还不困乏，请随我先去看望三圣女，会安排吃住的。”
  长乐道：“如此说来，有劳前辈了，我等需要买些纸钱祭奠？”
  “这个不劳准备，灵棚里自有，随我来。”
  如此一说，三娘就是有客栈都不好意思回了。
  顺着轩辕集的大道往西走，有条不甚宽的泥土小路，连日的雨后已经泥泞不堪了，大伙远远就望见东郭老提着哭丧棒跑向路的尽头，不由得会心一笑。
  路的尽头是户人家，传说中轩辕三圣中三圣女的家，三圣女做了一辈子的大姑娘，所以也是三圣女的家。
  长乐隐约着听道哀乐之声，不禁问南郭生道：“南郭先生，我们去了那里要怎么称呼三圣女前辈呢？”
  南郭生乐道：“虽三圣女年纪大些，但喜欢人们说她年轻，你去了就说是我的后辈，称呼她山姨。”
  “山姨？”梅三娘也觉得三圣女的名字的确很绝。
  南郭先生解释道：“嗯，她姓山，我们私下里叫她山姑娘。”
  “哦！”梅三娘点点头。
  比起轩辕集的木屋篱墙，三圣女的家很是气派，门庭宽大，倒似一个庄园一般，长乐暗笑或许东郭老不是相中人家相貌而是相中了人家的钱财了。
  灵棚设在院中，和世上任何人家一样，遇到这种场合，人都乱的很。
  有披麻戴孝的，有远近的亲戚，有邻里乡亲，还有专门看热闹，听和尚念往生咒的闲人。
  了尘看了暗暗摇头，怎么只见敲木鱼念经的和尚而不见打谯的道士，暗叹佛祖的势力日广，而道教的影响日益消沉。
  穿过人群，只见两丈高的灵棚，列着上好的紫檀木棺材，供品寿桃齐备，香炉里袅袅青烟，两侧挂着挽联：“一夜仙游去，千年不复朝。”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东郭老的哭声。
  南郭生上前假意安慰：“贤弟莫要哭损了身体，节哀顺便。”
  口里却小声道：“嘿！使劲哭，三圣女要来了！”
  于是东郭老放声痛哭。
  长乐和三娘看着好笑，又不敢笑，随即南郭生一招手，三人跟着前去。
  南郭生遇到着孝衣的就问：“山姑娘呢？”
  “还在西屋。”
  南郭生也不见外，带着三人径直走了进去。
  桌前坐着一人，手托着茶碗，默默流泪。
  梅三娘仔细一看，人虽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鬓虽霜白却显得并不衰老。
  南宫长乐暗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圣女，嗯！东郭老和南郭生还是有眼光的。”
  南郭生一挑帘栊，忙道：“山姑娘节哀，令堂年高，无疾而终，乃是喜丧啊，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三圣女擦干眼泪勉强道：“原来是南郭大哥，难为你帮我守灵，这几位是？”
  梅三娘急忙抢步道：“小女梅三娘，拜见山姨。我和他是南郭先生的后辈，那位道长是他的朋友。”
  南郭生点点头。
  三圣女过来拉了拉三娘的手，表示亲热。长乐道：“晚辈南宫长乐，见过山姨。”
  三圣女一听此言，霍然转头，惊讶的瞧瞧南宫长乐，也是眨眼间的工夫，脸上的神色就变平和了，夸赞道：“好个英俊的少年！”
  南宫长乐一直在看着三圣女的脸色，觉察到了三圣女及其细微的神色变化，心中大惑不解。
  “贫道姑苏了尘。”
  三圣女忙道：“道长多礼了，家母丧期，山氏不能远迎贵客，实在惭愧。”
  了尘忙应酬道：“不敢当，我们也是新近远来，闻山姑娘丧母，特来拜祭亡灵，乃是我们做朋友的分内之事。”
  忽听外面惊天震地般的哭喊，南郭生笑道：“山姑娘，这是东郭老在替你哭灵呢，你还不去看看。”
  三圣女忙起身道：“丧事期间忙乱，怠慢各位了，三位请随南郭兄一起，下人自会安排下榻之处，听啰响起就来吃饭。”
  南郭生应了，三位也道了叨扰，随南郭去了。
  山家的前院办丧事，很是吵人，南郭生特别的吩咐下人寻了后院的歌偏僻屋子。
  南郭生转身对三娘说：“应该还有招呼女客的房间，看你去哪儿？”
  梅三娘道：“前辈不必劳心了，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会，晚上自有客店，多谢前辈美意。”
  南郭生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去忙了，现在还是五更天，你们休息一会，听道啰响，就出来吃早饭，不必拘礼。”
  了尘和长乐拱手送别。
  房间不大，南宫长乐故意出门看了看，的确很僻静。
  了尘道长年事已高，已经躺在床上打起哈欠，三娘也斜靠在竹椅上。
  长乐忽问道：“三娘，你不困吗？”
  三娘摇摇头：“倒是你这个新好的病人该好好休息阵子了，倒关心起别人来了。”
  了尘也道：“来来来，你也躺床上吧，我这把老骨头怕也是不中用了，委屈了三娘了。”
  长乐也搬了把竹椅，斜躺了上去道：“道长年事高了，昨日又奔波劳苦，我们不打扰你的好觉了，竹椅也是一样的。”
  了尘笑道：“如此我就不谦让了，哎，真够累人的。”
  长乐对闭目养神的三娘道：“三娘你发现了么？”
  “什么？”
  “就是三圣女呀。”
  “她？没什么呀，人挺好的，还拉着我的手，挺和蔼的。”
  长乐苦笑：“不是说这个，你有没有发现，她似乎认得我。”
  “认得你？你以前见过三圣女？”
  南宫长乐摇头。
  三娘又道：“那你怎么说她认得你呢？”
  长乐叹道：“你没有发现我通报名姓时候，她明显一愣，更何况神色突然变了变，你不觉得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