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第24章


  谢衡唯唯。
  晨雾如淡烟绕流水,欸乃一声橹响,小船荡开了。
  谢夫人犹自坐在乌篷里,静静的听小桥流水人家的叫嚷,尘世的喧嚣。而明月却和撑船的老婆子抢竹蒿。
  谢夫人淡淡的道:“就让明月撑吧,月儿,你可仔细些,别掉进水里。”
  明月高兴的应了,摆弄着小舟,随性而起,也不知要荡到何处。
  西塘镇的东郊是片荒林,住着一户人家,传说是南宫世家的后人避难到此。
  南宫家里的主人叫南宫楚,是镇里学馆的先生,似乎没有夫人,却有个二十出头的儿子,大家都唤他南宫十一。
  大家都认为南宫十一是教书先生南宫楚的儿子,爷俩儿相依为命在西塘镇已经有十多年了。
  大家都很奇怪南宫楚怎么不让孩子进自己的学堂,南宫楚只是淡淡的道:“我在家里教犬子也是一样的。”
  荒林里只有南宫一家,偶尔有去拾柴的西塘人常常听到十一郎的朗朗读书声还有练剑时候剑锋划破风的声音。
  于是大家常向南宫先生贺喜:“原来令郎文武双xiu,将来一定是国家的栋梁啊。”
  南宫楚此时只是笑笑,笑声中似是欣慰似是凄凉。
  谁也不知道南宫父子的身世,谁也没去打听,人们只知道南宫先生饱学大儒,教书很是严谨,南宫十一郎聪明善良,待人十分平和,只要有人来林中打柴,不论樵夫还是渔人,都会让到屋子里歇息吃喝,大家都道他是个稳重而且懂事的少年。
  王明月在不经意之间就把船儿划到了荒林边,水往东流,船儿也往东走。
  明月奇道:“干娘这是什么地方,我还从来没来过哩!”
  谢夫人出来一瞧道:“哦!这是东郊的荒林呀,这么快就出了镇,看来月儿撑船大有长进了。”
  明月笑道:“干娘谬赞,月儿会脸红的,我常常听说树林中妖魔鬼怪最多,想必这林子里也有不少鬼故事吧,干娘说来听听。”
  谢夫人故意恼道:“晴天白日家的,说什么鬼神,想听回去问你娘去,我可不知什么鬼神。”
  明月和谢夫人的说话声传道林里,前来河边浣衣的南宫十一听的真真切切,不由得抱着一叠衣服怔住。
  他很少听到这女子银铃般的嗓音,不觉有些痴了。
  明月正要央夫人讲故事,眼波流动,发现林中有异,明月眼尖,大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十一郎吃了一惊,赶忙抢步出来道:“小可南宫十一,前来河边浣洗衣服,不知夫人和小姐前来,绝非有意冒犯,还望见谅。”
  谢夫人看了一眼道:“你就是教书南宫先生的儿子十一郎?”
  “正是!”十一郎不敢抬头,他只看到乌篷船上有个大大的谢字,知道是西塘谢家的船。
  谢夫人点点头:“果然一表人才。”
  明月插口冷笑道:“一表人才?我看一个大男人家才不会自己出来洗衣服呢!不羞。”
  南宫十一郎闪目一瞧,待要辩驳,不觉心神一怔,只见眼前站着个绝美的少女,撑着船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脸真的红了。
  谢夫人呵责道:“明月不得无礼,南宫公子没有娘亲,只有自己洗衣了,我女言及公子伤处,还望公子莫怪。”
  十一郎头更低了,忙道:“岂敢岂敢!”
  明月一听说原来如此,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甚是可怜,也道:“公子恕罪,小女不知,取笑公子了。”
  
第二十六章 怜花倩影种情根
 南宫公子闻言,闪目瞧看王明月,不禁痴了。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女子,南宫十一不由得想起古老的诗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兼之体态婀娜,清丽脱俗,南宫一时忘记了说话。
  明月却会意错了,根本未留意到这个男子在痴痴的看自己,又敛衽还礼道:“公子莫非深怪小女么?”
  南宫十一看到佳人朱唇微启,电光火石般回醒过来,马上喏喏道:“是,很是。”
  明月脸色变了。
  谢夫人一切看在眼里,扑哧一笑:“我看南宫公子只怕是深居山林,远离尘嚣,罕见几个女子,今日一见,南宫公子倒有些腼腆了。”
  十一郎脸忽地红了,头也低了下来。
  明月也笑了:“我没有脸红他倒脸红了,公子,你真的怪罪小女?”
  十一郎赶紧摇头道:“没有,小可哪里敢怪罪姑娘。”
  明月故意道:“如果公子没有怪罪我,还请公子有暇来谢府做客,公子是豁达之人,该不会不屑于来富贵之家吧。”
  南宫十一连连点头,道:“一定来,一定来。”
  谢夫人暗叹传闻失真,这南宫十一也不是对答如流,文武双全的公子,倒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叹了口气,点手唤明月开船,最后道:“我们不打扰公子浣衣了,请回复令尊大人,谢家夫人问安。”
  南宫十一深施一礼,此时十一郎才有些世家公子的风度。
  十一郎怔怔的望着明月远去的倩影,不知是喜是愁?
  唯有一点竹蒿划破秋水,激荡起层层涟漪,慢慢的扩散开来,十一郎心中的宁静,此刻岂非也被激起层层波浪?
  十一郎还如往日一样的在河边洗衣服,水里的倒影都变做了明月的影子,他只知道她是谢家的小姐,谢夫人唤她明月。
  一个正常的男子在荒林中默默生活了十来年,不论他年少时有过很富贵的时光,还是埋藏在心底刻骨铭心的回忆,南宫楚在这十年里,努力的让这南宫世家的后人培养成为真正雍容华贵的公子,都改变不了一个现实。
  南宫公子毕竟是个成熟的少年,毕竟是个男人,男人也会为情所困。
  尤其是十一郎压制了多年的yu望,一直克己复礼,最后在见到明月后就如山洪爆发般崩溃了。
  许久他都没有忘记明月的一笑一颦:如果公子没有怪罪小女,还请来谢府做客。
  南宫十一此刻犹豫了,到底去还是不去?
  日已正午,十一郎才从河边慢慢踱回木屋。
  南宫楚已经从学堂回来,远远就望见十一郎,最令他不解的是,平日里神情冲和的南宫十一今天却有些神不守舍。
  南宫楚道:“少爷,出了什么事?”
  在人前人后称呼父亲和犬子的两人,如今本来是老爹爹的南宫楚却叫十一郎少爷,十一郎一愣,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楚叔回来了,哦,没事。”
  南宫楚脸色凝重,缓缓道:“我今日在镇上发现个道士,四处打听着什么。”
  十一郎凛然道:“可是青城派的?”
  南宫楚摇头:“说的不是川话,似乎是从姑苏来的。不过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公子还是呆在林里,少要在外面抛投露面。”
  南宫十一长叹口气:“也只好如此了,楚叔在镇上教书也该小心为是。”
  南宫楚根本就是不是十一郎的父亲,他只是天府南宫世家的大管家,而南宫十一本名叫南宫长乐才是真正的南宫世家的少主人。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十余年前的南宫世家的劫难,青城派为实现独占蜀中的霸业,得到司马家族的支持,率兵烧杀了支持刘汉的南宫世家,大管家带着年幼的南宫长乐仓皇出逃。
  大管家原来无名无姓,受南宫老主大恩,奴随主姓,老主赐名南宫衡,一直对南宫世家忠心不二,遭此大劫本想和老主同生死,而老主临终托孤,于是他带着少主离开了天府之国。
  逃亡的路上自然要装扮成父子,南宫衡本想改名换姓,而年幼的南宫长乐却道:“衡叔,你我都生是南宫世家的人,死是南宫世家的鬼,怎么可以改名换姓,如何对的起死去爹爹和爷爷的英魂。”
  南宫衡冷汗涔涔而下,连忙道:“少爷教训的是,天下南宫为姓的人虽不多,但委屈求全,还得把名字略改一改。”
  南宫长乐道:“衡山在楚地,衡叔你改名为南宫楚。”
  南宫衡点头。
  长乐又道:“我在家族里本应排行十一,你就叫我十一郎吧。”
  于是就有了西塘镇东郊荒林的南宫父子,长乐一直对楚叔很尊敬,患难与共,南宫楚也待长乐像真正的少爷一样,发誓要竭力抚养好少主人。
  两人既是主仆,也像父子,相依为命,南宫长乐从来有事就会和楚叔说,而今天河畔遇到谢家的船,遇到明月却没有开口。
  是难以开口还是羞于开口,长乐自己也说不出。
  午饭很简单,饭后。
  南宫楚道:“今天的剑谱练了吗?”
  长乐一惊,支吾道:“没有。”
  南宫楚又问:“庄子又背会几章?”
  长乐摇了摇头。
  南宫楚没有生气,也没有叹息,只是淡淡的道:“如今少爷长大了,天生聪颖,本来我这老废物也不配教少爷的。”
  长乐心里很难受,待要辩解,楚叔又道:“我知道少爷一定有话要对老奴说,而又难于启齿,老奴不是外人,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有什么心事没有我不知道的,或许少爷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我是下人,不该让少爷说的。”
  长乐连忙摇头道:“楚叔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楚叔待我像亲生儿子一般,我怎会有事瞒着楚叔呢?”
  南宫楚淡淡的笑道:“不是有事,而是心事,我本不该问的,但事到如今,你我的处境有些危险了,我只问问她是谁?”
  长乐吃了一惊,“她是谁?你怎么知道?”
  南宫楚心驰远方,缓缓的道:“你刚才的神情正是看上了一个女子才有的神魂颠倒,楚叔是过来人,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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