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人们开始竭尽所能地bā光自己身上一切能扒的衣裳,以向太阳宣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三子招待所。
宋强多少年来一直保持着晚睡早起的习惯,只要眼一睁,便再也不肯多赖一分钟的床,这样的生活习性在他已经引为规律。这天凌晨才四点半,他便猫头鹰似的睁开眼,四周黑漆漆的鬼都看不见。他掏出手揉了揉自己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翻了个身,却是横竖也睡不着了。他然后掀开被单爬起身来拨亮了台灯,从床下一个旅客寄存的包里偷出一条新的西装裤tou穿上走了出去。夜游神似的打了几趟形意拳后,他终于跑回登记室没命地把同在床上睡眼惺忪的女服务员推醒。
“小田,赶快起来,把几床被子洗掉去。”
小田叫田玉霞,入门才三个多月,就叫宋强这老小子诱良为娼了。
小田转过脸来,露出十二分不满的困意看看宋强。她就像嘴里含了一头死老鼠一样打着哈欠不耐烦:“急什么早着呢才四点四十觉还没睡好呢这么早喊人家起来闹不闹。”然后她便再次把身子往墙里一蜷,脸也侧回到原处,那双眼无论如何睁不开了。如果这时给她身上安几根直径半公分左右的刺的话,那么这形状简直就是一活脱脱的母豪猪幼年,忒沉甸。
“你动作带快点儿!”宋强挤完牙膏,穿着拖鞋屐拉屐拉去水池子了。
“嗯……欠!”又一阵呼噜声。
宋强拎了一塑料袋包子杀回登记室,见卧室小门仍关着,便打开右手抽屉拿钥匙开了门,那小田还停尸望梁般地睡着。宋强大炮脾气这会儿不由分说引上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把被子一掀,破口大骂:
“他妈的起到现在还起不来,爷爷养你们这些活祖宗等宰么?”
声音很大,并颇杂着愠怒。小田懒懒地惊醒了,她看着老板的凶样儿吐了吐舌头望了望天花板,但脸上却并不是十分怕的样子。她明白这会儿不是惹老板的时候,等马上胡完了那几床被子发两个嗲就什么都结了,依然可以继续骗老板钱用。
小田极不情愿地穿好衣衫,这些均是宋强不知从哪个批发市场弄来的便宜货。总算整齐了之后,她笑着对宋强说:“老板,今天带我去买件新衣裳穿穿行么?”
“今天我没空,等一刻儿你把被子洗完了自己从抽屉里头拿个一百块钱买去就是。”宋强没好气地说。
“谢谢老板。”小田妖媚地瞟了宋强一眼,一溜烟朝洗手间跑去。
登记室的桌子上,零散地堆着各种杂物与前一天没抹干净的米饭残骸。宋强一个人坐在它们后面看着温度计出神。一个年轻的邮递员驶过他的门口,停住,从邮袋里极麻利地掏出一大叠杂志跟报纸,目无表情地往桌上一扔:“你家《警方》到了。”宋强拿过来看时,那邮递员已经转身把邮件袋扣好又往前骑了去。宋强胡乱地把这几份杂志翻了几页,觉得没意思,就扔到一边的小抽屉里给它们判了临时监禁。
“三子5呀,怎么一个人坐这边想糊涂心思呢?”一个赤着大膊的魁梧男人打门外走进了登记室,他的手里端着一件庞大的茶杯。
“哟,大刘么,吃过了么?”宋强见来人指指桌上剩的包子客气道,“来弄两个包子吃吃。”
“吃过了。”大刘坐下翻了翻订在墙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法制报,又盘了盘登记桌上的一次性打火机说,“怎么这两天没看到你人?”
“忙得要死,最近为小陆弄的这桩事情搞得哥儿们心烦意乱。”宋强用旧毛巾擦了擦油嘴继续说,“还有那个倒楣‘严打’也是,我家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头兮昏的,害怕得要死,这两天又没什么生意。”
“那你到哪儿转去了,没生意还转?”大刘喝了一口茶说,“——还有开水么?我兑一点儿。”
“在门后面,自己倒,——转呢,一提哥儿们就火不打一处来。那个生儿子没pì眼的小陆趁哥儿们不注意把床头柜里头三万块钱一齐给连锅端掉了,还抱走了招待所几台大彩电,妈的想想气人哩!”
“你等于说去找她了是吧。”
“嗯。你不晓得这些鸟农村人穷得多么伤心,又穷还坏。哥儿们那天跟孙凯老顾两个按门牌号码找到她家去,她家老太竟讲她一天没回去过,还反过来问我要人。”
“跟你他妈都敢凶么?昏头喽!打他个全家找不着北。”大刘有滋有味地贫着。“——今儿天蛮好的。”
“放你个鸟屁,都是人家地盘又不熟悉,要换你去不给人家蒙掉就头大了。”
“那你怎么办的呢?”
“后来我只好跟她家老太婆胡掰了几句就讲她可能到哪边玩去了然后就回来了。妈的!兹当钱扔水里了,不然怎么办呢?”
“你也别老这么想,话讲回来这两年小陆帮你赚的钱又不止三万。马虎点儿吧,听讲最后你又招来两个是吧。”
“招了又有什么用呢?生意也不好做。”宋强叹息道,“——来,弄根烟抽抽。”
“行行,我有。”大刘连忙接过宋强递来的“三五”,给自己点上了火,说:“怕什么,生意该做照样做,有蔡建荣罩着怕个鸟!”
“蔡所这两天忙般若学会去了,烦不了我们神。‘严打’派来的小家伙一个都认不得,哥儿们也随它去了,服侍不了那么许多。”
“老板,被子洗好了,我来拿个钱。”小田忽然跑进屋来笑咪咪地望着宋强,并向大刘点了个头。
“三子,这位小姐才来的么?没看过嘛。”
“来了有几个月了,夏散舟他老婆介绍的,找不到工作就插我这儿了。”宋强边说边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糊着透明胶的百元钞递给小田。“——这么快就把几床被子胡好了?”
“没胡。”
“一百块钱用不完吧?”
“可能差不多。”小田露出自以为盅惑的笑,“那我去了。”
“去吧。”大刘代宋强同意了。
门外,小田骑上了那辆显然不属于她的男式“二八”车,混进人堆里便找不着了。
“嗯,长得蛮可以的,能宽给个六十五分。”大刘评价,“你现在熟人介绍的农村女娃都敢留呀?也不怕人家害你。”
“害她娘老灰!哥儿们在这世界上混除了怕个本•拉丹还怕过哪个?”宋强一脸满不在乎。
“你没听懂我意思,我意思是叫你在钱上头不要对外人这么放手。钱是苦来的不是偷来的,我们这么多年老弟兄讲话也不外了,别把经济大权交给这些娘儿们掌。你自己凭良心讲这辈子在这上头就吃了多少回亏?”
“这回这个丫头还是可以,人比前头那些都好,除了好吃懒做想发财没毛病。”
“哪天搞定的?”大刘诡谲地问。
“夏散舟送她过来没半个月就搞定了,这些农村人讲两句好话给她们点儿钱用就行。”
“开垦新田是需要下点儿本,但也用不着下血本。我说三子呀,你要真看她不错就自个留着,别叫她跟小孙她们混在一起学坏了。你也四十几岁人了,该找个婆娘暖暖脚啦。”
“找屁!哥儿们这辈子都不要结婚,等哥儿们死了一把火把这些家产烧得狗日精光一个别想得,哼!”宋强说完猛吸了口烟,扔到地下,踏扁。
大刘仍喝着他的茶,暗暗骂道:傻bī!
“前两天我在街上碰到老钱了。”宋强说。
“哪个老钱?”
“钱国亮。就是老早一直住我家通铺住了好几年的那个卖牙刷卖挂历的。现在这小子跑夫子庙租了个门面卖起字画来了,有点儿牛吧。”
“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人的?”
“没事干忽然想起来就讲讲呗。哪天我打算去他店里头骗两张唐伯虎画的luó体来糊登记室墙。”
“你个穷孩子又没正经瞎他妈松吹了吧?唐伯虎哪天画过luó体的?电视上放分明都戴有奶罩的嘛!”
“赌什么?绝对不是吹,绝对讲正儿八经话!蔡所他家儿子不是就好这玩意儿么?我准备搞几张给他送去,骗你是龟儿子。老钱说都是唐伯虎趁他小老婆夜里睡着的时候扒了衣裳画的。讲归讲,过两天我还是想托老蔡喊那些搞‘严打’的出来吃个饭,省得这帮小子没事儿老跑我这儿来查登记单,烦死了。”
“嚼蛆哟!不是我不相信,那玩意儿多贵呐!我估计就是有你八成也骗不到,要么只有买。咦,你跟夏散舟要张字不一样的么?他字也值钱呀。”
“他呢!他多精哟!这么多年老弟兄了到现在一幅没给哥儿们写过,一问他要他就说你这么俗你懂个雀儿。哥儿们现在也不找他要了,再讲他也没多大名气。”
大刘笑笑起身:“走了,回家弄饭。”
“哦,差点儿忘了,你那把冲击电钻还有么?什么时候帮我在二楼窗户上栽几个眼。”
“不急,下午我来帮你搞,没事儿到我家搓麻将去。”
“老板,看我这身衣裳怎么样?”
土黄色的格子,几百朵不伦不类的碎花,充分体现出制造者与购买者双双审美趣味低下连牛马都不如。
“在哪边买的?”宋强瞟了一眼小田。
“啊!”四楼顶突然传来一声尖而高的女人叫。
“哪个发神经病啊?小田你上去看看是不是小曹,跟她讲好好打扫卫生没事儿不要乱喊,再喊爷爷上去抽她了。”
“啊!”又一声尖而高的女人叫,这回叫声来自数秒钟后上了楼的小田。
不一会儿,小田脸色苍白地哭回了登记室:“老板,小……小曹昏过去了。四楼……四……”
她放声大哭,她已经丧失用语言表达自己意思的能力了,吓的。
“搞什么搞,大惊小怪的,出鬼啦?”宋强推开小田,面带怒容地丢下冲击电钻自己奔四楼看究竟去了。
然而果真出了鬼。
这是一间乍看上去跟其它房间没有区别的房间,唯一的异处就是它几乎从没住过人。因为在楼顶,鸽子笼一样,所以里面平时也就只堆些废弃家具什么的。只有服务员们晒被子的时候才会偶尔上去一趟,但这群懒惰的娘儿们着实又是很少光顾此地的,宋强为此也不知道骂了她们多少回也不顶事。今儿宋强只有一边嘴里嘀咕骂着一边亲自披挂上阵侦察“灾情”了。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上气不接下气哭丧着脸吓傻了的小田。
门口,小曹正奄奄一息地横躺在地上,准确地说那现在已经不像地了,一片被大火烧过的残痕布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然而更可怕的是竟有一具面如死灰一切都如死灰就是死灰的尸首直卧于此,其头部与身躯皆已被烧得难以卒认了,不过还隐约可以看出是个男的。看来这位一定死了很久,连最起码理应具有的腥臭味都已经荡然无存。天!这事儿多咱…没人知道?宋强生生地盯着那半截没烧完的牛仔裤,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忽然一拍脑门,暗自忖道:福建那个男的?
小曹被小田搀着哭走了,哭得比死了亲生爹娘还要惨些。
那尸首正是早已死掉的福建古董商。
宋强狠了一辈子,从来没哆嗦过,今天他哆嗦了,一屁股坐在了烧得漆黑的水泥地上。
110闻讯及时赶到。
公安员们看着死尸拼命地抽着烟,小屋里充满了乌烟瘴气。
“死很久了。”终于有一位公安员憋出了一句大家谁都看得出的正确的废话。
他们拍照、检查、记录。
三子招待所立马遭到了灭门之灾。封条贴上了,宋强本人也被勒令不许随便乱跑并准备三天两头随时接受问话。宋强一时心如刀绞。
“老板,楼下有个男的找你。”服务员小孙闯进正躺在床上看录像打发光阴的宋强卧室,荧幕里正充满着不堪入目的荦镜头。
“男的?长什么模样?”
“大黑皮,个子有点儿高。他说他姓钱,一讲你就知道了。”
“我晓得了,你跟他讲我马上下来。”
“宋老板,大白天还睡觉呐?”钱国亮看见宋强从凳子上站起来。
“怎么样,东西买来了没有?”宋强开门见山。
“不早跟您说好了一直在我那儿的么?您得亲自跟我拿去,那玩意儿贵,带路上不好,再说我也不晓得您欢喜哪幅啊。”
“我说你这鸟人,唉……我也没空去拿。”
“是不是店封了出不去呀?宋老板,怎么搞的这样?”
“没事儿,死了个人而已,死了二百多年了。”
“不跟您白话了,明天上午吧,有时间的话我在墨鹤轩等您。”
“后天吧,明天上午我有事儿。你丢个电话号码给我,到时候找你。”
“行。”钱国亮掏出名片放在桌上,说:“——你们这边哪家卤菜做得好一些?”
“小孙,去到马路上指给老钱看。”
“散舟,你说现在怎么办吧,哥儿们卵毛都快急白了。”宋强说。
“呃。”我想了想答他,“你先别急。你看哪天有时间吧,等我过来看看再谈。你千万别太急了。”
“鸟事儿这么急怎么不急呢?你最好明天上午过来,本来一个朋友喊我明天办事的,我想还是先把你喊过来商量一下算了,这个鸟祸不是闯着玩的。”
“那明天就明天吧。”我挂断电话。
然而我才真的比谁都急哩!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宋强,我必须一直装下去。当时现场的一切假象均已被我设计得鬼斧神工,我坚信那帮公安员们一定会按照正常的逻辑判断出那该死的福建男商是因擅自进行无保障易爆药力实验玩火自焚而死。站在历史的纵向角度看,其时我的做法是并不很错的。不但不错,也许还能算立了功。私下结果这厮性命的行为难道不该看作曲线地为国除害么?须知这厮原本是个倒卖文物的贩子,一个十足的大骗术家。我若饶他,他今后一定还会继续从事损坏人民群众利益的勾当。像曼生壶这样的尤物一旦落到这些粗人手里还不算糟蹋了么?再者说了,我若容他,总有一天法律也不会容他。虽然我这么说这么做的动机也许未必就这么纯,也许是有些虚伪,我也承认我当初也只是出于一种对曼生壶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才下的手,但对于国宝本身来说,这却就不见得是件坏事儿了。我决不可能用我劳动换来的工资交到这么一个卑鄙小人的手里去由他挥霍。我的方法很简单:不给,就抢,就灭。活该,报应。还有他那寡婆娘,是个什么东西?烂货!到现在死活都不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口子的性质恶劣到一起去了。所以要照我的强盗逻辑看甚至连宋强也没怎么错,那些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就活该如此下场。可宋强如今要怎么办?他是我的铁哥儿们,从小一块儿撒尿和烂泥长大的。我不能骗他,可我又必须骗他,不然的话,凭他那点儿智商说不定很快就能让我俩全完蛋。所以明天一趟是非去不可的,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再拖下去万一宋强又被拉去调查情况一不留神再说出点儿什么来就坏了。本来明天是有个民办大学请我去上课的,这下必须又把他们回了再改下礼拜喽。听说那些孩子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我来盼了一个多月秋水都盼穿了,每次都因为急事儿走不开,干脆就再拖一周再让他们多白盼一回吧!毕竟相较之下,宋强这边才算大事。
上帝保佑。阿弥陀佛。
我跟宋强在华春大夏花五十块钱包了个KTV房间,每次我们遇到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儿时都会来这儿。饭店不方便,招待所更不行。现在的我只要一提三子招待所就条件反射地心跳加速,但我却必须得在宋强面前装成没事儿人一样。在这个阴冷黑暗的房间里我们进行了一场极为严肃的对话,假设警方此时在这屋里装有窃听器的话,那么我们的这番对话便马上会成为将来拉我们去杀头的最好证据。我这人大概太多虑了,其实那都是不可能的。
宋强相信我的话,在法律方面我的知识决不在任何一个律师事务所的专业人士之下。
我们于是点起烟,开始了这场交谈,内容经回忆删理大约是这样的(如下):
我:“OK!现在你从头讲,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当时有多少人知道,公安员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后来叫你去过几次,每次都问了你些什么,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千万要准确,还有,他们从现场作出了大致怎样一个判断也讲一下。”
宋强:“你也不要一下子讲那么多,哥儿们也记不住,反正慢慢从头讲吧。那天,好像是月头吧,哪号我忘了,我还在楼上给二楼窗户焊眼,后来小曹就突然鬼喊狼叫了一声,吓了哥儿们一大跳。我当时还骂她个狗日的没事儿叫唤什么,后来哥儿们就喊小田就是你介绍过来的那个田玉霞上去再看看。结果操!她也叫了一声,叫完还哭着跑下楼来像发神经病一样满嘴胡话。讲了半天也不知道讲的什么,我就只能自己上楼去看了。一看不要紧,给老子吓死了,鸟房间给人烧得一塌糊涂,还有一个死人躺在那边,烧糊了。哥儿们当时就感觉这个人我认得,后来才想起来可能就是福建那个鸟男的。我还奇怪我家楼顶失火我怎么就从来不知道呢?后来一想可能是我到郑州时候烧的,那些小丫头也不问事儿。但后来再一想还是不对呀,哥儿们到郑州的时候那个鸟男的早就失踪了呀。怎么可能又这时候跑我家来死的呢?他家老婆不是也给我们俩推下楼了么,不可能呀?再说真失火这么大的事儿邻居们又怎么会就没一个知道的呢?我不相信,我想不通。我们跟公安员看尸体都说没死多长时间,绝对不可能是多少年前烧的。要真那样哥儿们还能不晓得哥儿们还能一直由着它躺在我家?平常上去再少臭味儿也该闻得到吧,真是搞不懂,这个鸟事儿到现在我也还没想通,可能真有鬼也没准。不过反正你也是知道我的,就是鬼真来了也不怕他。”
我:“别打岔。哪个去报案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宋强:“哥儿们肯定要报案呀,这么大的事儿。但这次还真不是我报的,这种鸟事儿要么不发生,发生了没人拦得住。说起来四楼那小房子窗户也没有,真要在里面自己搞失火了弄不好还真没人晓得也说不定。我家那几个小服务员吓都吓死了。我估计是对门阳台上那几个看热闹的小屁孩回家讲的,其他先也没哪个上来过,那个梯子老头老太都不敢爬。后来就满世界传就全他妈知道了。”
我:“你刚才判断得不对,小房子就算没窗户失火了一样会有人知道,我估计不是哪个放火的。那帮公安员怎么认为?他们那天看到现场具体有什么说法没有?”
宋强:“还公安员呢,这茬儿你不提哥儿们倒给忘了,说起来才本事哩!那天公安员他们居然能在现场找到了好多试管碎屑和不少粉末,还有几本科研方面的书,红皮子的压在尸体下面烧了一半没烧干净。就是现在那个般若什么什么学会搞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堂。我再也没想到那老小子看上去屁字不识几个竟还敢冒充懂科研,不得了。”
我:“闹!你家怎么还容留般若学会的人住里面,就那个搞古董的?莫非还是兼职?怪不得我早说看那厮眼神就不是个东西呢。现在这伙人搞得挺凶的,会不会是像报上讲的那种因化学实验配方失误导致的爆炸事故呀?”
宋强:“你这么分析就算讲对了。但也真是怪事,你说爆炸怎么会没响声的呢?这事儿连公安员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怪我,先些时侯还真没看出来这对鸟夫妻是搞这个的,要早晓得鬼才让他们住呢!哥儿们就琢磨不懂这些人搞这些鸟东西有什么搞头。听人家讲他们这种实验老爆炸老不成功老死人,还一死就是许多个。哥儿们还琢磨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敢把火往自己身上点的,跟阿富汗那些恐怖分子一样,愣是敢开飞机去撞他妈大楼房,乖乖隆地东6!要是换了我给我一百万我都不能干。”
我:“哼!所以说不要以为外国都好,在那些信息封锁的国家你从小就得接受那种宗教式的教育,哪比我们似的又生在红旗下又碰到改革开放?那些人我听朋友讲全都相信自己死后灵魂会升去天堂的,一点儿办法没有。你有本事叫那些恐怖分子到我们国家来住上一个月看一个月毛选看一个月新闻看他们还敢不敢撞?保证就不敢撞了。我们国家现在这个般若学会其实也都差不多一个性质。得,咱也别总瞎岔了,你再好好想想那些公安员找你去问话都讲什么了没有?”
宋强:“什么也没讲,有什么讲呢?那些公安员也在怀疑是化学爆炸,但还没肯定。要真那样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最多也就是个容留不法分子住宿什么的罪名。哥儿们到时候就一口咬定说认不得他是什么人。虽说在我家住几年了但我也就晓得他是个做生意的反正按月给我房钱登记单老早不见了我现在晓得后悔了早晓得就不给他们住了下次一定改。她女人的事儿没人问我也没提,旁的我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那女的到现在还没死么?”
宋强:“死是没死,但你说植物人了还不跟死差不多么?她家老乡把她抬去的。我跟蔡所就讲说是她自己一不小心走阳台跌下来的,这回焊了一条保险杠在扶手上也就完事儿了。”
我:“鸟女人不会再复苏吧?”
宋强:“植物人怎么复苏,你别是教书教迂了吧?”
我:“这两天还又喊你去问过话么?”
宋强:“嗯,好像有两三天没喊我了,但也不给我随便走动。这时候蔡所是一点儿用没有了,哥儿们招待所到现在还贴着封条呢。只能找点别的暗间偷偷摸摸地给老客住了,这一搞给哥儿们损失不轻呐!”
我:“那怎么办呢?谁让碰上了这么个倒楣事儿。不过你也不用太急,其它你再没跟他们说什么了吧?”
宋强:“其它也没什么说了,问的都净是他妈些废话,填了好几张表,还要写经过。哥儿们你知道也写不来字,活受他妈洋罪。”
我:“你想清楚,真没再说什么其它的了?”
宋强:“骗你是怎么的,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平常不这样啊?你倒是快点儿帮我想想点子怎么搞才是真的。”
我:“快得很,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呢,我看就快要有结果了。你说得比我想的好,再问你还这么应。不过银子该花可千万别省,不够我来。”
宋强:“钱肯定是要花的,唉!哥儿们也只有等了。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有个朋友说帮哥儿们买字画的,明天去拿。你懂这些,看看能不能陪着去一下。”
我:“不能了,明天我有课要上。你好好要字画干什么?要也不必急,哪天我没事儿了帮你搞一些好的。”
宋强:“算了吧,等到你没事儿的那天哥儿们下辈子都又十八岁了。我家四楼你还要去看看么?封是封了,从外头还多少能看到一些,你看还能不能看出些什么来。”
我:“我又不是公安员我还能看出什么?再说你也知道我不爱看那玩意儿,看了晚上睡不着觉。”
宋强:“行,那就这样吧。——还有这么多爆米花没吃要装起来,不能浪费。”
后来,宋强于是把那点儿零碎打包提上,我们一首歌也没再唱,便这么各自回去了。
翌日,宋强与大刘如约地出现在夫子庙肯德基门口等钱国亮。没一会儿,钱国亮果然来了。他今天穿了一身灰,看上去活像一个坏蛋。
钱国亮领宋强们来到墨鹤轩,走进了内屋的一个小单间里。这儿地上铺着体面的大理砖,墙上挂满了一轴一轴的字画。宋强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悄悄地对大刘说,好像跟我写得差不多嘛。大刘说,瞎讲,写得不蛮好的么?
“你现在是这边老板么?”宋强问钱国亮。
“哪儿哟,我也是打工的呀。我们真正老板姓李,叫李越。他一条腿不好,这边人都喊他‘铁拐李’”。钱国亮说。
“乖!铁拐李,这名字响,好,好!”大刘翘起拇指赞不绝口。
“到里面来,”钱国亮跨过藤椅指着一个小门说,“外面假的不要看,到这边来选。”
“这幅怎么样?”钱国亮进门开灯指着一幅对于宋强来说都差不多的其中之一说。
“这幅真的假的?”宋强首先问。
“啥话呢?这可是当代草圣林散之先生的字。”
“大刘,你说在老钱这边买跟在拍卖会上买哪个放心?”宋强显然没理会钱国亮的话。
“我觉得还是把夏散舟喊来买放心,你当真问他要两幅他敢不给?”大刘说。
“他要肯给就好了,他们这些鸟戴眼镜子的抠门得要死不比我们粗人爽快,哥儿们才懒得找他开口呢?”
“宋老板,您听我讲,您认为拍卖会就好么?拍卖会才是骗人的呢,好东西谁还去拍卖?您刚才讲的那个夏散舟的字我也有,好几幅呢!我们都认识的,老熟人了。他那时候经常到我这边来玩的。别把钱往水里头扔,大家都是朋友,您还不放心我么?”钱国亮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地造着他的谣。
他说着于是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下轴准备卷给宋强,那一脸心疼的表情就好像取的是他儿子。
“我觉得这幅是有些好看。”大刘说。
“别急卷,你倒是给我讲讲好在哪儿,我们也听听,价格你要给我便宜。”宋强命令钱国亮。
“这可是林散之先生的字,便宜不起来呀。”钱国亮重描浓写地白了一眼宋强道。
“林散之是哪个?没太听讲过嘛,大刘你听讲过么,有没有唐伯虎有名?”
“林散之怎么没听讲过呢?两人水平差不多吧,你也不要成天到晚唐伯虎长唐伯虎短的。他小子主要还是嫖秋香出的名,字也不见得多好。”大刘充行家给宋强扫盲。
宋强伸手去摸那浅绿色的裱边,钱国亮连忙拦他:“小心点儿,别碰坏了。”
“这个你放心,我们也不是那种人。”大刘顶回钱国亮的话,他的真正涵义是告诉他姓钱的少他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少他妈狗眼看人低少他妈拿村长不当干部。
“这幅洇水7太多了,这个章也是破的,我觉得不太好,还有旁的么?”宋强仔细看过后表了态。
“要的就是这个风格嘛,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叫好么?您别看人家老头子随便点个墨团,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点不像。”
“少跟我瞎他奶奶的白话。人出了名,放个屁都是香的。”宋强不屑地说,“你说这幅好我倒不相信还能好哪儿去还能值一个亿?”
“一个亿值不到,也就八千块钱。”钱国亮狐假虎威地昂起脑袋,仿佛这字是他写的一样。
“八千?坟头烧报纸糊弄鬼呐?八千能到隔壁买袖珍钻戒了。”
“那也得看谁的字不是?”钱国亮仍不肯放弃对自家东西的辩护权。
“太贵了,我再看看旁的吧。——咦,这幅小的‘松鹤延年’怎么样?”宋强问大刘。
“不是讲给蔡建荣儿子买么?‘松鹤延年’这内容好像是形容老头子的吧。”大刘提醒道。
“送儿子不就等于送老子么?一个道理。真要买一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挂家里反而没意思了,你也不懂高雅。”宋强反过来教育大刘,“——这幅谁写的,老钱?”
“无常真人。”
“字蛮好的,不过这个章好像也是坏的。”
“哎呀,宋老板呐,跟您讲也讲不通。这又不是刻私章人刻的不许坏,这是艺术呀!告您说字画上的章就是要破,越破越值钱,光这个破石头您别看就要好几百块哩。”
“大脑给屎占了!这些鸟艺术家们真不晓得怎么想的。说吧,这幅能多少钱给我,这么小?”
“给三千吧。无常真人老家伙名气没有林散之那么大,但字绝对不比林散之写得差哪儿。”钱国亮大放阙词,其实他屁都不懂好在何处。
“便宜点儿吧,三千还是太贵了。”宋强摇摇头说。
“字画可不是买菜买肉,我这已经是给您宋老板的保本价了,这些以后可都是升值的东西呀!”
宋强不再多想了,如数付账。
“替我们挑个盒子去,装好。”大刘补充吩咐道。
“盒子算我送的,您看这一流的好料。”钱国亮取过一只锦盒继续他的大话、空话、套话。
宋强和大刘不约而同地瞪了钱国亮一眼,他们认为盒子本来就是不该要钱的,“送”这个字眼儿听上去总是不那么顺耳。
“撕张空白发票给我!”
男尸案处理结果下来了,死者叫张四民,福建人,现年三十四岁,中国般若科学研究集团学术委员会福州分会会员,业余从事非法文物倒卖活动(非团伙性质),因盲目采用劣制仪器进行化学药力实验猝死于瞬间烈焰之下。招待所经理宋强查客不严处一千元罚款并教育,三子招待所整顿后重新开张。警方现正全力追索当地般若学会会员名单,宋强须协助调查并提供看押场所,一有可疑情况马上汇报。
意料之中,只是稍微快了点儿。
事实证明,说我的智商仅比歇洛克•福尔摩斯有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贬低、羞辱。
【注释】
5“三子”即宋强的绰号;
6“乖乖隆地东”为南京方言,意即了不得;
7“洇水”,指水墨着宣纸向外扩散,渗透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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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司徒慕文轻微的“突突”声点起两串火舌,穿透查理王裸露的胸脯,在上面炸开血洼,最后一颗子弹穿过查理王脑门,击碎的后脑进出白色脑茶,称在灯罩上。查理王一声不哼地栽倒在水床中央,他死不瞑目,大概是习惯了血腥残酷,不相信自己会在乐极的境地去见上帝 第一章 查理王之死 漫长的海滩,礁石错落,海波如镜,棕
- 侦探推理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40章
- 恶魔的甜蜜陷阱
- 完了…完了,我完蛋了”一场庄严肃穆的丧礼过后,静静聆听完律师宣读遗嘱的众亲属们在听到早已意料中的内容后,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开始鱼贯地走出宏伟教堂内所附设的小房间,只余留下两名身穿黑色丧服的金发与黑发男子以及另一名同样身穿丧服,却美丽可爱的像尊瑭瓷娃娃般的黑发小娃儿一同留在沉闷凝重的空气里头“我该怎么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24章
- 跳出陷阱
- 田芬将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寄存在好友方胜男处,然而方胜男在股市亏了本,为抄底自救跳出庄家设置的多头陷阱,擅自将其打开,从此便发生了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方胜男十分后悔自己没能恪守信用,擅自动用了朋友的钱财,结果非但未能跳出股市的陷阱反而落入了一个更为可怕的黑洞,日惊夜怵危在旦夕 卧底警察全力以赴化解
- 侦探推理jimi1957完本
- 最新章:第九十一章
- 80后婚姻陷阱--婚牢大狱
- 80后婚姻陷阱-婚牢大狱作者:禾禾一个敏感脆弱,一个自我自私,到了适婚年龄,为了给亲朋好友都有一个交代,匆匆走进爱情坟墓。内心渴望安稳舒适的家庭生活,可总是因为彼此性格上的巨大差异而不断产生矛盾,从最初的猜测、怀疑到讥讽、嘲笑,相互伤害,矛盾逐渐升级…这样的婚姻仿佛置身一座阴冷的大牢,他们谁都想先人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38章
- 陷阱/约翰·格里森姆
- 陷阱作者:约翰·格里森姆(原名《法律事务所)是一部快节奏的小说,涉及到国际财务、法律及件件骇人听闻的谋杀案。1991年出版后,成为美国第一畅销书。米切尔是哈佛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毕业后,加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却又极端有钱的孟菲斯法律顾问公司。他不知道这家公司是由芝加哥黑手党操纵的,专在合法的外衣下,
- 侦探推理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63章
- 总裁的诱爱陷阱
- 《总裁的诱爱陷阱》作者:北宫龙月一切是巧合还是阴谋?原本要应聘财务的李善月,意外的当起了总裁秘书。这是办公室里上演的又一场灰姑娘吗?秘书就职合约明确写着,一旦爱上了他,她就得和这位财神爷说再见。最爱钱次爱美色的她选择对他视而不见,可是要如何抵挡如此美色,自己也难免走上日久生情的结局,挣扎在爱与不爱边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84章
- 柔情的陷阱
- 《柔情的陷阱》作者:楼雨晴人人都以为她宋怜是个优雅的淑女,殊不知她为了将亲亲老公手到擒来下了多少工夫 只要他能时时刻刻的守护在自己身旁,即便代价是失去双眼她也心甘情愿 与宋怜相处十数年,挺拔伟岸的严烜韜始终以大哥哥的身份去关心她、呵护这个温柔的妹妹,可谁能告诉他,为何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是如此牵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21章
- 新婚不愉快:温柔陷阱
- 《新婚不愉快:温柔陷阱(完结)作者:影妙妙TXT下载“小男人,你倒是挺给力的,姐没白包你这一夜”她漫不经心的穿好衣服,拢了拢略微汗湿的长发“女人,你没搞错吧?今天是大爷我花了十万包了你“哦?是这样的吗”她抖了抖他塞给她的支票,扬手撕了个粉碎“再加十万给你,这样就是我包了你了”她抓出一大叠的钞票摔到他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9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