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花火祭

  这个世界似乎一切都乱了，小乐是自己心爱的女儿，知道她自杀，自己虽然很伤心很难受，可是在那么多年的过往中，以他对小乐的了解，这场灾难虽然让人痛心，却不是不可理解，毕竟小乐就是那样的孩子，而丁晨……丁怀玉却真的没有想到。
  而这一切，便缘于面前这个女人。她在自己面前，彬彬有礼，却又不卑不亢。只是个家庭教师而已，自己每个月支付她三千的工资，这在家庭教师中固然已经是不错的收入，可是相比邵峰，相比自己，她哪里来的自信？而从小养尊处优的丁晨又怎么选择了这么一个在成都连房子也买不起的女孩子呢。
  爱，爱是什么，若爱是这样盲目的话，丁晨和木西的事情，丁怀玉在心中真的不赞成。
  在电话中听到小乐自杀的消息，在回来的途中，丁怀玉反复想起丁晨的话，想起丁晨说木西将会离开，而小乐很依赖木西。这几个月来，在木西的教导下，小乐已经开朗了很多，如今突然的自杀难道也是因为她？是什么样程度的依赖，让一个人可以为了对方的离开而连命也不要了？
  丁怀玉的心里一惊，莫不是小乐也喜欢木西，而且……是那种喜欢？他不敢想下去，也许面前的这个女人能够给予自己答案。
  “我是小乐的父亲，丁晨的哥哥，丁怀玉，很早以前就在电话中听张姨提到过你，前两天又听丁晨说起过你，老早以前就因为小乐的关系想见见你，请你吃顿饭。可惜那孩子别扭，一直坚决的不愿意，所以今天才见到你。”虽然对于木西，丁怀玉的心里还有诸多疑惑，甚至不满，但是她毕竟是小乐的老师，毕竟是丁晨爱上的那个人，所以丁怀玉也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礼貌的开口。
  “丁哥那是客气了。做小乐的老师，是我很愿意的事情，她是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我一直就想着要把她带出来……我们先不说小乐。我想你需要我解释的事情很多，而我请你下来，也是希望能给你个交代。因为小乐的情况你看到了，暂时不适合再受什么刺激，而丁晨又怀有身孕，因为小乐的事情差点流产。我想她也不适合来解释这一切。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单独沟通。”木西说完然后看着丁怀玉。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谢谢你对她们的照顾。”丁怀玉点头，表示理解。丁怀玉在商场打拼那么多年，自然已经不是容易激动的毛头小子，他固然有不满，但是他也要先听听木西的说法。尤其，木西已经摆出了交代的样子。
  “我知道你很爱她们，一个是你唯一的妹妹，一个是你唯一的女儿，但是我想你并不了解她们……抱歉……”木西抽了支烟，递给丁怀玉。
  “你说，没有关系……我确实不了解她们。”丁怀玉接过烟。木西接着为他点上。丁怀玉确实不了解丁晨，也不了解小乐。也许多年前自己曾经以为自己了解她们，甚至是了解人生，可是多年后的现在，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才开始知道，也许自己一直都是错的。
  “丁晨当初是怎么嫁给邵峰的，细节，你比我清楚。其实这也许并不算什么，两个人的感情可以培养的。可是八年的时间了，你应该知道，邵峰给了丁晨所有从外面看来合情合理的美好生活，可是那并不是丁晨想要的。她本来就是个爱好自由的人，她本来有满腹才华，可是在商场上，还没有羽翼丰满的时候，就被像金丝雀一样关进了婚姻的牢笼。美丽却没有多少自由。她也曾努力的去适应，努力的想要学会去爱，收敛她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性格，去适应摆在面前无法改变的人生……”木西抽了口烟，丁晨给自己讲过的细节并不多，可是偶尔说到以前的生活，木西也明白了丁晨的人生轨迹。她努力的试图用丁怀玉更肯可能接受的方式来告诉她一切。
  丁怀玉听着木西的描述，想起八年前，邵家的作为，确实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当时以为邵峰条件也不错，对丁晨也好，丁晨嫁给他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如今，这番话从木西的口中说出来，自己不得不承认，当初，自己也许是真的错了。
  “婚姻就像穿鞋，合脚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丁晨在婚姻里，委屈着自己，妥协着，可是却没有得到幸福。她也以为会这样终老。直到我们相遇。”木西笑了笑，回想起相遇那端日子来，是如何的美好而又坎坷，忐忑而又悲伤。“我们互相吸引——并不因为我们是两个女人，而有什么不同，我想爱情是不分性别的。我们也挣扎过。我给自己定位在第三者，而她是在出轨，我和她都在这样的感情中备受煎熬。相爱，却又相见恨晚。无数次感慨恨不相逢未嫁时，无数次以泪洗面。哥，你说，若换了你，是放弃爱情，回到世俗所谓的道德婚姻，还是依着自己的心，去争取幸福？”
  第六十一章 沟通
  丁怀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甚至对他自己来说，如果木西所说的一切前提都成立，那么，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的，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前提是假设两个女人的爱情并不是错误，以及，抛开物质的，舆论的，世俗文化的……可是这些又是能随便抛开的么？
  丁怀玉吐了口烟，眉头紧锁。木西说的句句在理，可是又是那么的不合常理。对于丁怀玉来讲，在自己的婚姻中已经体验到了失败，他自己觉得自己对于感情的理解在多年的曲折中本就渐渐明晰。感情是什么？你相信感情的时候，感情大过一切，你不相信感情的时候，感情什么也不是，甚至这样的判断可以延伸到对于俗礼的，同样也是，当你在意的时候，它是金科玉律，可是如果你不在意，那么它也就是个狗屁。多年来，自己受着世俗的牵制，为着小乐，为着面子，可是自己又在不断的践踏它。这又算什么呢？
  木西深深的抽了口烟，等不到丁怀玉的回答并不要紧，至少他没有强烈的反对。“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我想，当两情相悦的时候，我们都有权利和义务去追求相守，追求幸福。否则不幸的不仅是我们，为着这放弃而导致的不甘，将毁灭未来那些貌似幸福的生活中所同行的人。没有爱，那么婚姻也是形同虚设，美好只是表象……哥，其实这些也许都不重要，很多人面对爱情的时候，会选择为了世俗而妥协，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爱丁晨，丁晨也爱我，在这份爱情中，我们做好了抗争的准备，所以我一个人在成都，一直在等待，包括被袭击。而丁晨一直在努力，包括离婚。我们从未想过要放弃，因为对我们来说，任何困难带来的伤痛都不会超越放弃对方所带来的绝望。哥，关于丁晨。请暂且不要用世俗伦理的东西来界定我们该不该，我们相爱，并且因为相守而幸福。这才是真正让我们执着的原因。”
  “幸福？木西，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无论如何，这是丁晨自己的爱情，而她为了你，离婚了，过了的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丁晨打小是我丁家的宝。在物质上，没有受过半点委屈，说句不太好的话，到现在，她只怕都不会洗衣做饭。这样一个人，你拿什么来给她幸福？有情饮水饱，那是臆想。生活摆在面前的时候，残酷得多。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潇洒度日，可是丁晨呢？还有孩子呢？”丁怀玉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的一点不甘。虽然，丁怀玉已经觉得，如果丁晨跟了木西，两个人在经济上不够独立的话，自己可以帮她们，但是这也是后话。
  听到丁怀玉的话，木西倒轻松的笑了笑。丁怀玉不纠结自己是个女人的事情，只是说到物质，那反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物质的事情哥哥倒不需要担心。木西没有什么长处，也没有开疆扩土的功绩，说来惭愧，木西也就是一个承祖辈基业的小鬼头。但是，要让丁晨一生衣食无忧倒是没有问题。”木西轻松的吐了口烟：“我可以让邵峰放手，自然也有能力保障丁晨的物质生活。”
  丁怀玉一愣。纷繁复杂的事情太多，倒是忘记了在成都，邵家是如何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当初邵峰费那么大的力气娶到丁晨，如今却怎么不声不响那么容易的便放弃了。就算是自己，要让邵峰和丁晨顺顺当当的离婚，也不容易的。想来，木西说的不假，只是从这个角度想的话，只怕木西的底子便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关于小乐，哥，我想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她的想法你固然不了解，但是她的性格你大概是知道的，自杀不是偶然。她是个敏感脆弱而又自闭的孩子。原因我不多说了，因为家庭，因为社会，也因为她自己。我作为她的老师，让她对我念念不忘的，其实应该是我从来对她公平的态度，我把她当作一个正常人去对待。从不刻意的回避什么，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很粘我，她自杀，只是因为知道我和丁晨的事情。她当然不相信丁晨能够离得了婚，所以当她知道丁晨离婚并且要跟我走的时候。她选择了自杀……很抱歉……”
  “小乐喜欢你？”丁怀玉愣了一阵。然后开口。
  “她只是太小，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吧！”木西幽幽的开口。“经过了这件事，我想她也会成熟起来的。成长总是那么充满荆棘。可是人就是这样慢慢看清楚自己，慢慢明白人生的。”
  “等她身体好了，我便带她离开！她也该长大了！”丁怀玉叹息一声。自己能说什么呢？
  “我最后还有个建议。”木西灭了烟，转头认真的看着丁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