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

第11章


 
阿混对付不了阿弃,于是管家上场。 
「阿弃,船上已经很干净了,你不用再干了,再说了,你把活儿都干完了,让别人干什么呢?阁主手下可不养没用的人,你抢了他们的活儿,就是害他们没了吃饭的碗……」 
阿弃很听话,就不干了。 
不干活的阿弃,就坐在船尾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处。到了饭点,阿混来喊他吃饭,阿弃却一口也不吃,很认眞地道:「我今天没干活儿,不能吃主人的饭菜。」 
「阿弃,我求你了,正常一点好不好?」阿混忍不住用头去撞墙板。 
「吃饭!」 
阁主黑着脸出来了。 
「魔鬼……啊……不要过来……不要……」阿弃大惊,扭头就从船尾跳进了河里。 
阁主额角上的青筋跳了几跳,冷冷地扔下一句「捞上来,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扭头回了主舱,重重地甩上了门。 
管家轻叹一声:「造孽啊。」 
阿混气得一脚踹过去:「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坏蛋害的,快叫人把阿弃捞上来,燕窝人参赶紧炖上,还有那个蒙古大夫……什么破大夫,连阿弃的病都看不好……」 
「这船上,除了阁主,也就你小子敢吼我……」管家无奈地摇头,一脚迈出,跳下了河,亲自把在水里扑腾学狗爬的阿弃捞了上来。 
打这以后,再也没有人阻拦阿弃,让他整天忙个不停,总比什么也不干连饭也不吃见了阁主还跳河的好。 
阿混也曾经偷偷地问过阿弃:「你不想找阿呆了吗?」 
「阿呆?阿呆是谁?」 
阿弃一脸莫名的反问,让阿混痛哭流涕,跑到管家那里,抓着管家的胳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道:「都是你,混蛋,阿弃秀逗了,他连阿呆都不记得了啊……」 
「那个阿呆是谁?」管家心念一动,追问道。 
阿混白了他一眼,道:「阿弃的男人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的男狐狸精,把阿弃迷得要死要活的。忘了也好,千万不要再记起来,省得到时候又哭死哭活的要去找阿呆。」 
「阿弃的男人……」管家将这话一路念叨着,直到回到腾王阁,才跟阁主说了出来。 
「男人……」 
阁主铁青着脸,将一把紫檀木做成的太师椅的椅柄,捏成了木头渣子。 
「阁主,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像在吃醋。」管家想笑不敢笑。 
「放屁。」阁主的脸色由青转黑,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 
管家轻咳一声,识趣地不去触他的楣头,又问道:「人已经带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安置?」 
「关到后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从他嘴里掏出话来。」阁主哼了一声,语气虽然凶狠,表情看上去倒有些像赌气。 
「刑讯?」管家试探道。 
阁主瞪眼。 
「我就说你舍不得……」管家嘀咕,又提出一个建议,「要不然,就让他住进凌云居。」 
阁主的脸色又青了起来。 
「那是我的住所。」 
管家嘻嘻一笑,道:「这不正好,离他近些,一来相处久了,你有可能想起更多的事,二来,多多相处也让他不那么怕你,凌云居里有个池塘,放心,水浅得很,连小孩子也淹不死。」 
「滚。」 
被揭开疮口,阁主恼羞成怒。 
「我说,别整天板着脸,谁见了你不怕呀,笑一笑不难的……」管家轻笑着退去。 
「这房子好大,好漂亮啊,以后都给我们住吗?」 
在管家的带领下,阿混牵着阿弃的手来到一栋大院子,进了东边的一个小隔院,一路上奇花异草,看得阿混眼珠子转个不停。 
阿弃嘀嘀咕咕:「好多花草,打理起来不容易啊……」 
管家道:「这间小隔院是给阿弃住的,你不能住这儿。」 
「为什么我不能住这儿?」阿混跳了起来,他刚刚看这小隔院,可满意了。 
「你要跟我住一个院子。」管家笑笑,在阿混的鼻尖上亲昵地捏了一把。 
「我干嘛要跟你住一个院子。」阿混被捏得不高兴了,捂着鼻子勾住阿弃的脖子,「阿弃,我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阿弃一想,有人能帮着干活了,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好。」 
阿混马上就髙兴了,得意地朝管家挤眉弄眼。 
管家又笑笑,道:「我那里有从海外带回来的稀罕东西,鸽蛋大的珍珠,有一整箱,夜里会发光的宝石,也有小半箱,还有各种造型奇特的金银器皿,数都数不清,全部堆在一间屋里,也没人收拾,本来还想让你帮着整理一下,既然你不愿意……」 
「别啊,谁说我不愿意啦,快走快走,我马上就帮你收拾去。」 
没等管家说完,阿混的两只眼睛就成了元宝状。珍珠、宝石、金子、银子,发啦发啦,收拾的时候,偷偷拿他一、两件,肯定不会被发现的,发财了,这回可眞是发财了。 
「别急,先帮阿弃把房间整理了。」管家好笑地拉住急着要走的阿混。 
「对哦,差点把阿弃给忘了。」 
阿混不好意思地拉着阿弃的手,伏在他耳边低声道:「阿弃,你放心好了,我会把你的那一份也拿上,以后咱们都有钱了,肉包子买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打狗。」 
「三份,还有一份给阿呆。」阿弃突然冒出一句。 
阿混大惊:「你又想起阿呆了?」 
阿弃怔了怔,低头想了半天,抬起头来一脸迷茫道:「阿呆是谁?」 
「啊啊啊,你又秀逗了。」阿混暴走撞墙。 
阿弃的精神不稳定,虽然屡屡让阿混有撞墙的冲动,但也间接地保护了他自己,至少阁主和管家都不敢太过逼他,怕逼得太紧,眞把人逼疯了,后悔的可是阁主自己。 
于是,来到腾王阁之后的阿弃,简直就像是进入了天堂,整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怕吓着他,阁主楞是没在他面前露过半面儿。 
阿弃似乎也随遇而安了,除了对天天喝很苦的药还有点抵触情绪之外,日常生活显得非常正常。管家给他安排了一个活儿,就是负责给凌云居里的花草浇水施肥。 
这活儿轻松,水和肥自有那些干粗活的下人送进来,阿弃唯一要干的事,就是拿着水勺,一勺一勺地给花草浇下去。前院浇完了浇后院,后院浇完了就休息。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直到有一天,阿弃发现后院西侧有个小门,平时是锁着的,有一日,小门不知为什么,突然打开了,门后一片粉灿灿的云霞,吸引了他。 
一片开得灿烂的桃花林。 
阿弃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走进了那片桃花林里。一条清浅的溪水,从他的面前流过。不远处,三间草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是家,他回家了。 
阿弃站在草屋前面,颤着双手推开了篱笆门。 
门口放着两只箩筐,墙角靠着一把斧头,上面已经生了锈,屋檐下挂着两块肉,上面包着树叶,桃树下放着一张长凳,周围是几只七歪八倒的酒坛子,空气中,似乎仍然弥漫箸丝丝酒香。 
「谁在外面?」 
屋里突然传出声音,吓了阿弃一跳,连退两步,突然想起这是阿呆的声音,马上大喜,脸上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阿呆……阿呆……你回来了……阿呆你眞的回来……」 
就在阿弃跑到屋前时,草屋的门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不大不圆的眼,不高不挺的鼻,不是阿呆又是谁?阿弃扑进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开了。 
「阿呆阿呆……不见了……我找你好久,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呜呜……你回来了,眞的回来了……呜呜呜……阿呆,我好想你……好想你……」 
阁主站在门口,皱着眉,盯着这个莫名其妙扑进自己怀里大哭的人,下意识的想推开,抬起手却犹豫了,僵了许久,缓缓落在阿弃的背上。 
「阿弃,你认得我?」他试探地问着,努力让语气柔软,以免把这个胆子小的人再次吓跑。 
阁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种这片桃林,建这样一栋草屋,甚至还花大力气引来一道活水,铺石为溪,他只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总会在桃林里徘徊,在草屋里发呆,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温暖,可是更多的是一种空虚,似乎,还少了什么。 
他不知道少了什么,于是心中渐渐开始烦躁,他变得喜怒无常,腾王阁里,除了四个贴身侍女和管家,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他。直到刚才,阿弃扑过来的那一刻,像是有什么 东西硬生生闯进了心里,空虚的地方被塡满了,心一下子变得柔软。 
难道,他心中少的那样东西,就是阿弃? 
「阿呆……你是阿呆……呜呜呜……阿呆说话不算话,你答应不离开我的……呜呜呜……害我到处找,被狗咬……」阿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肚子的辛酸与埋怨,只化做了止不住的呜泣。 
「对不起……」 
道歉的话语一出口,阁主就楞住了。他道歉了,他竟然向一个下人道歉了,腾王阁阁主什么时候向人低过头,一股怒意从心中升腾,结果一看到阿弃的眼泪,马上就消散了。 
算了,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要栽在这个阿弃手上,阁主似乎产生某种觉悟。 
「不怪阿呆……」阿弃抽泣着,「那天人多,冲散了……你不认得路……鸣……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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